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一根藤上的葫芦,藤好了葫芦长得好,藤没了都?得枯死。
大娘子道:“伯母性子冷淡,母女之间有些事也?不?好说,待会儿我同二妹妹留下?,与三?妹妹再聊会儿…”
天色不?早了,廊下?已点起?了灯,韩千君绞了面便要?开始梳妆,屋子里坐着的人,有些是今儿才来的,还没地?方?安置,二夫人道:“我正要?交代你们呢,你倒自己想到了,夜里你俩就陪着千君。国公夫人只怕忙得不?可开交,我得腾出手招待宾客…”
说完起?身,走之前又吩咐丫鬟,“屋里人太多,多放些火盆,还有门前的帘子装上了没,别把凉气带了进来…”
人出去后,脸色一变,把贴身嬷嬷拉过来,细声道:“瞧见了没,四娘子那双眼睛都?快转瞎了,简直同他父亲和姨娘一个样,趁着屋里的人齐全正四处狩猎呢,今夜是三?娘子出嫁的好日子,你与二奶奶通个气,把人看仔细了,万莫要?让她丢人…”
“奴婢记住了。”
蒋氏被赶出府,六公子与二爷跟着相?随,二房‘一家子’只剩下?了一个四娘子在府上。
没了依仗,四娘子不?敢跋扈,也?不?敢再耍脾气,日日担心郑氏把她赶出院子,装了半个月的病,浑身不?得劲儿,临近韩千君婚期了方?才出了院子,今夜人也?在,但不?愿意与二夫人三?母女俩坐在一处,与三?房的五娘子挤在一块儿玩红线绕花的把戏。
手在动,目光却来回?地?在屋子里瞟。
今夜前来的贵妇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除了郑氏的娘家人,与国公府关系亲近的几个世家贵妇也?都?来了。
其中便有姜家夫人。
谁都?知道年关时皇帝便下?了诏书,封秦家遗孤秦漓为皇后,曾经一度收养过她的姜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姜父从五品升为三?品,府上的几位公子也?都?在宫中分别领了要?职。那姜家大娘子嫁的还是大理?寺少卿范小侯爷。
姜家大公子还未说亲…
正欲起?身借个添茶的由头去姜夫人跟前打个招呼,二夫人身边的福嬷嬷突然折了回?来,到了她跟前,道:“四娘子,今夜人多,该安置的地?方?二夫人都?安置了,郑家的两个小辈,得借四娘子的院子歇几日了…”
那院子是韩千君之前住的,至今名字还叫‘千君阁’,四娘子纵然有一万个不?乐意,可郑家的人她拒绝不?了。
心中暗骂二夫人故意使?坏心,打她院子的主意。
人太多她不?好使?脸色,一出去后方?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着福嬷嬷阴阳怪气地?道:“怎么着,母亲这是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二房蒋氏屋里的人和二夫人掐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福嬷嬷懒得理?她,“四娘子慎言,今夜乃三?娘子大婚,来的人多,不?过是借住几夜罢了,谈何来的下?手?”
四娘子才不?相?信,“奇了怪了,那么多的屋子,偏偏就来我这儿了。”
福嬷嬷没功夫同她吵,回?头道:“甭管四娘子如何想,人今夜要?安置在四娘子那,四娘子不?乐意也?得开门让人进。”
这是硬塞了。
这些人不?就是欺负她姨娘和父亲都?不?在府上?可那院子原本就乃大房韩千君的,她若是拒绝了,二夫人回?头去找郑氏,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郑氏一恼,指不?定?明儿就把院子收回?去。
四娘子忍了这口气,“母亲想要?借,我还能说‘不?’字?横竖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主儿,什么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福嬷嬷也?不?是个好说话的,梗着脖子道:“四娘子想明白了就好。”
四娘子气得跺脚,在福嬷嬷手里吃了瘪,回?来经过前院时,又被一个婢女撞了个满怀,四娘子后退两步,顿觉怒气冲天,不?顾那奴婢赔罪,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婢女脸上,“贱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是谁,别什么人都?敢欺到我头上了,今儿我便是打死你,也?是你该。”
婢女忙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一个劲儿地?请罪,“奴婢该死,请四娘子赎罪…”
四娘子越看越来气,抬起?脚便踢在她身上,“滚。”
