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废物!一群废物!”
荣锦那张和善面皮撕裂,露出其下的阴鸷之色。他用力将金酒杯朝着她们掷出去。
“叮!”
一声脆响。
银亮剑刃先一步迎上,劈开那只奢华的金酒杯。
酒杯砸地。
褚巍侧着脸,手中长剑还横指着。
当头跪着的女子抖如筛糠,却连求饶都不敢,只一个劲地磕头认错,湿淋淋的手臂上热气升腾。
她原本举起的是一盆热汤,已尽数泼在了身上。
一只手掌柔和但有力地按上她的肩。
“别磕头了,先过来。”
女子呆住,愣愣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庞,但投过来的目光却很柔和,像是夏夜的月光洒在身上。
“月台,帮她疗伤。”
“是。”
月台立即走过来,扶着完全傻掉的姑娘坐在一旁,帮她处理手臂上的烫伤。
她们旁若无人,堂中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上席的荣锦盯着她们,面色阴沉。
“褚巍,你的人僭越了。”
第82章 故人“可我明明是个人呀。”……
“是吗?臣以为殿下想看出好戏,臣竭力来演,殿下竟不欣慰吗?”
褚巍转头看向上席的荣锦,泰然自若地收剑入鞘,眼睛却直直望着他,面上似笑非笑。
荣锦被那双平和中蕴着惊雷的眼眸所慑,不自觉竟退了半步。
发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荣锦面色变了一变,面容隐隐扭曲,露出阴冷笑意。
“表哥说什么呢?不过是些供人玩乐的贱籍女子,表哥若喜欢,送你几个也未尝不可。”
褚巍抬目:“此话当真?”
荣锦又笑了一声,转了转脖子,姿态轻佻:“自然当真。”
得了准话,褚巍转身看向堂下无数被当作器物的女子,扬声道:“我乃临州军将军褚巍,麾下有娘子营,若有人愿意跟我走,即刻起身。”
酒酣耳热、东倒西歪的宾客之间,褚巍嗓音晴清朗如山风,却又沉甸甸的,掷地有声。
那些或站或坐的女子都忍不住侧目,悄然看过来。
可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起身。
褚巍站了一刻,安静屋中窃窃私语声渐起,人人交头接耳。
荣锦拎着酒壶,遥遥摆摆走下来,讽笑着踩上“美人案”,用力碾了碾。
“表哥,你不懂。这些人都是贱皮子,你说得这么好听,不如给她们几鞭子,就都听话了。”
褚巍握紧丹心剑,剑鞘上浮起的银竹冰凉,与屋中燥热的空气相斥。
“‘美人案’和‘玉屏风’不算什么,我这还有更意思的……”荣锦呵呵呵地笑,带着酒气凑近,去拉褚巍腰间剑柄,“表哥要不要试试?”
褚巍眼中闪过一抹森然,手掌用力一拍,剑柄毫不留情地敲在荣锦手背。
“好一个傲世轻物的褚将军!竟对我动起手了!”荣锦捂着被打红的手,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
褚巍随意扯扯嘴角:“你既亲热唤我一声表哥,那我代行长辈的训导之职也未尝不可。”
对上荣锦惊怒翻腾的细眼,褚巍微微一笑:“你说是吗,表弟?”
这边对峙,另一边月台正焦头烂额,手边没有药,没有干净衣物,不好处理那女子的烫伤。
赵秀贞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场内,直接一拍长枪,振臂出招,击碎一只琉璃尊。
“哗啦”一声巨响,琉璃碎片下雨般散落一地,闪闪发光。
举座皆惊,赵秀贞长枪震地一立,昂首道:“我乃临州军赵秀贞,执掌娘子营!想活得像个人的就爬起来,跟我走!”
