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他痛得几乎不能自己:“父皇,那是儿子的阿妩,你知道儿子有多在意她,为什么非要是她,天底下你想要哪个不行?”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儿子求你了,把阿妩还给儿子,可以吗?”
景熙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痛苦的哀求声。
他薄唇微动,掀起一个鄙薄的弧度:“墨尧,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朕失望了,从你如此放肆开始,朕就绝对不可能把她交到你手上。”
太子眼皮一跳:“父皇,这是何意?”
景熙帝眯起眸子,一字字地道:“把她留给你,让她成为祸害江山社稷的红颜,让你混账地把我大晖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太子瞳孔陡然紧缩,他顿时意识到了。
面对眼前如泰山一般的帝王父亲,他没办法反抗。
从他为阿妩疯狂付出一切的时候,他的父亲注定不能成全了。
这甚至无关男女了。
太子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指尖搭在剑鞘上,却是问景熙帝:“父皇,儿子只问一件事。”
景熙帝垂眼:“说。”
太子:“那一日在南琼子的河滩边,晨间时候,父皇和阿妩回了帐中,当时儿子就等在一侧,那时候——”
太子下颌紧紧绷起,却是根本说不下去了。
他真的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当自己悠闲享受着晨曦,嘲笑着父皇时,阿妩却在营帐内承受着父皇的宠爱。
父爱如山,言语谆谆,亲自教导自己骑射,结果转过身,他不顾儿子在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营帐,就急不可耐地占有了阿妩!
威严峻挺的父皇,娇艳妩媚的阿妩,他不敢想象那是怎么一个淫靡而让人心痛的情景。
他甚至觉得,那一日的风中,仿佛有阿妩被父皇欺凌时的破碎声音!
就在这时,他听到他的父亲,那个九五至尊的帝王,那个从来寡淡严肃的男人,突然轻佻一笑,道:“朕也不想,但她缠着朕要,她太勾人了,朕把持不住。”
太子瞬间只觉气血翻涌,一股腥甜自喉咙几乎喷射而出,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他骤然拔出手中剑,一把往前刺去。
没有人可以这么羞辱他心爱的女子,他的父皇也不可以!
电光石火之间,剑出鞘,锐利而愤怒的少年奋力一击,刺在了前方。
当剑尖刺破织锦的袍服,刺入血肉之中,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睁大眼睛,在黑白交错的虚影中,望向前方。
他看到自己的剑刺在了父皇的胸口,看到父皇正沉默地望着自己。
他没有躲闪,没有反抗,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太子一下子慌了:“父,父皇——”
他连忙便要撤回来。
景熙帝却以指捏住了削薄的刀片,稳稳地捏住,太子撤不回。
太子盯着那锋利剑身,以及父皇有力的指骨,半晌,颤抖地抬眼,望向自己的父亲。
景熙帝轻笑,笑得温柔慈爱:“墨尧,极好,你既敢对着朕刺出这一剑,至少不是软弱胆怯之辈,我雍氏一族开创基业于乱世,马上得来的天下,传到朕这一代,只得你这一血脉,至少你还有几分血气,不至于让朕愧对列祖列宗。”
说着,他掏出一份绢书,抬手掷向太子。
绢书携劲风扑面而来,太子一愣,微侧首,那绢书扑簌着落在地上。
景熙帝却迎了刀锋往前,那剑尖再进血肉半指。
景熙帝:“雍墨尧,今天,朕给你机会,你可以弑父,踏着你父亲的骨血登上帝位,把你父亲的后妃占为己有,我已留下手谕,为你扫平一切障碍,为你在青史上遮掩罪行,算是我雍天赜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成全。”
太子顿时痛得五内俱焚,他惶恐拔出那把剑,血顿时顺着龙袍溢出,滴落在地上。
在血腥之中,太子颤抖着手,捡起那绢书,打开看。
一看之下,眼中瞬间模糊。
父皇已经留下了遗书,要把皇位传给他,并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
太子跪在那里,胸口酸胀,眼泪往下掉,砸在地上。
他一拜到底,以额触地,声音悲怆:“父皇!”
景熙帝以手掩唇,轻咳了声,压下喉头隐隐的腥甜感。
之后他有些虚弱地一笑,沙哑地道:“墨尧,最开始朕确实不知,不知她便是宁氏,只以为是谁家逃跑的伶奴,只是逢场作戏,逗逗趣,朕甚至把她割舍了,扔在南琼子。朕也曾犹豫纠结,甚至险些要她性命。”
太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父亲。
景熙帝淡茶色眸子有些悲哀:“你不知道你的父亲走过了怎样的煎熬,才终于要背上这昏聩的骂名,甚至就在刚刚,我看着你,心里也有几分悔意,可——”
他脸上陡然浮现出决绝的畅快:“可既要背这骂名,那就随便吧,谁要骂谁就骂,我雍天赜只要活一个自在!谁敢多说一句,我便要他项上人头!”
