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他如此凶神恶煞,宁二郎意识到什么,微微皱眉,打量向景熙帝。
宁荫槐却是轻叹了一声,三子突然发难,他隐隐已经猜到了。
那样的气度,那样的风华,纵然是寻常布衫依然无法掩盖,这哪里是一个镇子能够装得下的!
自己的女儿这是招惹了何等人物啊!
景熙帝笑得温雅:“赜某可是哪里得罪了三郎?”
宁三郎咬着腮帮子,突然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一把年纪了,你也配!”
说完陡然一拳击出。
宁荫槐眼神微动,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阻拦。
宁大郎沉默,木然。
唯独宁二郎有些莫名,慌忙去拦,没拦住。
宁三郎这一拳击出后,正好打在景熙帝脸上,景熙帝左脸瞬间淤青。
不过他身形纹丝不动,眼神波澜不惊,仿佛没事一样,依然含笑望着宁三郎:“三郎好拳法。”
宁三郎见他不急不怒,却是越发恼恨,当即抬手,又是一拳,这一拳击在景熙帝胸膛上。
这次景熙帝依然不曾躲闪半分,生生受了这一拳。
宁三郎更加气恨了,自己也是练过一些拳脚的,结果两拳下去,对方仿佛没事人一般,太看不起人了!
他气怒交加,抡起拳头还要打!
这次宁大郎一把拦住了他,宁二郎也上前道:“三郎,不许胡闹!”
宁三郎指着景熙帝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在这里装样子!”
这时宁荫槐也上前:“赜先生风华无双,气度非凡,断断不是寻常人,你这样的人物能够驾临寒舍,我等不胜惶恐,犬子莽撞,冲撞了赜先生,宁某这里给赜先生赔礼了。”
景熙帝听此,眸中泛起淡淡的赞赏。
宁荫槐这番言语,自然很有一些讲究,先是委婉道明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很是惶恐,其实是暗指你身份尊贵别逗我们了,之后又轻描淡写把自己儿子那两拳头给忽略了,仿佛儿子只是碰了碰别人衣角。
所以这话看似谦和软弱,其实绵里藏针。
他浅淡一笑,对着宁荫槐略施了一礼:“赜某听闻,宁先生十岁时便已通晓经书大义,闻名乡里,之后又曾游历海外诸国,见识非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赜某敬佩不已。”
抬眼间,他笑望了一眼宁三郎:“三哥性情直爽豪迈,恼怒之下打了这两拳,也没什么,其实说起来也怪赜某,不曾言明身份贸然登门,到底是莽撞了,还请宁先生见谅。”
宁大郎见此情景,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如今这赜先生的言语,分明知道自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所以他含蓄地表示了歉意,做了解释,恭维了自己父亲,坦然接受了那两拳!
一个帝王,竟生生受了两拳,面上波澜不惊,丝毫不以为意,这就已经很让人震撼了。
关键他还谦逊随和,温文尔雅,几句言语间竟仿佛将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还特意对着自己父亲一拜,这分明是执晚辈礼!
——他还不着痕迹地把称呼再次改成“三哥”了。
对,人家就是要对着刚才打了人家两拳的宁三郎叫哥!
叫哥,你还不好反驳了!
看似不动声色,结果就这么笑谈间樯橹灰飞烟灭了。
宁大郎暗暗倒吸一口气。
宁荫槐看着眼前人,显然这就是高居于金銮殿上的那位了。
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他自小苦读,资质上佳,十岁闻名乡里。
这样的他对于皇都的那位天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论年纪,宁荫槐还有一年才到四旬年纪,十六岁成亲十七岁得了长子,之后又两年得二子三子双胎,又两年,得阿妩,所以他有了阿妩时,也不过二十罢了。
皇都的那位天子今年应该是三十五岁春秋,只比自己小四岁。
小四岁也差不多是同龄人,不过当想起那位帝王时,宁荫槐绝对不可能想起什么同龄人,在他心里,对方是帝王,是大晖的主宰,作为一个苦读十几年的学子,这一生最大的期盼自然是考中功名,登金阙,立丹墀之上,慷慨陈词,得天子赏识,一展宏图。
然而世事多变,他终究失去机会,十几年的苦读皆成空,他弃文从商,登上了海船。
昔日的梦想早已远去,他不会再想起曾经的抱负。
后来听到自己女儿经历的种种,他更多的是心痛,觉得自己的女儿被那些权贵欺凌了,这个时候帝王将相在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权贵的镇压,是他无法反抗的皇权。
自然是有些恨的,但更多的是无奈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对女儿的愧疚。
结果,那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帝王来到了他们家。
这让他无法想象,也不敢相信这个世道怎么成这样!
这可是自己苦读十几年希望能够得窥天颜的大晖皇帝啊!
