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出于这种考虑,景熙帝亲自调兵遣将,并和当地几位海事将军探讨过,最后终于定下战策。
终于在那一日的凌晨时分,朝廷水师逼近于潞州南部的密罗湾,陆允鉴和弗朗机的舰船便停靠在那里。陆贼的舰船在发现朝廷水师后,立即以弗朗机舰船为中心,将舰船四散开来,组成防御阵型。
景熙帝当即派遣以海防卫所守将郭云起率领五十艘战舰为先锋,并借助于风势,三路分袭,派遣亲师主力船直扑弗朗机战舰,却命令辅助船追捕陆允鉴海寇船只。
在这场海战中,朝廷水师动用了那些蛮人从未见过的火海之术,以火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夷人战舰,引火撞船后,那些夷人阵脚大乱,这时候朝廷水师再以箭雨助力。
弗朗机两艘主力舰船在刚一开战时便因火船而起火,弗朗机人奋力抢救,却无济于事,两艘战舰就此焚毁,另有四艘在和朝廷主力的对轰中被炮火击中,就此沉去。
陆允鉴见大势已去,潜入群岛之中,迅速逃窜。
宁家兄弟并带领的乡亲等人见此情景,自然跃跃欲试,他们迅速加入辅助船,追击陆允鉴。
这一日黄昏时分,猎猎作响的战旗下,景熙帝一身华丽的戎装,立于舰船之上,以窥筩瞭望着远方。
此时的东海秋风乍起,海浪翻腾不息,盘旋的海鸟在上方时不时发出鸣叫之声。
对于这场海战,景熙帝颇为满意。
这次动用了朝廷军舰二百艘,其中海船一百二十艘,火船八十艘,擒获了三名弗朗机夷人首领,军官三名,并船员约莫二百人,同时斩杀弗朗机贼人一百三十二人,并诛杀镇安侯府余孽千余人。
此战之后,大晖水师的威名将传遍南洋诸岛屿,从此后弗朗机人在大晖水师面前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随手将手中窥筩交给身边副将,之后问起宁家几兄弟的情景。
宁家几位兄弟虽跟随在他的舰船上,他也有意庇护,不过不得不说,这几位儿郎的表现可圈可点。
他们熟知水性,精通舰船操作,武艺也不错,可以说是智勇双全,之后又自告奋勇追击陆允鉴。
听到水军校尉的这些夸赞,景熙帝当然很满意。
阿妩好,阿妩的哥哥也好。
——当这么想的时候,他神情略顿了下。
他发现自己想起阿妩以及阿妩的兄长时,竟然连语气都开始像阿妩了。
这么想着间,他问道:“潞宁群岛一带,岛屿密布,地形复杂,且素有毒虫毒鱼出没?”
副将恭敬地道:“是,所以这次追剿陆允鉴,属下早已经命人准备了面罩以及鱼皮护手,以防不测。”
景熙帝颔首:“镇安侯府在此经营百年,陆允鉴对这里地形了如指掌,他如今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少不得狗急跳墙,行事须多防范。”
一时又道:“宁家几位郎君,多留意一些,不要出什么差池。”
副将恭敬却又有些为难地道:“皇上,属下知道几位郎君身份贵重,也派了人手,可那几位郎君,他们——”
他很无奈地道:“他们骁勇善战,且一心杀敌,见了贼匪便跃跃欲试,按都按不住。”
景熙帝:“那就随他们吧,做好防护便是。”
副将感觉着素来矜贵冷肃的帝王此时笑意中的温和以及愉悦,不免暗暗震惊。
这几位郎君,到底是什么来历,竟得帝王如此器重。
第101章 进退的抉择
这一日, 阿妩正在收拾东西,宁荫槐过来了,想和她聊聊。
阿妩低垂着头。
宁荫槐开门见山:“阿妩, 你是怎么想的?”
