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拉坦明显被这直接的问话惊到,他迅速抬眼去看孟长盈,又赶紧把眼神移开。
他不敢看孟长盈。
他听说,奴才不能直视主子的脸,不然会被打死的。
“小人……小人是……”
他笨嘴拙舌想要解释,孟长盈随手将桌上茶盏推过去。
“喝口茶,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小人,我不爱听。”
拉坦不知所措地捧着那杯热茶,还未入口便能闻到香气。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冬日里热水都是好东西,更别说还是这样好的茶。
拉坦红着脸,不是是羞,还是热气熏的。他极珍重地一口一口地喝,很快就扬起头喝见了底。
放下茶盏时,星展没憋住的一声笑响起,拉坦脸更红了。
“小人……”
两个字出口,才想起孟长盈方才的话,拉坦立即改口险些没咬住舌头,“我怕糟蹋好东西,就喝完了……”
他太紧张了。
孟长盈微微歪头看着他,伸出手去,碧玉镯在莹白皓腕上轻晃。
拉坦睁大眼睛,竟然看见那只如净瓷的手落在自己粗燥的手背上,安抚般地轻拍。
这一刻,拉坦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冲上头顶。
可整个人却像被箍住似的,一动都不敢动,甚至呼吸都压抑着放到最轻。
像是眼看着一只轻灵蝴蝶栖在手背,唯恐一个眼神就失去这惊世的奇遇。
“别怕。”孟长盈说。
“我见过许多人,汉人皇帝、汉臣、汉民。也见过胡人皇帝、胡贵,可没见过皇宫之外的漠朔平民。”
“我只是要和你说几句话。”
孟长盈收回了手。
拉坦在怅然若失中,反倒真的没那么紧张了,“娘娘想说什么?”
“为什么答应纥奚五石进宫?不害怕吗?”
汉人对胡人又恨又怕,胡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天下是用鲜血洗出来的。表面看着再干净,内里也还裹着血沫子。
拉坦却摇摇头,说:“我不怕。老纥奚大人以前救过我阿爷的命,我以前给纥奚大人当差,现在被选进宫里当差。这是多大的喜事,家里人都为我高兴呢!”
当然,高兴之外还有担忧。
对贵人而言,平民的命比随风漂落的花瓣还轻,手一拂便能倾覆他们的一生。
甚至花瓣比他们的命更文雅,更上流,更值得文人雅士赋诗一首。
“值得高兴吗?”
孟长盈眼帘半垂,拧着眉,窗外轻风吹着她的发鬓,她声音放轻。
“若有一日,你面临艰难抉择,你会背叛纥奚五石吗?”
话头转得有些突兀,拉坦眨眨眼睛,困惑地挠头,“什么艰难抉择?抉择与纥奚大人有什么关系?”
孟长盈转过脸,像是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正渴望这样的抉择。”
猎猎寒风,旌旗飒飒。
北关大营中,乌石兰烈狼狈捆缚跌在地上。
孟长盈猜得不错,乌石兰烈最后的退路便是北关军。
只可惜等他历经千难万险入关之后,迎接他的是手握懿旨的万俟枭。
乌石兰烈的退路被堵死了。
他面上鲜血和着灰尘,用力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万俟枭啊万俟枭,你当年也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骁勇王爷。如今居然沦落到像条狗一样去向孟长盈那汉女乞食,你就这么想要四镇军权吗?!”
“砰——”
万俟枭的回应是毫不留情的当胸一脚。
乌石兰烈倒飞撞到兵器架,叮叮当当吵得烦人。
万俟枭不耐,转身就要离去。事已至此,乌石兰烈不过是早死晚死之分。
他懒得和一个死人废话。
可刚走出两步,被压在兵器架下的乌石兰烈却狂笑出声,猛烈挣扎。
“万俟枭!你真的甘心吗!”
“你今日杀了我,以后你永远都只是孟长盈和小皇帝座下的一条狗!”
