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坐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韩焦勾了勾身,接过那叠纸,一面看一面听甘藩禀报道:“两年前薛家二公子确实去过一趟云州,但据属下所查到的情报,他与陆家娘子并没有任何纠葛…倒是薛二公子在云州期间,看中了另外一位名叫阿曼的娘子,欲将其收入房中为妾,谁知那位女子性?子刚烈,抵死不从,薛二公子一怒之下,一把火点了她的家,一家老小除了那位姑娘,全都葬身于火海,后来?薛二公子回京城时,听说?把那女子也带走了…”
薛家早年做过不少丧尽天良之事,不足为奇,强抢来?的姑娘何止一人,不过这位阿曼姑娘与薛二公子失踪有何关系?
甘藩说?到了关键,“属下打听来?的消息,阿曼姑娘与陆家大娘子走得很近,乃闺中密友。”
终于找到了如此大的一个突破口,证明了他的猜测没错,果然是她。
不是被薛二公子所迷惑,而是替密友在出气?,出发点虽与他设想的不一样?,但结果一样?,薛二公子必然在她手上。
不知道人还活着没,就算是死了埋了,也得把尸首挖出来?,还给?刑部。
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走,阿树以为他要回刑部,打算去备灯,还没来?得及,便见自家主子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地跃上了屋顶。
到底还是翻了墙。
比起这回的不请自入,先前韩世子的行为都能称得上礼貌了,房门强行被撞开,里面的陆娘子彷佛习惯了他的冒犯,惊愕片刻后便镇定了下来?,问他:“表哥又来?,是为何事?”
还在装无辜。
虽是一样?的脸,前后两人的行为举止实在相差太大?,且陆家大?娘子名声在外,他承认是有那么?一刻犹豫,真怀疑过自己认错了人。
回忆起这一个月以来?,她在他面前装出来的端庄和无辜,无不感叹天下竟然有女子如此狡诈,把他一个刑部侍郎耍得转转团…
已经?拿到了她的把柄,不怕她不承认,韩世子没空与她打哑谜,直言道:“阿曼姑娘,你认识?”
陆娘子倒也没有否认,眼珠子微微撑圆,带了几分疑惑与震惊,似乎在意外这名字他怎么?知道,忙点头道:“认识。”
认识就好,韩世子劝她识相,“替密友出气?,固然有情有义,但一个人犯了律法,当有官府来?惩罚,轮不到你动私刑,人在哪儿,我再问你一遍,若你交代?了,我便当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表哥,我…”
简直油盐不进,还废什么?话。韩世子的脸色一寒,突然上前一步,弯腰如同扛麻袋一般,把陆娘子扛上了肩头,不顾陆娘子和婢女的惊呼,直接把人掳出了院子,郑氏派来?的两个武婢大?抵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知道该不该拦着,实则也拦不住,世子发起疯来?,无人能挡。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赶到之前,世子快速出了府邸,翻上马背后,到底给?追来?的众人一个交代?,“她身上有命案,人我带去刑部。”
故地重游,希望她能想起来?点什么?。
人被他掳上马背,跑了一路,到了刑部地牢里,陆鸳被颠婆得人都站不起来?了,脸色苍白,蹲去一旁不断地干呕。
韩世子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看了一眼沙漏,“还有三个时辰天亮,陆娘子是想痛痛快快交人,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撑过刑部的拷问…”
一旁的火盆里是烧红的洛铁,上回她见过,吓得花容失色,这回韩世子再次拿起此物?走到她跟前,恫吓道:“或许你还没听说?过我的名声,为断案,我可以不择手段,绝不会?因你是个姑娘,我便会?对你手下留情。”
陆娘子还没从干呕中缓过来?,温和的脸色终于有了破裂,又怨又恨地瞪他,“我,我是你表妹……”
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算哪门子的表妹,他还就欺负了,怎么?了?
回头吩咐狱卒,“绑起来?。”
很快陆姑娘被绑在了木桩上,哭起来?梨花带雨,与记忆中的那张脸越来?越像了,韩世子手里的烙铁朝着她的小腹,越靠越近,“有些疼,受得了吗?”
“呜呜呜…”陆娘子哭喊道:“我要告诉夫人,你欺负人…”
“晚了。”韩世子给?她最?后的机会?,提手捏住了她的下颚,冷声问:“薛二在哪儿?”
