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离得越近,会越想退却。越幸福,越胆怯。
怕这是场美梦,怕迎面而来又是毫不留情的巴掌,怕他捧出的真心被一脚踩烂,怕她丝毫不爱他。
他知道褚巍说的是对的。他更知道,他从来都不在天平的两端,更没有叫孟长盈二选一的资格。
他仅仅是一只赶不走的,不要命的飞蛾。
“从前你给我的结局是安安分分做你的棋子,淮江永别,那现在呢?”
“在你定好的将来里,我是什么?”
他还是问了出来,一字一顿,亲口撕开了温馨亲昵的表象。
人总是贪婪的。
最开始想看她一眼,后来想让她看他一眼,再后来,想要她给一个答案。
不要戏弄他一次,再戏弄他一次。他在心里无声地向她祈求。
篝火燃得那么旺,他们仍离得很近,不远处的歌声乐声欢快起伏,剑光流转,叫好声此起彼伏。
而孟长盈静静看着他,轻声道:“我不知道。”
万俟望愣住了。
这是从来没有从孟长盈口中说出来的词。他没想到,以天下为棋盘、神机妙算的孟长盈,居然也会答出“不知道”三个字。
“你……不知道?”
“你跳出了棋盘,不是吗?”
孟长盈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眉心,唇角牵了牵,“你是我意料之外的变数,是造化无常。我也开始期待,你会带来什么?”
短暂的空白后,万俟望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孟长盈期待着他的到来,期待着他会带来的未来,期待着他。
这就够了,足够让他虔诚地将她奉若神明。
他温柔揽住孟长盈的腰,低下头,一点点地凑近,想要再亲一亲她。
孟长盈搭在他身侧的手,却忽地一动,往他背后摸了一下。万俟望不妨间,闷哼一声,心道不好,伸手去捉孟长盈的手。
火光照耀下,那指尖上满是黏腻的鲜红,是他的血。
孟长盈眉头微蹙,唇角压了下,抬目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篝火旁还放着许多要烤制的生鱼生肉,混淆了她的嗅觉。万俟望又一身黑衣,在夜里渗出血来都难发觉,让孟长盈这会儿才发现不对。
万俟望赶紧用撕下一块内衬来,细细擦干净孟长盈的手指,浑不在意道:“没事,一道小伤而已,已经包扎过了。”
孟长盈抿唇不语,从他掌中抽回手。
万俟望只短暂犹豫了下,就放轻声音:“其实还疼呢,盈盈,帮我上药包扎吧。”
孟长盈直接起身,转身往后走。走出两步,侧过脸来,“还不跟上。”
万俟望眼睛乍然亮起,一跃而起奔过去,小心地牵上她的手。
篝火升腾,星展啃着糖葫芦望着两人的背影,满眼震撼。
“难道说,主子真喜欢小……这人?”小皇帝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好险才咽回去。
月台收了剑,微微气喘,用帕子擦着脸,还抽出手来捏了下星展的脸蛋。
“主子开心就好。”
“嗯……也对!开心就好!”
孟长盈帐中常备着许多药,伤药也有,都是月台的手笔。
她择了好用的金创药,转过头,万俟望还站着,四处乱看。
孟长盈抬手敲敲小榻,“坐下,去了衣衫。”
万俟望听话地坐下,背对着孟长盈,一件一件脱去上衣,动作正经。可肩背肌肉却越绷越紧,隐约见汗。
待最后一件沾着血痕的中衣除去,他后背上半部分满是血淋淋的布条,粗糙缠着。
哪里是一道小伤。
半晌没听到孟长盈的动静,他正要回头:“真没事……嘶——”
孟长盈一根手指按下来,正压在血迹最深的位置,用了几分力。
她轻笑一声:“不是说没事,怎么反应这么大?”
肩头肌肉猛
跳,万俟望侧过脸,额上有汗,却露出个小狼龇牙似的笑。
“不疼,怕脏了你的手。”
“……”
孟长盈拍开他的脸,用剪刀去了他身上的血布。底下是一道横着的刀伤,虽不很深,但几乎有一尺长,想来一动作就会拉扯到伤口,所以才血流不止。
“怎么伤的?”