婢女没站稳,人从台阶上倒下?来,一路跌到了几位公子的脚跟前。
天色已黑,视线不?好,加之四娘子怒火攻心,并不?知道有人前来,见到二公子的一瞬,脸色才微微起?了变化,结结巴巴地?唤道:“二,二兄长…”
二公子的脸色也?不?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颇为失望。
亏得母亲还让他问?问?姜公子有没有意中人,若是没有把四妹妹许过去,谁知道让人当场撞见了她粗鄙的一面。身后的公子不?仅有姜家的,还有几位同僚,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传他国公府。
二公子扶起?那婢女,多少替四娘子挽回?了一些面子,“今日宾客多,脚下?仔细一些,撞着主子事小,别冲撞了客人。”
说完对身后的人唤了一声,“姜兄,王兄这边走。”
听到一声姜兄,四娘子霎时如同被浇了一桶凉水,人立在那好半天手脚都?还是僵的。姜家算是彻底没了机会,得另觅其他的门户。
匆匆回?到了明月轩,却见里头的人零零散散,大多都?下?去安置了,韩千君也?不?在里面,转头问?婢女,婢女才道:“国公爷适才把三?娘子接过去了…”
——
韩千君梳妆梳了一半,便被国公爷叫去屋里,心头还在纳闷,这时候父亲找自己是为何事。
一进去,便见到了上位坐着的两人,韩千君愣了愣,没料到秦漓回?来,更没料到皇帝也?会来。
韩国公也?没想到,大晚上两人微服出宫,提前也?没给个信,人到了府邸,韩国公才得知,忙把人请到了屋里,屏退完左右,又差人去唤韩千君。
韩千君正欲跪下?行礼,秦漓上前扶起?她,“今日我是以秦家女的身份,前来送你出嫁,不?必行礼。”
韩千君又向皇帝跪,皇帝及时抬手,“免。”
瞧来今夜两人都?不?是皇帝皇后,而是来走亲戚的,韩千君便也?作罢,坐去郑氏身旁。阮嬷嬷进来奉了茶水,便退出去,拉上了外间的房门。
韩国公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陛下?这般夜访,怕是不?妥,昭德皇后可知情?”
皇帝点头,“今日表妹出嫁,母后让孩儿前来送一程,顺便替舅舅问?安。”
皇帝的身份恢复后,便是韩家的亲侄子,韩千君的亲表哥,迟早会来韩家走一趟,趁着今日韩千君出嫁,掩人耳目,上门再适合不?过。
堂堂一国之君来向他问?安,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亲外甥,国公爷也?不?敢当真把人家当外甥看,感动地?道:“臣惶恐…”又缓声道:“陛下?,回?来了就好…”
一句回?来了,包含了千言万语。
两人慢慢地?聊起?了当初二皇子在那场大战中,是如何陷害他,皇帝与昭德皇后又是如何忍辱负重,一步一步回?到宫中。
惊心动魄之处,韩国公几度咽哽,“陛下?受苦了…”
皇帝难得陪韩国公饮了几杯。
舅舅和外甥许久,秦漓也?陪着韩千君在一旁说话。
皇帝扭过头突然唤了她一声,“千君。”
韩千君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茫然抬起?头,“啊?”
皇帝把手边备好的一个匣子,轻轻推了推,“好好过日子。”
“多谢表哥,”实属受宠若惊,但东西她不?能要?,辛公子养得起?她,韩千君婉拒道:“表哥放心,辛公子待我很好,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陛下?的心意我领了,我不?缺…”见郑氏的目光狠狠瞪来,又怕皇帝尴尬,韩千君呵呵了两声,解释道:“我怕辛公子会吃醋。”
韩国公:……
再是亲戚,到底与皇帝有过一段婚姻,如今为了将来的夫君,当着皇帝的面要?与他撇清关系,确实有些微妙。
皇帝倒没介意,语气温和,真正把她当成了表妹,“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莫要?后悔。”
韩千君自然知道要?从皇帝手里拿东西,不?容易。
但她不?后悔。
没有夫妻缘,亲情还在,韩千君也?不?是什么都?没收,提了提手边的一个竹筐,“皇后娘娘的兔子,我收下?了。”
往日她不?讲理?,喜欢去皇帝那摸银子,大抵也?是仗着知道皇帝不?会把她怎么样,蛮横之中还带了一些有恃无?恐的撒娇。
今后不?会了,她有了辛公子。
蛮横也?好,撒娇也?好,自有辛公子来消受。
约莫这就是为人妻的感悟。
——
皇帝和皇后离去后,都?快到半夜了,韩千君一出来,便被嬷嬷给架回?了院子,急急忙忙地?替她梳妆。
旁人并不?知道皇帝和皇后来过,嬷嬷一面忙乎,一面埋怨道:“国公爷明知时辰紧迫,偏生还在这时候宣三?娘子过去叙话,一叙还叙了一个时辰…”
