作者:起跃
四娘子下意识退了一步,二娘子也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唯独明氏没动,护在千君身前,眉头微皱防备着来人,等那姜家姑娘到了跟前,却见她笑颜一展,对身后的千君热情地招呼道:“都出宫一个月了,你怎么才出来?”
一个月前韩千君请辞时,这位姜家姑娘也在宫中,当初说好了等韩千君出宫后,两人找个地方约见。
韩千君没敢说自己每日都出府,含糊道:“这不是出不来嘛。”
“我就知道。”姜姑娘伸手拉她,“今日小王爷办春社,想着或许能碰上你,一早便来等着了…”
二嫂明氏愣愣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仅她摸不清,薛家人和在场看热闹的娘子们皆是一脸诧异,想象中的大战没有发生,心中虽生出疑惑,但也不能盯着人家看,人群慢慢地往外散开。
薛二娘子见此一幕不敢相信,跟在薛夫人身后,愤恨地道:“奇了怪了,她们怎么搅和在了一起,那韩千君素日里厉害得很,这回被漓妃挤出宫,算丢尽了颜面,不应该把姜家赶尽杀绝吗?”
谁知道?
一场鱼蚌相争没了,薛夫人也有些失落,但今日她来,并非以此为目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巡视四周,暗中在找辛家的人。
辛家大公子已进宫面过圣了,一直没领官职,并非陛下不想给,而是辛家还未谈妥条件。
今日小王爷的春社,正是辛家重返朝堂前在众人面前露面的好机会,陛下已暗里让小王爷给辛家送了帖子,若今日辛家的人到了场,不久之后,朝堂上便会有辛家大公子的身影。
辛家老爷子乃先太子的老师,辛家那位大公子年少时也曾有过佳名,重返朝堂不可厚非,可坏就坏在当年无论是秦家的案子,还是辛家被贬为庶人的案子,皆是由薛侯爷主审。
倘若辛家得了势,便会与昭德皇后,韩家联手扳倒以薛家为首的皇帝党。
前些年薛家为了皇帝能登上皇位,两肋插刀,他倒好了,越活越糊涂,往自己身上插刀子,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转身要启用先太子的人。
薛侯爷再三劝说,皇帝不听,太上皇又卧床不起,只能他们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行了,你自己去玩罢,不用跟着我,时辰到了,我自会差人来寻你。”薛夫人打发走二娘子,知道她会盯着韩千君,如此,国公爷那头的动静也能掌握到。
韩千君被姜姝一路挽着手往庄子内走,时下春意正浓,庄子被常年打理,沿途种满了花草。两人择了一处凉亭叙旧,前面是灼灼桃林十里花,身后却有一片黄橙橙的麦田。
姜姝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装束。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韩千君一身贵妃华服,倨傲地站在她跟前,逼着她下跪,就因她动作缓慢了几分,险些被赐下一丈红,后被漓妃救下来,气不过,出宫前把人引到假山林子里,闷头揍了一顿。
不打不相识,在漓妃被昭德皇后罚跪的那个雨天,两人却齐齐扶起了昏过去的漓妃娘娘,求昭德皇后开恩。
韩千君一声“小萝卜”,认回了秦家遗孤的同时,也彻底斩断了自己的繁华路。
姜姝问她:“大头菜,可后悔了?”
‘大头菜’的绰号是宫中嫔妃替她取的,因韩千君头大,又喜欢折腾法式,一颗脑袋上时常梳满了发髻,远远瞧着,不就是颗‘大头菜。’
韩千君的目光从麦田里收回来,“后悔什么?”
瞧她脸色明显比之前在宫中时滋润得多,姜姝懒得再问,说起了正事,“皇帝要替秦家翻案,你听说了没?”