阿妩:“我也不知道。”
宁荫槐:“如今皇帝纡尊降贵, 又给了你几位兄长这样的机会, 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等海寇一事了结, 你也要做一个决断了。”
阿妩听着, 心头难受:“我不舍得你们, 我才回来,我还想留在这里,就这么过一辈子。”
宁荫槐却是沉默地看着阿妩。
阿妩一下子哭了,她扑到了宁荫槐怀中:“我不要离开你们!阿爹!”
宁荫槐抱住女儿, 轻轻拍哄一番, 叹道:“你若是实在不喜欢, 断没有逼你的道理, 实在不行,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为了你, 什么不可以做?但只怕, 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不舍得他,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迈步不前, 甚至于逞一时之气, 就此让自己悔恨不已,这是阿爹不愿意看到的。”
阿妩趴在自己父亲的怀中,哭了好一番, 宁荫槐耐心地哄着,过了一会,阿妩终于平静下来,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宁荫槐,包括当时怎么听到的,一气之下要扳指,不给,又要储君之位,也不给,以至于后面闹起来,再之后他也哄了自己,可是恰镇安侯府出事,皇后逼迫,她匆忙之中自乱阵脚,杀了皇后,又在德宁公主帮衬下逃离,之后的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宁荫槐听到这些,沉默了一会。
他自然知道女儿受委屈了,可只知大概,如今听到女儿详细说起这些,作为一个父亲,心里自是犹如刀割一般,恨只恨自己当初太过大意,以至于不曾陪着发妻最后一程,更让年少的女儿遭遇这些。
他无声地抱着女儿,轻轻拍哄着,安慰着,在这种安慰中,阿妩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宁荫槐却道:“不过阿妩,阿爹还是要告诉你,这是阿爹不好,是你的兄长不好,不能保护好你。”
阿妩愣了下。
宁荫槐:“他是皇帝,确实该为天下人父母,该护好他的黎民百姓,可天下这么大,东海一事形势复杂,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非要有一个人为此追责,那也该是镇安侯府,是先帝,而不是他。”
阿妩:“那遇到之后呢?”
宁荫槐:“在你被纳入后宫之前,他依然是一位皇帝,勤政遵法,省身兢业,这是我在浩瀚书卷以及帝王的亲书中读到的皇帝,他无意中犯下大错,和自己儿子的妾室有了不伦之事,若要隐瞒,必要杀你。”
说起这些时,宁荫槐言语冷静,不过心底却是后怕。
他读书多年,也曾考取功名,对于帝王心思自然能揣摩一二,可以说,若不是已经知道结果,让他推测,他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女儿能在那种情况下逃生。
若女儿有个万一,那自己——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就这点来说,女儿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阿妩听着这些,一时沉默了。
她隐约感觉自己阿爹是对的,自己的诸多委屈,在进宫之前的委屈,其实怪谁呢,全怪到他头上似乎也并不合适,如果自己不是和他有了鱼水之欢,估计连怪都不敢怪了。
毕竟他是皇帝,自己只是进献给他儿子的一个妾室,还是别有用心的,从他的角度,也怪不得他。
如今之所以怨怪,不过是知道他心疼自己,知道他会包容着自己,所以一股脑的发泄罢了。
可……
她还是有点委屈,低声嘟哝道:“所以阿爹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怪他?”
宁荫槐疼爱地拍哄着她的后背:“你是我的女儿,你受了委屈,过得不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你们之间的男女瓜葛,确实怪不得别人。”
阿妩听着,其实是有些认同,但她一时又有点转不过弯来。
宁荫槐:“阿妩,阿爹只是希望,你在关键的抉择上,不要因小失大,因为自己一时的不甘心,赌气,从而失去了自己本来应该得到的。”
阿妩无声地听着。
宁荫槐:“至于储君之位,阿妩,你觉得现在他若是力排众议,不顾一切,把二皇子抱到储君的位置,你心中该是什么感觉?”