“我不知道。”陆娘子哀求道:“表哥,表哥我真不知道,你饶了我…”
韩世子不仅没饶她,手上的力?气?还越来?越大?,她是铁了心地不给?人了,就别怪他不客气?…
烙铁到底有些残忍,她一个姑娘受不住,八成会?昏死过去,那便先用鞭子抽上一顿,不信她不交代?,转过头,毫不留情地吩咐狱卒,“打。”
刚说?完,牢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人。
“主子。”是刑部员主事,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花容失色的陆娘子,颇有些一言难尽,忙禀报道:“找到薛二公子了。”
韩世子神色一顿,看了一眼刑架上惊魂未定的小娘子,回头问主事:“人在哪儿?”
“薛侯府的地窖内,要不是他今早自己跑出来?,咱们还不知道他竟然藏匿在了薛侯府,人已被带来?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话音一落,刑架上的姑娘“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不信,我要回家,不想嫁给?你了…”
韩世子:……
第78章 韩世子VS陆娘子6(识……
她哭得?委屈,一脸愤怒,对他诉冤。
韩世子的?面色平静,先没理会她,跟着主事去了?一趟关押薛二公子的?牢房。
一个月不见,薛二公子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非人折磨,人趴在地上像极了?一条狗,韩焦靠近时,他犹如惊弓之?鸟,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过,黏在脸上实在看不清他的?样貌,不确定是不是薛二,韩世子抬脚,鞋尖刚凑上去,便见薛二蜷缩起来,惶恐地求饶道:“我错了?,真的?错了?,求求您杀了?我吧,别打我了?,别打了? …”
“谁打了?你?”韩世子问道。
人是回来了?,但是从谁的?手上放出来的?,他得?确认清楚。
这般问薛二,估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折回身回到了?刑房,亲手把陆娘子从刑架上解下来,不顾她抽抽搭搭的?哭泣,牵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薛二的?跟前,逼他抬起头,让他看清楚跟前的?这张脸,问道:“认识吗?”
薛二眼里的?惧怕尚未褪去,目光落在陆姑娘脸上的?一瞬,韩世子目不转睛地留意着他眼里的?神色,他自来喜欢看人眼睛,尤其是犯人眼里的?那点小变化,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慧眼,然而这回他却?没在薛二眼里看出一点异常。
也是,只要不笨,怎会以真容示人。
薛二摇了?摇头,趴在地上继续哀求,“杀了?我,杀了?我…”
人回来了?,也让当事人指认了?,跟前的?陆娘子压根儿与此案无关。
他从不冤枉人,今夜若是抓错了?,他不仅要道歉,还得?给自己的?父母、陆家一个交代。太阳穴跳了?两下,头一回有了?头疼的?感觉,转头去看陆娘子,半边身子扭了?过去正在擦泪,察觉到他目光后,又扭过了?半边,把后背留着他,明摆着是真生?气了?,不愿意搭理他。
她真是无辜的?,自己这般做确实有些过分。
人先出去,把主事也一道叫到了?一旁,虽不太好开?口,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关系着他接下来该怎么交差,不得?已问他道:“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吗?”
先前在看到陆娘子的?那一瞬,主事确定是同一个人,可时间越久,之?前的?那张脸便越模糊,今夜再?一次见到陆娘子,让他去回忆先前的?那位姑娘,发觉两张脸也重叠在了?一起,想不起来了?,劝说道:“万幸薛二已回了?刑部,把明日?的?问斩应付了?过去,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主子再?去追求,也没多大意义…”突然八卦道:“听?说国?公夫人去陆家求亲了?,不得?不说这该死的?缘分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
谁说没有意义,意义大了?。
不过韩世子是个能屈能伸的?,回到陆娘子身旁后,态度与之?前的?冷硬不一样了?,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姑娘,嗓音变轻了?很多,“好了?,别哭了?。”
陆娘子垂目没吭声?。
人被?他掠出来,这个时辰点,恐怕府上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早就知道了?消息,正往这边赶,为避免事情闹大,韩世子打算先带她出去,“先回家。”
可惜身后的?人迟迟不动。
韩世子只能走回去,立在她跟前,酝酿了?片刻后,最?终先对她低了?头,“算我不好,给你赔不是。”
韩世子的?认错,千金难买,韩娘子虽没说话,但脚步动了?,缓缓挪动往前。
韩世子看着她朝前走,心?口的?怀疑依旧没有完全褪去,她若是知道路,必然先前来过,可让他失望了?,韩娘子到了?岔路口后,便回过了?头,红着眼问道:“走哪边?”