“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乌石兰烈的怒吼如雷滚,成功让万俟枭停下脚步,也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万俟枭转过头,额上朱砂涂面妖异如血,眼神凶戾如毒蛇吐信。
“本来还想暂且留你一命……既然你找死,那本王便成全你。”
他沉沉压着步子走来,锵地抽出长刀,对着乌石兰烈的脑袋切瓜一样比划着。
乌石兰烈干咽一口唾沫,终于有了惧色。他两只脚蹬着往后退,急忙开口。
“若你不杀我,我愿意扶持你登上帝位!”
万俟枭动作微顿,片刻后,还是不屑冷笑,“你若有这本事,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丧家之犬!”
乌石兰烈盯着悬在自己脑门上的长刀,眼睛都快挤成对眼,尖声道:“我已经派人去刺杀孟长盈了!”
“什么?”
万俟枭长刀比划的动作停住。
“派去杀孟长盈的人恐怕已经到云城了!”
“待孟长盈一死,小皇帝算得什么!到时候我扶你上位,让你做大朔的新皇帝!”
乌石兰烈端不住了,语速极快,生怕没说完就被万俟枭砍了。
言罢,两人在无尽沉寂中对视。
万俟枭反手收刀入鞘,单膝蹲下来,盯着地上灰头土脸的乌石兰烈。
“你这么一说,本王还真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以为随便派个人就能刺杀孟长盈?你以为崔元承和月台星展都是死的吗?”
乌石兰烈满头的汗,一张胖脸脏污不堪,但表情竟很得意。他挪动着身躯凑近万俟枭,低声吐出两个字。
只两个字,万俟枭面色大变,眼神震动:“你说什么?!”
乌
石兰烈咧着嘴笑了,又重复一遍。
“常岚。”
……
“渴望着这样的抉择?”
拉坦听不懂,但他看得出孟长盈似乎心绪不佳,他小声提议:“要是心情不好,不如出门走一走,御花园的梅花都冒花苞了呢!”
孟长盈沉默片刻,竟点了头。
她平日里并不怎么爱出门闲转,这样爽快地出门,月台都有些讶异。
第15章 狗儿“正经人家,怎么会取这种名字?……
这时节雪已化了一大半,梅花还没开。到处萧条,实在没什么看头。
也就是拉坦从未踏足过御花园,才觉得新鲜,以为能勾起孟长盈的兴趣。
一行人出了门,往御花园而去。拉坦自个转了两圈,孟长盈只在湖边小亭里坐着。
宫人忙碌挂好帷幔,燃热炉火,让这方天地不那么寒冷。
孟长盈却又让人掀开半边帷幔。说是赏景,可眼神都不曾转动几下,更像是在等人。
拉坦玩完了,还很兴奋,坐回来叽叽喳喳地说不停。
孟长盈手支颐,目光淡然,只偶尔回应一两声,拉坦便说得更起劲。
不过他声音清朗干脆,也算动听。孟长盈并未流露出不耐。
月台在旁,眼里满是忧虑。星展却眨巴着眼睛,跟上拉坦的节奏,两人聊起来了。
孟长盈坐了大半天,中间还着人回宫取公文书册来。竟是直接在这批阅奏折。
月台做事周全,思虑颇多她把正嘚吧嘚的星展拉出来,语带急色。
“你倒是和拉坦聊得欢,也不怕吵到主子的耳朵。”
“主子在长信宫里闷得慌嘛,正好出来透透气呗,”星展懵然被训了一句,不明所以,还有点委屈,“主子都没说我吵呢!”
月台抬手戳戳星展的头:“你个笨脑袋,你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主子还要透气?”
星展拦着月台的手,回头看了眼亭子,还嘿嘿笑,“今天不是多了个俊儿郎嘛,自然是不一样的。”
“……”
月台无奈叹气,把手抽出来,放弃解释,直接吩咐道:“主子今日行事不同寻常,你我需严加警戒。我陪在主子身边,你带人在四周巡查,不可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明白吗?”
星展闻言,利眉一挑,瞬间正色:“有正事,也不早说!。”
她埋怨一句,便直接带人去巡查。一圈还未巡完,竟真发现古怪。
“何人胆敢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