韩千君点头,“我同他讨要封口费的第二日,他便翻案了。”
姜姝:……
“人家给了你两万两还不够?国公爷莫不是想代替辛家?”说起国公爷,姜姝又道:“国公爷这两日到处堵着家父,家父为了躲避他,今日都跑到小辈们的春社来了。”
那还真是心有灵犀,此时国公爷应该找到他了。
此辛家非彼辛家,他的辛公子只是个穷先生,一条道就她一个人走,实在是太寂寞了,韩千君狐疑地问她:“你不是说不会嫁去范侯府的吗,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若姜大人和姜夫人执意要强迫你,我帮你去说。”
她还以为她是贵妃呢,姜姝惆怅地道:“倒也不算是强迫,他人都爬墙上门来提亲了,我还能不答应?”
“都爬墙了,还不算强迫?”韩千君觉得她屈服得也太快了,“我可记得你曾说过,这辈子不贪慕虚荣,最好嫁到寒门去,对方能把你当菩萨一般供奉着…”
姜姝一愣,“我说过吗。”
韩千君狠狠点头,“说过,我记得。”
姜家姑娘含糊地道:“可,可我已经答应了,怎么办…”
“答应了又何妨?这不还没成亲吗?”韩千君想不明白,“不喜欢的人,为何要嫁……”
“三娘子…”鸣春突然上前拽了一下她衣袖。
“怎么了?”韩千君回头,便见范家那位小侯爷正立在凉亭下,抬头望着她,目光凉得渗人。
韩千君:……
瞪她作甚。
“大头菜,你赏一会儿花,我去去就来。”姜姝忙着起身。
“你可千万别低…”有事有她来撑腰,‘头’字没说完,姜姝已提着裙摆,奔向了凉亭下的小侯爷,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桃林,把她一人弃下了。
进来桃林之前,二嫂明氏把二娘子和四娘子都带走了,如今只剩下韩千君在桃林这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麦田,只觉得亲切极了,叫上鸣春下了凉亭,径直走到麦田前去寻里面的‘叫叫草’,没有小屁孩破坏,里面的‘叫叫草’颗颗饱满,摘了一大把在手里,正在兴头上,身后传来一道嗓音,“千君,千君…”
小王爷周煜终于摆脱了老一辈的臣子,抽了个空挡出来找人,上回在街头上,千君为了避嫌没见他,今日终于见到了人,还是那般招人喜欢,比起一年前,更好看了。
小王爷立在田坎上,饱满的臀部撅起来,努力撑住身子,伸手去拉她,“千君,快上来,底下脏。”
韩千君避开他的手,轻松地跨到了道上,含笑道:“多谢王爷今日的招待,这处庄子很好。”
“千君喜欢就好,今日你能来我很高兴…”小王爷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的笑颜下,不知不觉也跟着裂开了唇角,他才不管外面的传言如何,皇帝不珍惜她,是皇帝的损失,他就喜欢千君身上的朝气,每回看见她,心情都会很好。
“千君,我有话…”
“麦子该收割了。”韩千君突然道。
“嗯?”
“麦子已成熟,再不收割,等一场梅雨落下来,什么都没了。”小圆子说的。
虽然小王爷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点头,“对对,千君说的都对,麦子我会让仆人去收,千君,我知道你喜欢吃挑子,寻了这片桃树来,今日花开,我带你去逛…”
话没说完,适才守在大门口的仆从,揣着手匆匆走了过来,“王爷…”
不等他说完,小王爷一跺脚,跺出了震天动地的气势,“又是谁来了?!”
“辛家大公子。”
小王爷愣了愣,“他回来后忙得人影子都见不着,今日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仆从垂目,小声道:“辛公子说,他来收租。”
“收…”收租?小王爷看了一眼韩千君,脸色略显尴尬,压低声音问仆从:“不是说好了,今年庄子的租金,先欠着吗?”
仆从哪里知道,把辛公子的原话传达给了他,“他说最近手头紧。”
“他紧个…”‘屁’字,到底没有当着喜欢的姑娘吐出粗口,回头既遗憾又抱歉地看着韩千君,“千君,你先逛着,我很快回来。”
走之前,看到她手里捏着东西,主动问道:“这个是千君给我的礼物吗?”
