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韩千君并非想要戏弄小王爷,在答应与他定?亲时,她确实?考虑过,认为他是?自己最好的人选。
那时候辛公子?没回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变心的速度比变脸还快。没见到人之前?,她良心尚在,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他,见到了人后她连良心都?不想要了,只?想与辛公子?好。
小王爷的神色瞧上去很?让人心疼,她却要对他说抱歉了,他的小鱼她吃不了,她只?能喝辛公子?熬的米粥…
当日夜里韩千君依旧反反复复地在烧,从傍晚开始便昏昏欲睡,整个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不知道被辛公子?灌了多少碗药,到最后连拿碗的力气?都?没了,辛泽渊便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
半夜头没那么沉,醒来?了一回,侧目看向床边,辛公子?果然在,手撑着头歪在圈椅内睡了过去,韩千君正?欲唤他回去歇息,或是?上来?躺着也行,目光突然瞧见他滑落的衣袖底下露出来?了一截小臂,小臂上赫然一道疤痕,格外?醒目。
床头的灯火光晕昏黄,光线照在他手肘之外?,内侧的伤疤则在一团模糊的阴影里,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从小臂一路蔓延进了袖子?里,不知道尽头在哪儿,韩千君不觉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挪去床边,伸手把他的衣袖往拉下。
然后便看到了那道有筷子?长的一条完整疤痕。
先前?在私塾时,她见过他挽起手腕做饭的场面,那时他的小臂除了绷紧的一条条青筋,并无半点伤痕。
不知是?在太保门前?受的伤,还是?在后来?的流放路上受的伤,她一直不敢去问他,那日夜里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前?去看望的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手指头触碰到那条伤痕上时,辛泽渊醒了。
韩千君看着他刚醒来?还有些惺忪的眸子?,颤声问:“疼不疼?”
辛泽渊没答她,人还在迷糊之中,手已经先摸向了她额头,见没那么烫了,才应她,“不疼。”
“你?骗人。”韩千君曲腿坐在床上,眼?眶早就湿了,泪珠子?挂在脸上,心疼地去抚那道伤疤,“怎么可能不疼…”儿时她玩剪子?,手指头被戳出银针大小的血眼?,她都?疼得?睡不着觉。
那日他被押送出来?,坐的是?马车,必然也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重,下不了地。
“还有哪里有伤?”她不想逃避,她想好好瞧瞧,他到底伤了多少处。
“验身?”辛泽渊一笑,把她的手从小臂上拿下来?,看着她溢满了水雾的眼?睛,随口道:“可辛某的身子?,只?有未来?夫人能看。”
夜里太安静,他的嗓音就在她耳畔,染了些夜里才有的慵懒沙哑,被身旁灯火映出一簇火光的眸底看似轻松玩味,实?则幽深不见底。
“睡罢。”辛泽渊揉了揉她的头,“真不疼了,人的痛感天生便不一样,有的人觉得?痛,有的人则没有什么感觉,你?不知道?”
韩千君听他一板一眼?地胡说八道,噘嘴道:“辛先生平日里就是?如此?诓骗学子?们的…一点都?不高明。”
辛泽渊轻笑了一声,捏了捏她红润的脸颊,“长进了?”
