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阿妩看看四周围,周围有香客,虽然没人往这边看,但她依然心慌。
她咬牙道:“阿兄,时间不多,反正他就是要杀我,我得离开,阿兄带我离开好不好?”
叶寒略抿唇,看着阿妩,神情间有几分犹豫。
阿妩有些忐忑,她突然意识到,她信任叶寒,把叶寒看作亲人,所以理所当然地找他,要他带自己逃,因为她下意识觉得,他就和自己父兄一样,是永远会帮衬自己,是自己可以倚靠的人。
可是这样会连累他,也许他并不愿意。
她张了张唇:“阿兄,我——”
叶寒却捕捉到了她的心思,他直接打断她的话:“我自东海劫后余生,一路北上,其实就是要寻你,一直在寻你,你若有难,我什么都可以做,死也愿意为你做。”
阿妩怔怔地看着他,看到他墨黑眸底的隐忍以及压抑。
她顿时鼻子一酸,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过去,昔日那个熟悉的叶寒。
叶寒注视着阿妩,苦涩地道:“可你现在是皇贵妃,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还生了皇子皇女,可以享受锦衣玉食,你若跟着我逃离,我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你……所以我拼命克制,哪怕知道你在宫中,我也不敢随意去寻你,免得让你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我只能偷偷打听你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嘶哑:“皇帝真的要杀你吗?为什么突然这样?”
阿妩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阿兄,你不懂,那是皇帝,皇帝有皇后,他还有很多妃嫔,他那样的人,就算一时喜爱,但怎么会有什么真心呢!他冷血得很,之前便险些要了我性命,我也是勉强逃得一死,才能留在他身边,君恩无常,这日子并不好过……不说别个,只说以后他若不在了,还想着要我殉葬呢!”
叶寒皱眉,他没想到皇帝竟如此心狠手辣。
阿妩道:“还有许多事,我还杀了人,我杀了皇后,这些事我不好解释,反正我若留在宫中,一定不得好死了!”
叶寒听此,立即明白了。
皇后是陆家的人,被阿妩杀了。
他低头略想了想,很快道:“既发生了这样的事,耽误不得,你且在这里等下,一炷香时间,我便过来,我带你离开,路上你再和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阿妩使劲点头。
接下来叶寒匆忙回去住宿之处,阿妩兀自等在那里,没多久便见他拎了一个包袱,提着一根长棍,他叮嘱阿妩故作无事往道观外走,约定了等在外面一处花木处,阿妩照办。
之后倒是一切顺利,叶寒自己也更换了俗家衣衫,带着她混在上香的人群中,骑着驴,直奔山下而去。
路上,叶寒低声叮嘱道:“我带了干粮和水囊,你我也不用歇脚,就一直赶路,往东海方向而去,我们如果能跑回东海,就能寻到船出海,到时候便是朝廷的人也奈何不得我们了!”
阿妩当然明白,路途遥远,若是景熙帝派人来追,两个人只怕很难逃过,但此时别无选择,只能拼了,当下连连点头。
好在叶寒做事很是稳妥,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把前后都想得很周到了。
叶寒握着缰绳,将阿妩牢牢护在怀中,道:“阿妩,你慢慢和我说,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是那么冷峻的一个少年,声音也过于硬朗,但和阿妩这么说的时候,却很温柔,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
阿妩从身到心放松下来,她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嗅到了昔日光阴的气息。
她要跟着他,回去东海,等着阿爹和阿兄的归来。
这就是回家的路啊!
阿妩紧紧抱住叶寒刚硬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衣襟中。
他的衣襟是寻常粗布的,略有些粗糙,和景熙帝那华贵的衣袍触感全然不同,可阿妩却喜欢得很。
她鼻子发酸,胸口涌起无法言喻的幸福,无论是陆允鉴还是太子,甚至景熙帝,他们都不能给予她这种踏实的幸福感。
她甚至觉得,此时此刻,哪怕两个人不能逃脱,就此死去,至少这一刻,她满足了。
第83章 娘娘不见了!
奉天殿的宫灯早已经熄灭, 只有一盏蜡烛在燃烧着,景熙帝沉默地望着案卷,一言不发。
他就这么看着案卷看了很久。
案卷上略显潦草的字迹叙事简洁, 不过却会幻化为许多画面, 清晰而真实地浮现在他的脑中, 让他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她的往日。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知道她并不若寻常女子那般。
她曾经在太子的府邸中, 由着太子彻底缠绵!
这些曾经犹如苦果一般悬在他心里, 偶尔间会试探着品品, 太痛,一触便离,过一段,还是忍不住品品, 品多了, 仿佛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从那个孽子招惹了奶娘, 他便知道那孽子是什么心思!