——
此番冲动的?后果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齐齐杀到了?刑部门口。
陆娘子被?郑氏接到了?马车内,国?公爷则把世子带上了?马车,坐在他对面,等他给自己一个圆满的?解释,陆娘子到底与哪一桩命案有关。
面对国?公爷的?最?后一点耐心?,韩世子终于承认了?,“是儿子认错人了?。”
一句认错了?人,解决不了?问题。好好的?姑娘到了?国?公府上,先是被?世子非礼,再?被?他擒去牢房,这事国?公爷没法替他善后,“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解决,我不希望陆家找上门来问我国?公府要说法,在这之?前,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得?到陆娘子的?原宥。”且,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棋差人一步,就得敢于认输。
韩世子拿出了?赔礼人应该有的?态度,回去之?后,当着郑家舅舅舅母的?面,与陆娘子赔了?不是。
为表诚意,世子走到了?她跟前,掀袍便要跪下,陆鸳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愣了?愣及时阻止,“表哥使不得?,我,我没怪表哥,表哥知道错了?就好…”
世子坚持跪下,“是我冤枉了?表妹,还望表妹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他认错的?态度总算满意了?,郑家舅舅舅母见他如此诚恳,且也听?说了?误会的?原因,没再?说什么,倒是陆鸳,一阵手忙脚乱,见拦不住他,只能一道同他跪在了?地上,“表哥,我没怪你,真的?,您,您快起来…”
这只是开?始。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韩世子早中晚各去一回她的?院子,送吃的?送穿的?送喝的?,一改从前的?冷漠,整个人温柔体贴,对她嘘寒问暖。
陆鸳曾听?父亲说过,要看一个人是不是个好惹的?,不是看他在高处时的?嚣张,而是看他身处囹圄之?时,是不是能豁得出去。
堂堂国?公府世子爷,一个掌柜刑部牢狱的?侍郎,能低头对她下跪,还亲自上门来赔礼,事情超出了?陆鸳的?想象。
跟前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但她不后悔。
曾经满脸笑容的?阿曼,因为薛二失去了?父母和幼弟,父亲身为知县却?无力保护她,她曾眼睁睁地看着阿曼被?薛二带走,那时候京城的?官员怎么不来,刑部的?人呢,去哪儿了??
一个月前,她在薛侯府看到阿曼被锁在地窖,早已成了?泥时,陆鸳想撕碎薛二的?心?都?有了?。
一刀抹脖子太便宜他了?,她要亲手从薛二身上,把阿曼经历的?一切都?讨回来。
尽管她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日?复一日?去刑部蹲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薛二自己送上门来。为何不与世子说实话,心?头到底还是不信他们能让薛二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虽说拖到了?最?后一天,不也把人还了?回去?
照她原本的?设想,把自己摘干净后,她便同姑姑和姑爷回去云州,从此与韩世子桥归桥,路归路。
定亲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凭世子的?手段,成与不成皆是他一句话的?事。
许是因为薛二的?原因,她对这座城市也带了?成见,她讨厌这里,一点都?喜欢起来,她想回到云州,更喜欢那里的?山水和人。
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京城,可姑姑的?态度突然变了?,大抵被?世子当面对她下跪赔罪的?画面所感化,劝她在国?公府多留一些日?子,“再?过几日?便是世子的?生?辰了?,咱们这时候走,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适合的?,人家活了?二十六年,不认识她时,不也过得?挺合适的?。
她有那个自知之?明,身份悬殊太大,配不上就是配不上,母亲曾说过,她脖子太硬,学不会低头,比起高门大户,她更适合低嫁。
离世子的?生?辰还有四五日?,倒也能接受。
为避开?世子熬过这几日?,陆鸳只能装起了?病。没想到弄巧成拙,郑氏为了?让韩世子与她培养感情,把煎药喂药的?事情都?交给了?他。
装病容易,咳上两声?,双手再?泡一会儿冷水,便能骗过大夫,可真要她把药喝下去,是万万不行?的?。
奈何世子自从与她道歉后,一心?想要忏悔弥补,对她很上心?,药熬好后,亲自坐在了?她床前伺候汤药。
“不过染了?一场小风寒,我怎敢劳烦表哥。”陆鸳拉了?拉身上的?被?褥,伸手去夺碗,“我自己来。”
韩世子身体微微往后一退,避开?了?她,勺子里的?汤药送到了?她嘴边,“既然病着,就别动…张嘴。”
陆鸳:“…世子有公务要忙,这等活儿还是让宝珠…”
“不忙。”世子打断道:“薛家昨儿已被?砍了?头,一个不少,我这个侍郎的?官职暂且保住了?,偷一会儿懒没人说叨。”
陆鸳僵硬地笑了?笑,应道:“那就好。”
“要凉了?,不喝?”韩世子催道。
陆鸳看着他勺子里的?黑汤药,片刻后抬头,轻声?问:“表哥难道不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