太子紧攥双拳,指骨咯吱作响。
景熙帝:“墨尧,你应该知道你之前有个二皇伯,但是他死了,你知道他因何而死吗?”
太子额头青筋暴起,他一字字问:“因何?”
景熙帝睨着自己的儿子,残酷却冷静地道:“是朕亲手将他射杀,那是朕的异母兄长,可是那又如何?他欺朕年少,要谋逆造反,要和朕争夺帝位,所以朕亲手把他射杀在先帝灵位前!他死无全尸,全家三百多口,朕一个都没放过。”
太子心神震动,他的视线颤抖地往上移,便看到了上方的景熙帝。
这是以铁血手段临御天下的帝王,冷峻的眉眼间都是杀伐果断的戾气。
景熙帝:“历代皇室为争帝位,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者比比皆是,便是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斩杀于马前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墨尧,你觉得你的父皇就该容忍你的放肆吗?”
太子喃喃地道:“父皇,儿子可以不要这储君之位……”
他这话一出,景熙帝直接气笑了。
他语气冷狠:“你不过仗着我只有你一个骨血,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可那又如何,我废了你不过是抬手之间,我雍天赜还有侄子,嫡亲的侄子,那么多侄子,我随便拿捏,他们一个个都得跪在那里捧着我求着我,他们会把我看得比他们亲爹都亲!就算我百年之后,宗庙里谁敢少了我的香火?哪个不比你争气,不比你听话?”
他低沉怒吼:“我就非要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吗?”
这句话如雷霆一般落下,太子脸色惨白。
他跪在地上:“父皇,求父皇杀了儿子吧,求父皇给儿子一个痛快!”
景熙帝声音嘶哑:“我励精图治,要把一个清明的大晖天下交到你手上,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希望你能绵延国柞,可是今天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是我的皇嗣,要继承我手中这江山社稷,这个世上除了你的皇祖母,我心里还能有谁?”
太子跪在那里,再也说不得什么,只泪流不止。
他哪能不知,哪能不知!
父皇只得自己和德宁,可德宁为女儿,内外有别,父皇自然不得教导,所以能让父皇牵挂,放在心上,谆谆教诲的,只有自己了!
景熙帝:“今日你我父子既走到这步田地,不是因为朕怕了你,而是因为你是朕亲生的骨血,若今日朕死在你手上,那便是朕罔顾人伦霸占子妾的报应,朕也就认了。”
太子两手颤抖,哭得泣不成声。
这要他怎么抉择!
他怎么可能会杀父弑君,他怎么有脸面对这大晖江山!
可是,阿妩,他的阿妩,他想用尽一切来保护的阿妩!
就在这前不得后不得的痛苦中,景熙帝道:“雍墨尧,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
满脸都是泪的太子神情怔忪地看着景熙帝。
景熙帝面无表情:“你可以见阿妩,劝说阿妩,若她跟着你离开,那你们便走吧,走得远远的。”
太子愣了下,他明白父皇的意思。
他要带走阿妩,可以,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景熙帝语气冷硬:“你可以选择做我的儿子,安安分分的,待我百年之后,这大晖江山是你的,你也可以放弃,为了你心爱的女子,放弃一切。”
太子仰着脸,颓然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他看到了父亲眼底的冷漠狠绝。
他的父皇手段可以有多狠,他知道。
他要的是一个能继承大晖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的储君,而不是一个贪恋女色醉生梦死的儿子。
或者说,父亲眼中记挂的,从来不是儿子,而是大晖的国柞。
他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恍惚地点头:“好,我要和阿妩说话。”
景熙帝:“去吧。”
太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时,身后的景熙帝突然道:“你的太子妃已经有喜了,如今恰两个月。”
太子身形微僵,脚步顿住。
这一刻,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滋味。
当时阿妩被赶到延祥观,他于南琼子遇父皇,父皇检阅他骑射功夫,并谆谆教诲,提及储君之责,提及太子妃为冢妇,自己必须担负起责任。
他心中多少有些松动,知道父皇说的有道理,也明白父皇要的是皇家嫡子,自己若过于倔强固执,只会让父皇认为自己不顾大体。
回去后,便碰了已经许久不曾同房的太子妃,只是敷衍了一次。
之后,因为阿妩突然失踪,他匆忙寻找,再之后阿妩寻到,他知道是太子妃陷害阿妩,这其间自然从未碰过太子妃,以后也绝不会再碰。
可以说自从遇阿妩后,他就那一次和太子妃亲近,结果她竟有孕了!
阿妩……会怎么想?
她必是误会了自己……
太子心里一慌,悔恨至极,想着她今日的决绝,必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诛自己的心?
这时,景熙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医院胡荆南已经过了脉,说应是男胎,朕将有一个小皇孙了。”
太子听这话,先是一愣,之后瞳孔骤然紧缩。
后知后觉的,他明白了父皇说起这话的意思。
如果父皇有一个皇孙,那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不敢细想,他后背发冷。
景熙帝将儿子的反应尽收眼底:“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刚刚不曾告诉你这个消息?”
太子蠕动了下唇,喃喃地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