只是他未曾想到, 在太子之前, 竟还有别的男子——
也许想到过, 但忽略了, 不愿意细想。
那个男人竟是陆允鉴。
这时候他也才回忆起来, 那一日年节时, 他把阿妩唤来,问起道经之理, 当时太子在, 陆允鉴也在。
他不免嘲讽地惨笑一声,敢情当时在场三个男人,竟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他是尊贵无上的帝王, 可是他不知道,当时他身边一个陆允鉴,一个儿子,竟都曾经在他之前拥有过她。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恨几乎像刀子,恨不得把陆允鉴撕成碎片!
可就在这痛楚之中,他突然心中一阵凄凉。
他已经三十有四了,年纪并不小了,儿子已经成亲,连孙儿都有了。
可他却被一个年纪能做他女儿的小娘子给玩弄了。
那小娘子说出许多甜蜜的言语,哄得他这一介帝王神魂颠倒,哄得他不知今夕是何年,什么都顾不得,只盼着能和她朝朝暮暮。
可她呢,她心里又把自己当做什么!
骗子,这个骗子!
俯瞰天下的帝王,他执掌朝纲,乾坤独断,朝堂上秋毫明鉴,将帝王心术把玩得炉火纯青,文武百官皆在他股掌之间。
什么都能瞒过他的眼睛?哪个在他面前不是畏惧瑟缩不敢直视天颜!
可就是她——
景熙帝平生第一次清楚地明白,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彻彻底底的大跟头。
曾经的他骄傲,傲气到目无下尘,面对曾经被别的男人招惹过的阿妩,自然是不屑的,玩玩也就罢了,哪怕再是沉迷,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一个一眼看穿的小娘子而已,无论是手段、心思还是身体,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随时可以割舍。
只是他寂寞时的一时兴起,只是他单向的凝视,将他对男女之事的向往投射给她,而他,不需要她的回馈,更不要她仰望的眼神。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件好瓷,一束鲜花,或者说一个床榻上的玩物。
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的时候,一番缠绵,下了榻,整理好袍冠,他果断割舍了。
割舍的时候心里自然是痛的,不过却有一种残忍的成就感,看,我并不在乎她,我依然是我,她不会影响我分毫。
他是冷血无情的,也是足够冰冷残忍的,他弥补了她,给了她银钱和安置,所以无半分愧疚。
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成为一个契机,让他一下子倒退了。
他当时可以杀,也应该杀,但不曾杀。
杀意陡现,却又骤然刹住的那一刻,情绪奔涌而出,他这个素来寡淡冷漠的帝王,把所有的心思全都克制压抑的帝王,在那个比自己小了十六七岁的小娘子面前,几乎崩溃,歇斯底里。
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这一面,这是隐藏在帝王体面下的另一个他!
他发泄了,怒斥了,失去了所有体面,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给她,于是那一刻,她在他心里终究不一样了。
那是他自己的人,是他彻底拥有的。
在这个娇软的小东西面前,他可以卸下面具,可以发现另一个他自己。
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肆无忌惮地去沉迷,去放纵,去弥补。
藏在帝王威严下的他,内心是一片孤独的海,阴暗晦涩,死死地压抑在一方天地中。
后来她来了,他才有了出口。
这时候再想起往日,他为自己预设的傲慢,早已经土崩瓦解。
他明明对她鄙薄不屑,却一步步沉沦,再想回首,已经泥足深陷!
如今,他不但失却了骄傲,还要亲眼看着她昔日的不堪,痛苦憔悴,备受折磨!
他又能怎么办……
他想起曾经,她那么卑微地跪在他面前,祈求他赐给她一些怜爱。
如今回想,他终于明白,那时候的她已经走投无路,她是在祈求他给她最后一丝生路。
为什么在他扼住她颈子时,她丝毫不曾挣扎,因为没有希望了。
她根本逃不掉!
逃不掉,所以开始虚与委蛇!
景熙帝痛苦而木然地站在御案前,怔怔地望着远处虚无的一处。
被人狠狠折损的骄傲,对那弱女子的怜惜,以及被欺骗的痛苦,这些全都在他心中,混在一起,犹如一把把刀切割着他的心。
须臾间一个念头尖锐地刺痛他,她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欺瞒自己!一个身份卑微的弱女子,她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须臾间又是另一个念头,阿妩,阿妩,她是他的阿妩,她受了许多委屈,他要抱住她,哄她。
他的阿妩!
于是转瞬间,他又懊恼痛恨起来,痛恨往日的自己,不曾提前察觉,也痛恨自己的种种,其实是插在她心头的最后一把刀!
有那么一刻,景熙帝甚至想卑微地跪下,跪在地上。
天之骄子的傲慢早就荡然无存,此时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男人。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但又心存顾忌,怕自己心痛,怕自己愤恨,更怕自己无法克制,做出什么,遗恨终身!
这时,太子突然来了。
进来后,他先规规矩矩地拜见了,之后缓慢地抬起视线,望向景熙帝。
他眼底血丝弥漫:“父皇,阿——”
他深吸口气,艰难地咽下那个“妩”字。
无论如何,阿妩生下他的弟妹,都是他庶母,他不可能直呼其名了。
他一字字地道:“母妃和我最初相遇,确实是陆家的安排,她和陆允鉴有过一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