什么叫长进了,她又不是?傻子?,见他还笑,韩千君不觉动了几分气?,扑去他身上抓他另外?一只?手,“给我看看…”
撸起他衣袖,另一只?胳膊倒是?完好无损。
“好了,我陪你?睡。”辛泽渊拉开她的手,起身圈住她的腰,把人直接抡到了被窝里,不容她挣扎,自己也躺在了她身边,一只?胳膊压下去,隔着被褥压在了她小腹上,闭上眼?睛前?,道:“第?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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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风寒,熬了三天韩千君才慢慢地稳定?下来?。
第?四日早上大夫前?来?诊脉时,欣喜地告之:“韩娘子?身上的寒气?已排出来?了,虽说无碍,但也不能再出去吹风,先在屋里先养上半月,我开些滋补的药方给韩娘子?…”
先前?发热没胃口,稍微一好食欲立马便恢复了,吃了三日的粥食,嘴里都?发苦了,韩千君很?想吃一些带油脂的鸡鸭鱼肉,吩咐鸣春,“让厨子?做一只?烤鸭,半只?烧鸡、再来?些鱼片,焖羊肉…”
虽说病差不多好了,但一下也不能吃太多的荤腥,鸣春正?欲劝说,学子?丹青走进来?,见韩千君比起前?两日明显精神了许多,高兴地道:“先生说天气?冷了,前?儿师娘用来?准备定?亲宴的食材尚在,午食用来?给师娘打个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吃…”
羊肉锅子?…也行啊。
锅子?是?辛泽渊做的,做好后送去韩千君的屋里。停了三四日的雪又飘了起来?,该到下雪的季节了,漫天的雪粒子?如筛盐往下飘,韩千君得?了一场风寒,府上谁也不敢怠慢,屋子?里摆了好几盆炭火,门口又加了一层厚重的帘子?,人一进来?,炭火的馨香迎面扑来?。
辛泽渊锅子?交给鸣春,坐在外?屋待了一阵才进里屋。
韩千君的脸颊终于褪去了红潮,恢复了原来?的白嫩,唯有唇瓣颜色还有些发白。
发热了三日,辛公子?也陪了她三日,韩千君喝着羊肉汤,见对面公子?的筷子?毫不避讳地与她共用一锅,这才想起来?,“辛公子?,我病刚好,会不会把病气?度给你?…”
“无妨。”辛泽渊道:“我身体底子?好,一般不生病。”
韩千君:……
她发现了,一年多没见的辛公子?学坏了,学会了阴阳怪气?,果然外?面的世界坏人多,把她说一不二的辛公子?都?教?坏了。
仗着生病为所欲为的日子?太让人沉迷了,韩千君很?想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辛公子?不能。
他在外?流放的一年多里,辛家的人和她一样,每日也在煎熬中度过,自己没脸去辛家看望辛夫人,但听郑氏说,辛夫人那般洒脱果断的女子?,也曾在他被押送出京城那日,泪流满面,质问苍天,“先是?他父亲,再是?他,为何不把我也带走…”
既然已被皇帝召回,他应该立马返回京城,辛夫人还在等着他。
很?不想去开口,待一锅羊肉快吃完了,韩千君道:“辛公子?的事?情办完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的风雪声里便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呼救声,“奴要见娘子?…韩娘子?救救奴…奴谁都?信不过,奴只?信娘子?…”
莺儿?
谁逮着她了?
自去年除夕收留了莺儿后,韩千君便把她带到了府上居住,自己不缺奴婢,屋里的奴婢都?是?三兄韩韫帮她安排好了的。
她便把人留在了外?院,鸣春忙不过来?时会叫她过来?帮忙,没事?的时候,她可以自行安排。
这几日自己染了风寒,在跟前?伺候的人一直是?辛公子?,连鸣春都?很?少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人喊成了这样,定?是?出事?了。
韩千君起身要出去,被辛泽渊拦下,“风寒才好一些,又想来?一回?”
韩千君解释道:“外?面呼救的女子?乃我去年收留的一名奴婢,她都?来?呼救了我不能不管,想必是?府上哪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欺负她了…”
扬风进来?正?巧听到了这话,人立在外?屋的帘布外?一身煞气?,嗓音都?比平日里高出许多,禀报道:“主子?,那女子?打晕了马小田,自己跑出来?了,该怎么处置?”
韩千君:……
什么意思?
人是?辛泽渊抓的?他抓她作甚。
韩千君看向辛泽渊,正?欲问怎么回事?,便听他道:“把人带进来?,在外?屋先候着。”
第49章 娘子,奴见到的辛公子不……
第?四十九章
莺儿她怎么了??
韩千君对她的印象不错,初来兆昌时的那夜,莺儿倚在窗前,替他们指了?路,且她身世那般可怜,辛公子为何要抓她呢?
