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叶晋闻言眸光微深,沉吟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顾兄。”
*
朱雀街,顾府书房。
姜幼安在叶晋离开后才打开手中信封,从中取出萧伍留给她的信。
薄薄一张黄麻纸,跟上回那封信笺的厚度天差地别。
她眉心微不可见地拧了拧,这厮莫非觉得成了亲便可以轻怠她不成?
他若真敢这般想,等他回来,她定饶不了他。
姜幼安不悦地眯起凤眸,展开信笺时手下力气不小心大了些,竟将向来耐用的黄麻纸撕开一截。
她这才缓眸轻吸口气,稳了稳手垂眸看信,不想信中内容却几乎与他师兄所嘱咐的内容无二,无非是些针对时局战事的安抚之言,让她莫要忧心,最后还说,这几日或许不能归家,但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与她共度成亲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谁稀罕与他共度上元节?
姜幼安嘭地一下把信拍到书案上。
屋外锦盘听到动静,震得杏眼倏圆,连忙急问:“姑娘,出了何事?”
“……无事,不用进来。”
姜幼安深吸口气,说话时不由咬紧后牙。
凌晨时分的那场噩梦让她今日一整日的心情都不太好,萧伍的隐瞒和今日这封略显敷衍的信更是雪
上加霜,姜幼安心口堵得要命,偏偏惹她生气的人不在跟前,满腔郁气无处发泄。
次日清晨,苍鹤城门口的布告栏上又贴出新的告示。
即日起,云州戒严,云州边界四处由镇远军驻守;州内城、县百姓可如过去一样进出,但任何人都不可跨越云州边界,一经发现,皆按通敌之罪惩处。
县令幸远之仍未回苍鹤,告示上盖得依然是镇远大将军印。
高二和齐荣晌午时分才得到“云州戒严”的消息,两人被困在橘田,无奈之下,只好一边打听姑爷身世过往一边当真筹备起医馆分铺。
此后五日,姜幼安再没收到萧伍任何消息。
不过镇远军天天在东城门外驻守操练,她便没有多想,只暗暗盘算等萧伍明日回来,到底要怎么罚他才能解气。
然而上元节当日,苍鹤城内冷冷清清,莫说热闹,竟是连往常无节无庆的日子都比不上。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几乎没有人烟。
医馆马车驶过城中大大小小的青石板路,姜幼安撩开一角车帘,望着格外安静的街巷眉心愈锁愈深。
她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静。
就像梦中枯败不堪的海棠。
暮色渐深,她放下车帘,声色微沉:“回府。”
锦盘和锦月陪在姜幼安身侧,叶晋在前头驾马车,闻声脸色不无凝重地应了声是。
近来云州动荡,殿下留在苍鹤实在太危险。今晚萧伍回来,得让他帮着好好劝一劝表妹,即便不离开云州,至少也要迁到青禾镇,那里离定州近,倘若起战,他亦可尽快护送表妹撤离。
可是今晚,萧伍竟没有回城,并且没有任何口信。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以往萧伍哪怕不曾相约,只是每逢旬休总来医馆见顾幺幺,若哪日因事来不了,他都会让萧陆过来说一声。
丑时,街巷外传来微弱打更声。
姜幼安心乱如麻,放下早就看不进去的医书。
她仍然很生气,可在生气之外,她更不安。
一定是出事了。
她叫来叶晋和锦盘,披上氅衣,要亲自去一趟军营。
叶晋拦不住,只能一边去马厩牵马车一边在心底暗骂萧伍,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表妹选陈家村里正的三孙子,读书人,好歹能安稳过日子。
不像军卒,刚成亲就候命打仗,动不动十天半月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姜幼安今日已经等得够久,眼下耐心告罄,不想在等,索性带着锦盘跟叶晋一起来了后院马厩,登上马车后,三人直接从后门出府。
一路无话,马车疾奔。
及至东城城门,却与一辆刻着镇远侯府车徽的奢华马车迎面相撞,而在马车前带路的竟是顾青树。
叶晋瞧见这情形顿时长吁勒马,将马车听到城门边侧。
姜幼安凝眉,撩帘问他:“为何停下?”
叶晋偏头压低声音:“是镇远侯,顾兄跟在他车旁,表妹,你在此处等我,我去看看顾兄能否脱得开身。”
姜幼安闻言却道:“不必,驾车过去,我要见镇远侯。”
叶晋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你万万不可因萧伍犯险……”
姜幼安咬了咬后牙,凤眸中冷光暗流:“是镇远侯将萧伍召回军营,我与萧伍是夫妻,如今夫婿迟迟不归,我去找镇远侯询问一二有何不可?”
叶晋攥着马绳的手紧了紧,侧身定定看向姜幼安:“表妹保证只用军卒家眷的身份去见镇远侯?”