“我孤身来的,路上总会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只伤了这一处,不打紧的。”
万俟望说得轻松。
可北朔京洛与南雍临州相距千里,中间多少处关卡,还有一条大江,哪里是那么容易来的。
北朔皇帝孤身一人隐藏身份来到南雍军营,这样的事史书都不敢记下,何等惊世骇俗。最不要命的皇帝都不敢这样干,一个不慎,就是生死之危。
只要孟长盈想杀他,他即刻就会丢了性命,死在敌营。
他怎么敢的?
孟长盈擦去他背上溢散开的血迹,为他上药,上了厚厚一层,又一层。万俟望拳头紧握,肌肉块垒如硬石,汗水一滴滴落下来,愣是一声没吭。
上完药,孟长盈随手放下空荡荡的药瓶,指尖压在他绷起的颈侧,似笑非笑。
“疼吗?”
万俟望猛地呼出一口气,侧过头,脖颈轻轻蹭了下她的手指。
“不疼的。只要是你,怎么都不疼。”
“……傻话。”
曾经的小皇帝暗地里多少心思,多少诅咒,巴不得她明日就死。可现在,总像个傻子。
孟长盈收回手,拿起细布为他缠上。
微凉柔软的指尖一点一点,触碰到他湿热的皮肤,激起皮肉战栗。呼吸声渐渐沉重浓稠,一声声,像是野兽垂涎着想要叼下一块好肉。
厚厚缠过一层,孟长盈一次次地贴近又远离,说话时的柔柔气息忽左忽右,袖口的绒毛在他胸腹间扫来刮去。
纵横肌肉力量感十足,却被微凉的柔软指尖刺激得溃不成军,伸展呼吸间,几乎想要代替身体的主人捉住那只穿梭的手。
“又亢奋什么,你这样子,也不怕血流满地。”
还要说这种话,简直像是故意使坏。
可孟长盈有这么坏吗,万俟望又觉得是自己的渴望太强烈,才总从她的一举一动中读出别样意味。
可是,那又如何。
他早就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了。
万俟望猛地翻身,揽住孟长盈的腰,虚虚压下她,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脑。
这样迅猛的动作,落在孟长盈身上,却柔地像是虫儿飞掠着轻点水面。
“盈盈不是说过,我很适合叫你压上一压。”这样总不会血流满地。
灯烛烧得久了,亮光渐晦。明暗阴影中,他耳畔绿宝金珠的影子拉长投在胸前,摇曳如清烟。
孟长盈抬抬手,一点一点,追着那条影子而动,若即若离。
“怎么不恨我呢?”她轻轻地问。
万俟望胸膛起伏,微微喘息着,浅瞳如一片翻腾的琥珀色海洋,滔天浪潮要奔涌而出,扬波肆虐。
“恨的。”
他哑着嗓子,嗓音沉而醇厚。
“恨你不要我。”
恨那苍白单薄的月亮遥遥旁观着他的爱恨情仇。
明明就像现在这样,给他一丁点儿甜头,他就能俯首帖耳做一只乖狗。
孟长盈微微弯了下眼睛,曾经冷若冰霜能将人刺伤的眸光,这会儿是柔和的。
“什么时候离开?”她问。
万俟望顿了下,低低地答:“寅时末便要动身了。”
子时燃了爆竹,这会儿怕是都快丑时了。
孟长盈抬眸,望着他潮红压抑的脸,微微勾了勾唇。
“又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可以做什么?”
万俟望浓黑眼睫掀起,看人时像是猛禽捕猎前正锁定目标。他想起去年除夕,夜奔千里回云城陪她守岁,那时她也这么问,两个时辰可以做什么。
孟长盈眼睛眨了眨,眼下的淡色小痣若隐若现,延伸出一点引人触碰的意味。
“那回你说,两个时辰可以送来一支桃枝,同我用一顿饭,说上几句话。”
她的记性总是这样好。
万俟望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一滴热汗落下。
“那这回呢,两个时辰……”
后面的话万俟望没有让她说完,他猛地低下头,噙住她的唇,让那点淡白唇珠重新变得湿润嫣红。
“盈盈肯给我两个时辰吗?”
第90章 强求“小疯子,你的伤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