阿妩愣了下。
事到如今,她回忆往日,其实也知道自己当时哭着闹着找他要,是乱了阵脚,真想为二皇子争取储君之位,也不是那样争取的啊,所以福泰说的是对的。
只是当时的自己才刚生产几个月,见到叶寒,知道家乡噩耗,又遭遇了各样打击,心痛之下有些慌不择路了。
再之后离开皇都,离开景熙帝,便不再去想。
如今听阿爹提起,其实如果这时候二皇子若为储君,她必是寝食难安了。
毕竟放着那么大一个大皇子不用,非要让所有朝臣都盯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儿。
万一孩子有个磕碰,或者哪里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不要说自己,就是景熙帝都将面临巨大的非议。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若是把太子废了,怎么安置?
若是杀了,她怎么忍心,皇帝就这么诛杀亲子的话,她岂不是也寒心?
若是不杀,无论放到哪里,都注定引起朝臣非议,甚至只怕有朝臣就此撺掇怂恿太子图谋将来。
宁荫槐:“阿妩,储君之位,为长远之计,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及。当今太子久居储位,又年长皇二子十七岁,若是轻易废黜改立,必引起朝堂动荡,一个不慎,便是千古罪人,朝堂局势波谲云诡,皇帝便是再为偏爱,也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阿妩知道阿爹说的是对的,她低着头。
宁荫槐望着女儿眼底的泪光,道:“阿妩,今日阿爹和你说这些,或许对你过于残忍,你以为阿爹是被人家的富贵权势迷了眼,所以才向着别人说话,倒是反过来拿捏你?”
阿妩吸了吸鼻子,嘟哝着道:“阿妩不会这么认为……”
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是相信阿爹是为自己好的,甚至她也意识到,阿爹是对的。
只不过自己会被细微的情绪牵扯,会不理智,不甘心,会一股脑怪罪他,可阿爹不会。
阿爹是在用一种更冷静的方式在估量评判这件事。
宁荫槐:“所以,阿爹把这件事给你说清楚,理清楚,你自己来做决断,看你要进,还是要退。”
阿妩抹了抹眼泪:“进又如何,退又如何?”
宁荫槐:“若退,待皇帝凯旋归来,我自有一番言语说辞,将你留在东海。”
阿妩疑惑:“可能吗?”
宁荫槐:“只要奋力一搏,怎么不可以?不过从此后,你这辈子再不能嫁,只能守在家中。”
其实从帝王微服驾临东海时,宁荫槐便心知肚明,叶寒和女儿再无可能。
阿妩或者跟随景熙帝回去,或者留在这里,由父兄养在家中。
那个男人看似绵柔忍让,可其实只是他为了谋取女儿而不得已的低头,宁荫槐苦学十几年,也曾精研当今帝王为政之道,自然能猜到这位帝王的心性,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如今他能说出“退”的选择,是因为他认为可以赌一赌,赌帝王对自己女儿的怜惜,还有他心底的那丝不忍和愧疚。
所以如今宁荫槐和女儿说出这番话。
阿妩听着自己父亲这一番话,沉默了一会:“若进,又当如何?”
宁荫槐:“若进,你心中的委屈,阿爹会设法为你讨回,也必会为你百般筹谋,十五年后,为皇二子争夺储君之位。”
阿妩心神为之一震,她看向自己阿爹:“阿爹……”
宁荫槐望着自己女儿,温声道:“不过在这十五年间,你一个字都不能提,和谁都不能提,你要安分守己,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厚积薄发,一击便中。”
阿妩听阿爹这番话,若有所思,她自然不知道,就在大半年前,英国公也曾语重心长地对太子妃说过韬光养晦这样的话。
她低头沉思一番,看向自己阿爹:“阿爹,所以你也会陪我去皇都是吗?”
她想起景熙帝所言,说是会给阿爹阿兄官职。
宁荫槐却摇头:“当然不,我要守在这里。”
阿妩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