他是殿下表兄,是臣子,其他时候皆听令行事。
但他亦有坚持,倘若涉及表妹安危,他宁愿冒大不韪抗令,也不会放殿下冒险。
姜幼安何尝不了解叶晋的脾性?顿时眉心紧压道:“我明白大局为重,只是他到底是死是活,我总要知晓。”
话落也不管表兄应不应声,她当即放下车帘,转身走去车尾。
叶晋心中一堵,向来洒脱舒朗的脸难得阴郁沉冷。
眼下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姜幼安去见镇远侯,承担她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风险;二是拦住殿下,在他下马车之际便一掌将其劈晕带回医馆,待殿下醒来后听其发落。
他认真思考起两种选择的可行性。
姜幼安刚刚跳下马车,就看见叶晋守在车门前,脸色臭得比小时候她不慎弄坏他熬了一整夜做的功课都难看。
“……别打歪心思,我有分寸。”
她是在乎萧伍,但绝没在乎到为他不顾一切的地步,分得清孰轻孰重。
表兄显然误会了她。
叶晋冷哼,侧身半步让路,话音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我打不过锦盘。”偏偏锦盘认死理,唯表妹是从,任何人,哪怕是陛下圣令也越不过表妹去。
与此同时,锦盘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闻言不禁眯起圆溜溜的杏眼,满是戒备地瞪一眼叶晋。
不过这会儿姜幼安已经往城门口那辆刻着镇远侯府车徽的马车走去了。
见叶晋并没有伤害殿下的动作,锦盘眨了眨眼收回凶巴巴的目光,疾步跟了上去。
镇远侯马车前后守着两列精兵,顾青树将印着“镇远大将军令”的文书从守城兵中收回,而后才打马向前继续带队。
不想刚行到队列前头便被手下的兵提醒:“将……顾勺,有人朝咱们走来,好像是侯、萧伍的夫人。”
幸而这次随行护送之人是守备营的兵,识得顾幺幺,虽然话说得有些磕绊,但到底没露出破绽。
倒是顾青树闻言一惊,低头看向身上的将军盔甲,眼下这情形师弟可没吩咐该怎么做,万一弟妹怀疑问起,那师弟恐怕要遭殃了……
这般想着,他慌慌张张下马,先让身边的兵向马车里的人传了句话,而后才迎着顾幺幺来的方向走去,向二人拱了拱手道:“弟妹,锦盘姑娘,你们怎在此处?”
姜幼安脚步一顿,她本要直接找镇远侯要人,但顾勺既迎了上来,若萧伍无事,她也并非那等咄咄逼人之人。
“萧伍在何处?”
她问得太过直接,顾青树显然被打得措手不及,支吾片刻后才道:“师、师弟还不曾回家吗?”
他知晓今日是上元节,师弟临走前说过,若一切顺利,他会在上元节前赶回来。
难道是在军中耽误了不成?
正想着,就听顾幺幺冷声道:“不曾。顾师兄,请你如实相告,他到底还活没活着?”
顾青树闻言顿时惊骇不已,忙道:“弟妹切勿乱说!师弟自然活着!活得好好的!”
见顾勺神色笃定,话音斩钉截铁,姜幼安悬着的心总算定了定,眼中担忧微散,怒气却在无声间攀升:“那他是受了伤?”若真如此,那至少该找人向她传声话。
她又不是什么冷血无情之人,哪怕他当真有事欺瞒,她也不会任他受伤而不顾。
这是两码事。
然而问到这点,顾青树并不比她更清楚:“弟妹,我昨日傍晚便去了青禾镇接人,今日不曾回营,还没见过师弟。你看这样如何?我先将幸县令送回府,待回去见到师弟再让人去医馆传信?”
幸远之?
姜幼安闻言凤眸微眯,越过顾青树看向他身后的马车。
正巧这时,幸远之也掀开车帘望了过来,那双狐狸眼兴趣盎然瞪得浑圆,这女子就是萧无衍的侯夫人?
嘶,离得有些远,瞧不清楚,不过她这身姿气度瞧着竟莫名有些眼熟。
感觉好像公主嫂嫂……
不过寻常女子怎么能跟公主嫂嫂比?
恐怕只是远远瞧着像罢了。
第53章
“兄长出事了”
姜幼安也未瞧清幸远之长什么样。
只看见他长了双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的狐狸眼,单看这双眼,竟不太像幸寺卿,反倒更像裴恕那个纨绔。
但姜幼安此刻的心神都系在萧伍身上,匆匆一撇就收回了视线。
“幸苦顾师兄,不过我不回医馆。”
她复而看向顾勺,话音
很轻却不容置疑:“我在这里等。”
顾勺话虽说的满,但他今日毕竟不曾见过萧伍,那萧伍的安危便不算落实,姜幼安终归无法放心。
顾青树没想到顾幺幺这般执拗,倔起来竟与师弟不遑多让,真不愧是夫妻。
“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