大娘子和二娘子一宿没睡,立在一旁替嬷嬷打下?手,闻言大娘子笑?着道:“大伯八成是舍不?得妹妹出嫁。”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一朝要?嫁去旁人家,父母舍不?得乃常理?,更何况像韩国公那样的爱女狂魔。
嬷嬷笑?了笑?,“舍不?得又如何,他不?愿意放人,明儿早上等?姑爷寻上门来,还是得带走…”
没工夫再说玩笑?话,回?头冲身后的一众仆妇道:“婚服快拿过来,凤冠,绣鞋,都?备好了没…”
穿婚服前,嬷嬷同韩千君交代道:“三?娘子最后再去一回?净房,婚服一穿,可就不?方?便了,得等?到明儿拜堂成完亲,入了洞房方?才能更衣…”
韩千君:……
难怪新娘子出嫁,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
憋死人啊。
可奇怪的是,这样的不?方?便,没有哪个新娘子会觉得忍受不?了。
韩千君也?一样,不?吃就不?吃,心思全被明日的婚宴勾了去,紧张又忐忑。婚服她已经试过了,第二回 ?穿在身上,感觉又不?一样,除了惊艳之外,多了一份期待。
天一亮,她就要?嫁给辛公子了。
想到往后她便是他的妻子,两人会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白日同吃同行,夜里同床共枕,心头便不?由生出了一股子甜蜜,丝丝绕绕地?缠上来,慢慢地?填满了胸口,搅动着周身的血液,上扬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深深呼出一口气,眸子底下?的兴奋情绪盖不?住,溢出来落在眼前的火烛上,照出一抹亮光来,满是期待与向往。
大娘子见差不?多了,轻声问?她,“千君,明儿夜里洞房,可有要?问?姐姐们的?”
韩千君想说,“我都?二嫁了,能不?懂?”
突然想起?来在船上的那一夜,辛公子是如何对她上下?其手的,霎时红了脸,顿了顿道:“姐姐们放心,辛公子,他会…”
很会。
第65章 婚宴3
第?六十五章
天快亮的那阵,姜家?大娘子姜姝来了?,上回?去长安时便?有了?身孕,如今正是害喜的当口,人瘦了?一圈,到了?韩家?,韩千君已经梳妆完,坐在了?喜床上。
姜姝把她从头到脚打探了?一回?,亮着眼睛赞赏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新娘子,比当初作贵妃那阵还要美。”
姜姝是个直性子,说话从不参假。韩千君进宫时才十六,人没张开,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身姿也没眼下这?般抽条,可爱归可爱,少了?姑娘的玲珑,如今长到了?十九,完全不一样了?,腰是腰臀是臀,曲线优美,嫁衣穿在身上,胸前的位置并非空空荡荡,能看得出撑起来的饱满。
不得不说描妆的嬷嬷有一双好手,往日?大大咧咧的姑娘,此刻变得明艳生动,胭脂水粉丝毫没有挡住她眼里的灵气,倒是衬托出了?几分妩媚来,嫁衣的霞帔上嵌了?两?排拇指大小的海珠,珠宝的光晕随着她低头额首,一团团移动在她光洁的下颚和颈项之间,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不怪她跋扈自傲,姜姝不得不承受,有的人生来便?是天生高贵。
薛家?一个薛妃,一个薛二娘子,总喜欢拿她们与这?位比,但无论是气势还是运势,亦或是本?事,都比不过啊。
薛家?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别说体?面,命都没保住。
姜姝记得最后一回?见?薛妃是在她的寝宫,皇后带人去寻线索,见?她死?死?地?抱住二皇子的牌位不放。想必那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当今的皇帝并非自己的夫君。若是自己的夫君,她纵然失了?宠,膝下的孩子到底是他的,薛家?尚且还能靠着那个皇子留着一线生机。
然而事实往往是残酷的,皇帝不是二皇子,乃当初的太子。如此一来,别说是薛家?,薛妃包括她的孩子都留不得了?。
从去年年末,朝堂的动荡延续至今,无可厚非,韩家?、辛家?还有她姜家?成了?最大的赢家?。
作为这?些家?族的子女,背靠着家?族,也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韩千君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见?她望过来的目光直勾勾的,渐渐地?有点二流子的势头,伸手戳她眉心,“怎么着,肚里怀了?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