外屋的帘子被掀开?,听到有风声进来,杨风押着莺儿到了?外屋。也不用他押,知道韩千君就在里面,莺儿自己走进来的。莫名其妙被抓,又稀里糊涂地被关了?三日,莺儿又惊又怕,进去?便往里面闯,“韩娘子…”
杨风按住她肩头,没让她动,“坐这儿先把身上的寒气散尽了?再说。”
这几日谁进来都得在外面把寒气散光,主子都不例外。
在外散了?约莫有一刻的寒气,杨风才把人?押进去?,看?到辛泽渊时,莺儿一愣下意识往后退,被杨风顶住肩头,逼着往前。
莺儿绕过辛泽渊,往韩千君跟前扑去?,“韩娘子,救救奴…”
“辛公子很好说话?的。”韩千君虽不知道辛公子为何要抓她,但辛公子抓人?一定有他的原因,轻声安抚道:“莺儿,你做了?什么,好生同辛公子说,他不会为难你。”
自从小王爷来了?兆昌后,兆昌的百姓每日都在议论韩家的这位族亲姑娘,命也太好了?,就因为姓韩,既能得到县令大人?的宠爱,又得到小王爷的青睐。
他们也想姓韩,可惜没那个命。
莺儿却觉得不对。
韩三公子对她的宠爱和纵容早已超出了?对待一个族亲妹妹,且韩千君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甚至压过了?韩三公子。
只怕不是?什么族亲,而是?韩县令的亲妹子,韩家三娘子,当朝的贵妃娘娘…
莺儿知道她是?谁了?,便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在兆昌生活了?六年?,半个月才下一回阁楼,消息闭塞,唯一知道的便是?韩家三娘子乃当今皇帝的贵妃,旁的一无所知。也不认识跟前这位公子是?谁。
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会到这等小地方来,更不明白为何又和小王爷扯上了?关系,但莺儿觉得贵妃娘娘对这位公子有所误解,当下状告道:“娘娘,莺儿什么都没做,是?他想抓住了?奴,还扬言若是?奴不听话?,他便砍了?奴…”
韩千君:“……”
辛泽渊:“……”
韩千君诧异地看?向辛公子,这种?话?怎么可能是?温温柔柔的辛公子说出来的。这回她占辛公子,觉得莺儿应该是?听错了?。
辛泽渊则一脸平静。
杨风看?不过去?,替主子辩解道:“公子何时说要砍了?你?”
莺儿说不清楚,比划了?一阵,“他,他拿刀劈了?奴手里的木棍,不就是?告诉奴,若不听话?,下一次要砍的便是?奴的脑袋吗?”
莺儿说话?时,偷偷地瞟了?一眼?辛泽渊,见其面色和熙温润,目光里还隐隐擒着笑,不觉愣了?愣,这…这与她见到的不一样?啊,那日他擒人?时一张脸冷得可怕。
“娘娘,他,他…”莺儿想告诉韩千君,他不是?这样?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韩千君伸手拽住了?公子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小声询问道:“你吓她了??”
莺儿脑子里‘嗡——’一声,随后直愣愣地对着辛泽渊磕头,“陛,陛下…不要杀民女,民女乃良民,什么都没做。”
韩千君:……
辛泽渊:……
杨风:……
“慎言!”不怕人?蠢,就怕人?蠢了?还乱说话?,守了?她三天?,杨风是?真受不了?了?,“主子姓辛,并非圣上,你跟前的小娘子乃韩三娘子,也并非贵妃,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不知道韩三娘子两年?前便出了?宫,与辛公子定了?亲…”
她不知道啊。
她怎么知道,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呆了?近七年?,个个都防着她,说她是?狐狸精,不愿同她说话?,若非自己脑子好使,连韩娘子的身份都猜不出来,莺儿的想法很简单,韩娘子乃贵妃娘娘,那能让她亲密相待的男子,便是?皇帝了?。
谁知道不是?,什么姓辛,什么定亲她统统不知道,“奴,奴只知道三娘子要与小王爷定亲…”
杨风烦死了?,为辛泽渊卖命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不长眼?色的人?,索性一把刀压在了?她脖子上。“闭嘴,再多言,让你脑袋搬家。”
莺儿脸色惨白,不敢出声了?,求救地看?向韩千君。
韩千君也很少见有人?能把沉默寡言的杨风气成这样?的人?,生怕他手不稳,起身把杨风手里的刀口往外推了?推,“扬少侠手别抖…”
莺儿感激地道:“多谢韩娘子。”
见终于安静了下来,辛泽渊便开?始盘问,“我?问你,你如实回答,他便不会伤你。”
“奴,奴不能去?扬州…”莺儿坚决地道:“奴答应过母亲,不会再回扬州。”
杨风不想听她废话?,“没说让你去?扬州。”
莺儿诧异地回头,“你昨日说了?,你说由不得我…”
杨风深吸一口气:“那是昨日。”
“昨日也好,今日也好,奴不能去?扬州,母亲说了?,我?若是?再回扬州,会被人?杀死的…”
辛泽渊问:“你母亲是?谁?”
莺儿:“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