韩千君:……
今日来庄园,她确实没备礼,不得已,韩千君把手里的‘叫叫草’分了他一半。
第19章 三娘子,银子没了………
小王爷脚步如风,一心想要速战速决,忙完了好早些去见他的千君,到了门口守门的奴才迎上来禀报:“王爷,辛公子已候着了。”
小王爷快步踏入房内,绕过屏风便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他书案前,笑着招呼道:“辛公子今日有空了?”
案前的人回头,“王爷这里热闹,辛某前来凑凑热闹。”
今日凑热闹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小王爷让奴才赶紧上茶,自己匆匆入座,与辛泽渊比了个请的姿势,“辛公子请。”
待人入座后,小王爷装起了糊涂,问道:“今日辛公子也是来参加春社?”
辛公子一笑,“王爷知道辛某乃劳碌命,只为钱财奔波。”
真是来收账的,小王爷纳闷了,“上回本王与你那位管家已说好了,明年再给你送过去。”这么点钱用得着他跑一趟?
“王爷见谅,辛某实属缺钱。”
小王爷神色都变了,“你,你缺钱?”
“我虽赚得多,但并非我一人所得。”
这样的话,就像皇帝说,这天下不是朕的一个道理,小王爷不想浪费时辰,把手里的‘叫叫草’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桌上,转头让管家过来算钱。
两刻后,方才把人送走。
人走后,小王爷脸都绿了,转头问管家,“不是说好了,有两成的折扣?”
管家也在心里犯嘀咕。
辛家当年被贬官后,剑走偏锋,走上了一条商道,所有人都以为辛家疯了,后路不要了?可渐渐地发现,辛家这一招才是真正地保住了后路。
辛太傅手下的学子众多,在辛家被贬之时无能为力,早怀了愧疚之心,一旦碰上辛家生意个个都在让道,几年下来,无论是陆地的买卖还是海运,辛家都占了大头。
这点租金,还不够他塞牙。
原本管家也是按两成的折扣在算,辛公子瞧见了并没说话,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辛公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野草后,态度突然就变了。
一句王爷看不上这点小利,全价,一分利都不让。
谁说王爷不缺银子?他是先帝的幼子,生下来没多久父母便走了,自己的兄长做皇帝那会儿,他尚且还有脸伸手管他要钱,如今侄子坐上了皇位,他好意思动不动进宫去要?
想起适才给出去的一袋银子,小王爷肉都疼上了,这庄子租金太贵,若非看上了后面的那片桃林,他断不会租。
舍了财,人不能再丢了,匆匆忙忙赶去桃林,刚跨出门槛,便遇见了韩家三公子。
“王爷,我可等候您多时了,再不让我看你的蛐蛐,可就急了。”
小王爷暗骂一声小崽子,别来添乱了行不行,“你不在家里温习,你跑这里还干什么…”
三公子今年二月参加了春闱,榜上有名中了贡士,月底便要参加殿试了,还有不到三日就要进考场,实在不明白他哪里来的功夫参加春宴,还有心情同他斗蛐蛐。
三公子生得高,身子只有小王爷一半那么宽,力气却不小,当下拽着小王爷往回走,“王爷这就不知道了,劳逸结合,心情放松了,才能发挥得更好…”
一日之内,小王爷被三公子以各种理由缠得脱不开身。
他累,三公子更累,回程的马车上瘫着身子问国公爷,“您与那姜大人到底在预谋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非要我拖住小王爷。”
韩国公盯傻子一般地盯着他,“我何时让你拖住他了?”
三公子一愣,顿了半晌,突然坐起身来,质问道:“不是您派人让我拖住小王爷的?”
韩国公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我在水榭见姜观痕,小王爷吓得都快哭了,躲还来不及,用得着你拖?”
三公子:……
再去回忆那位传信的奴才,怎么也想不起来长相。
奇怪,到底是谁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