他在学院苦读时,曾有同窗得到这位帝王奏章批阅的手抄本,只是手抄本,但足以让众位学子激动不已,纷纷拜读,他求了人家才得以誊抄一份,拿回家细细品读,希望从中能窥见帝王的真知灼见,增进学问见识。
可是现在,他就在自己面前,一身青衫,收敛了帝王的傲气和尊贵,谦逊温和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口口地喊着自己儿子为三哥,又对自己这般恭敬,执晚辈礼,言笑晏晏。
他甚至带着被自己儿子打伤的淤痕!
宁荫槐望着眼前清贵温雅的景熙帝,心绪复杂。
可他自然再清楚不过,眼前的帝王纡尊降贵,为自己女儿而来,而自己的女儿呢,愿意跟他走吗?
自己又舍得将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送走,骨肉别离吗?
以及女儿昔日遭受的种种委屈,他忍心将这一切忽略和抹去吗?
于是他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诸般情绪眼底渐渐泛起冷意来。
在眼前这位大晖最有权力的帝王面前,他先为人父,再为臣民,身为男儿,若不能庇护自己女儿,又何谈抱负?
最后终于,他对着眼前的景熙帝抱拳一拜,道:“蓬门荜户,能得先生驾临,自是满室生辉,不胜惶恐,只是家中鄙陋,到底委屈了先生,请恕宁某不敢留客,先生还是请吧。”
这话再清楚不过,他并不愿意屈从于帝王之威,并不愿意卖女求荣。
他不欢迎景熙帝。
景熙帝听此言,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十几年苦读的儒商,眼前的宁荫槐有着骨子里的清高和倔强。
所以才能教养出阿妩那样钟灵毓秀的女儿吗?
当下他收敛了笑意,越发恭敬地低首一拜:“宁先生既这么说,赜某不敢勉强,改日再登门拜访,赜某如今在镇上已经置办宅院,暂时歇在这里——”
说着,他的视线扫过隔壁房间的窗棂,那是阿妩的房间。
当目光收回时,他淡茶色的眸底还残留着浅淡的温柔:“赜某会在此地暂居一些时日,若哪日宁先生有了兴致,或谈经论道,或分享海外趣事,或品茗闲谈,赜某随时奉陪。”
第97章 登门造访
待到景熙帝离开后, 父子四人面面相觑。
这候宁二郎也想到了什么,他不敢置信:“他,他是——”
宁三郎对着他挥舞拳头:“看看你招惹的这祸事, 你竟引贼上门!”
宁二郎不敢相信:“他, 他就是皇上?他没有半点架子, 他怎么可能是皇上,他前几日还和我聊出海呢, 我们一见如故, 性情相投!”
这怎么可以是皇上呢?一点看不出来啊!
宁三郎气得抬起腿, 一脚踢过去。
宁大郎也绷着脸道:“你和人家哪门子的一见如故,可真给你脸了!”
所谓的一见如故,不过是别人刻意放低身段的纡尊降贵罢了!
宁二郎:“那,那你打了皇帝?这行吗?他会不会抄我们家?我们是什么罪?谋逆?刺杀皇帝?”
是不是要灭九族了?
宁三郎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打了就打了, 反正咱也不知道他是皇上, 咱只是打了一个上门的客人!”
一直沉默的宁荫槐终于开口:“罢了, 此事不必再提。”
这样的人物, 一看便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宁荫槐轻叹了一声:“顺其自然吧, 况且他此次前来东海, 也不只是为了这一桩, 如今东海的海寇, 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毕竟天子出皇都,巡狩于东海, 这是国事, 是兴师动众的大事啊!
自家所看到的青衫布衣,翩然而行,其背后是多少侍卫扈从的如履薄冰。
圣驾出巡, 出警入跸,其间兴师动众,是自己儿子完全无法想象的!
父子几人正商议着,突然听得隔壁响起阿妩的喊声:“三哥,三哥!”
宁三郎听这个,一愣。
宁大郎疑惑:“怎么了?”
宁三郎心虚:“我,我刚才把妹妹锁房中了……”
那边,阿妩抗议起来:“三哥,你别锁着我啊!”
宁荫槐拧眉,看向宁三郎。
宁大郎一脸嫌弃。
宁二郎走上前,直接抬起一脚,踢在宁三郎屁股上。
他咬牙道:“你竟敢欺负阿妩!”
宁三郎被踢了一个狗啃泥,他也不敢说什么,赶紧爬起来,摸着发疼的屁股:“我,我这就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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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妩听说宁三郎把景熙帝给打了,一时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二郎有些忧愁:“阿妩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灭我们九族?”
宁大郎也有些头疼:“阿妩你怎么想的?这事是不是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