言罢,她不多看屋中众人一眼,转头背上那个被烫伤的姑娘,径直往外走。
门口的‘玉屏风’无声散开,赵秀贞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却并未再开口。只用力托了一把背上快滑落的姑娘,大步跨出高高的门槛。
月台田娘跟在她身侧,帮着扶住那姑娘。
万喜星展一左一右站在孟长盈身侧,孟长盈面容冷凝若霜雪。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这一趟,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漠然说完,孟长盈转身朝外走去。
星展鄙夷地啐了一口,一甩头拉着万喜跟上孟长盈。
而那些‘美人案’、‘玉屏风’终于有一个两个人动了。她们惊惧惶恐地低着头,朝着打开的大门走去,想要跟上赵秀贞的步伐。
“你们敢——”
荣锦怒不可遏,勃然变色,可所有的话都被褚巍轻巧的一剑堵住。
冰凉的银竹贴着他的脖颈,雪亮剑刃隐隐露出一线,映亮褚巍冷肃眉眼。
席中褚巍崔绍胡狗儿分散站开,眼睛紧盯荣锦带来的侍卫,手掌按在兵器之上,皆蓄势待发。
场中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然而,最后跨过那道门槛的女子,也不过双手之数。
一行人又先去了医馆,帮那些受伤的姑娘先疗伤。
月台处理,田娘细心帮忙。
万喜和星展在一旁,见缝插针地递衣衫递药瓶子。
孟长盈坐在一帘之隔的外间,赵秀贞在旁生气,一张麦色的脸黑成了锅底。
孟长盈轻咳两声,抿了口热茶。
“怎么又咳了?”赵秀贞黑着脸,但还是转头问了一句。
“无事,喝口热汤就压下去了。”孟长盈摇摇头。
安静空间中,帘子里的声音细碎。
又过了会,孟长盈眸光闪了闪,突然开口问:“阿贞,只有几个姑娘跟了上来,你会不会……难过?”
赵秀贞手里还握着红缨枪,闻言抬抬眼,凤目凝在无风自动的红缨上,声音坚定。
“不会。就算是华佗,也救不活想死的人。要是自己不肯使劲,我可没那么大力气背上所有人。”
孟长盈长睫倏然睁开,而后缓慢地眨了眨,慨然轻叹。
“你这样心境旷达,真好。”
赵秀贞莫名看了她一眼。
帘子里突然爆发一阵惊呼:“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孟长盈刚转过头,赵秀贞已翻身跃出,长枪挑开帷帘,喝道:“怎么回事!”
帘子里所有人皆惊魂未定。
小床上坐着那个被烫伤的姑娘,衣衫松松穿上,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枚金簪,要往脸上刺。
星展动作快,稳稳抓住她的手腕,让她难以动弹。
月台仍面带惊色:“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哭得无声无息。任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
月台缓了面色,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柔声道:“乖,别哭了,快松开这簪子。”
小姑娘含着泪摇头,攥着金簪的指节寸寸发白。
“要不是这张脸,我怎么会沦落到那等猪狗不如的地步!”
“都怪这张脸,我要划烂了它!”
月台无言凝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安慰。
哪个女儿家不想要一张漂亮脸蛋,可这张脸却成了推她入地狱的魔爪。
难以想象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这样恨自己的脸,恨到要亲手划烂。
“姐姐,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划了它!”
小姑娘声泪俱下,嗓音近乎凄厉地哀求着。对上她通红的泪眼,星展的手竟不自觉松了下。
小姑娘刚把手抽出去,要狠狠扎入脸皮时,一个温暖柔韧的怀抱拥住了她。
万喜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把她按在怀里,手掌不停地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好一会,这温柔的安抚有了作用,小姑娘激动的情绪安静下来。
万喜缓缓开口:“你先听我说一说,你知道角抵吗?我从前就在北方做这个。”
小姑娘在万喜带着芝麻糖香气的怀抱里抬起头,打了个哭嗝。
“不知道。”
万喜笑笑:“就是把人放在台上赤身搏斗,男人角抵不如女人角抵的场子热。”
“他们都爱挑壮的,最好是胸脯大的女人。只给块二尺的布,叫人兜住屁。股蛋,去台上打架。男人们最爱看这个,一个个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脸红通通地叫好。”
“我那会很好奇,这事真有这么好看吗?后来我自己也围在外面看了一回,当真是没意思。”
“女人一身的湿汗,身子是白的,脸是红的,撞在一起胸脯乱甩,活像两条大白肥虫在扭打。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白费我一顿饭钱,还恶心得晚饭也没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