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 第84章

作者:嗷飞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崔绍。在他身旁,月台一身劲装,头发简洁利落由五兵簪束起,提剑挥缰往前冲。

  所有人目的地都是同一个——那辆朴素的马车。

  人人都亮了兵器,但无一人动手,也无一人言语。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都不必说。

  马车行到岸边,马儿停下,打了个长长的响鼻。

  胡狗儿仍旧横刀立于车辕,身躯笔直,一张白惨惨的脸上,最惹人注意的竟是下巴上那道被冷风吹红的疤。

  静默拉长,直到一只净白的手从后面落在他肩上。

  胡狗儿立即回过头,侧身让开,一张白如冷玉的脸露出来。

  孟长盈身着最简单的布衣,踏下马车。万俟望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她腰间随着动作而晃动的白玉双卯佩。

  那是除了如意云头长命锁之外,孟长盈身上唯一的饰物。

  万俟望翻身下马,丢了长弓,朝孟长盈飞奔而去。玄金披风在身后翻滚如浓云,风中飒飒作响。

  他身后的护卫军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上前时,万俟望已只身奔入郁贺兵阵,刀剑无眼。

  “住手!”

  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缕微卷黑发。

  若是孟长盈这一声再晚些,万俟望就要血溅当场。

  可他赤红的眼睛只死死焊在孟长盈身上,刀锋几乎逼上脖颈,他竟不曾侧目。

  像个疯子。

  孟长盈静静站在原地,看万俟望自刀兵列阵中奔来,一刻不停地拥住她,用的力道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他垂首埋在她发间,潮湿温热地呼吸像是一阵沉重的风,打在她颈窝。

  那双紧抱着她的手竟在细微颤抖。

  孟长盈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许久,万俟望才缓慢地松开手,一滴水痕消失在孟长如瀑青丝中。

  他眼下青黑一片,下巴有了胡渣,发冠也松了,落下些散乱发丝,瞧着有些狼狈。

  孟长盈道:“你不该来。”

  万俟望看进她那双无悲无喜的冷淡双眸,忽而笑了,环视四周对准他的刀剑。

  他问:“你要在此处杀了我吗?”

  孟长盈眨了下眼睛,摇头。

  万俟望低头扯了扯嘴角,笑意自嘲,眼尾鲜红欲滴,像是眼底爬满的血丝要张牙舞爪地伸张出来。

  “自然不能杀。我若死了,谁来演这一出鹬蚌相争的好戏。”

  孟长盈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漠然。

  “你都知道了。”

  万俟望惨笑一声,浓黑睫毛耷拉着,只透出几点暗色眸光。

  “到如今这一步,我若还浑然不知,那你岂不是白教我这么些年。”

  孟长盈点了下头,似是在认可他的话。

  片刻后,复又抬眸,看人的眼神空灵清微,几乎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那你何必要来?”她顿了下,“还是说,你是来杀我的?”

  万俟望的唇无声动了动,涩然到几乎开不了口。

  他的手垂下来,好半晌,才抬起来,轻轻碰了下她腰间的白玉双卯,四色丝绦穗子晃动如五彩水波。

  “……我怎么会杀你。”

  声音压得又低又轻,像是叹息,又像是一声咽在喉咙里的呜咽。

  孟长盈别开脸,目光落在黑沉泛波的淮江江面,“北关已乱,你该回去主持大局了。”

  “你还真是,把人利用得彻底,无一丝留情。”

  万俟望收回的手握成拳,嗓音哑得不像样。

  “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是条咬钩的蠢鱼,同万俟枭没什么两样,对吗?”

  他掀起眼帘,乌沉沉的眸光连绵而沉重。

  或许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是在恨、在怨、还是在祈求。

  就算是骗,也留给他一丝余地吧。

  可孟长盈是清净无垢的冰心玉壶,是遥遥俯视人情的冰冷月亮。她是个对自己都无情的人。

  孟长盈只是抬手擦去他濡湿长睫上的湿意,平和嗓音吐出来的字眼如冰刃,不带任何感情地刺进滚烫心窝。

  “不要这么软弱,小七。”

  “……软弱?”

  这个词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心脏上,胸口那乍起的酸胀疼痛迅猛如激电,几乎让万俟望疼弯了腰。

  原来他只能像个不合格的学子,得到一句软弱的评价。

  孟长盈从前像一场雾蒙蒙的大雪,神秘又冰冷。此时却像从雪地里刺出的一道凌冽剑光,锐利而无情。

  万俟望终于知道,这是怎样凉薄的一个女人。

  不,应该说,她也怀着一腔热血。

  只是这热血与他毫不相干。

  “政权斗争如剑客过招,宝剑一旦出鞘,便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孟长盈面上浮现出一个轻浅温和的笑。这是今天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她轻声道:“别再无所顾忌地展露你的软肋,这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啪嗒——”

  几滴雨点忽地砸下。

  在万俟望麻木的情绪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拉起大氅,挡在孟长盈头上,挡去落下的雨滴。

  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眼眸,万俟望手臂微僵,半晌,嗤笑一声:“瞧,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学生。”

  孟长盈不做声,转过身,胡狗儿已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

  她踏出一步,从万俟望撩起的玄金大氅下走到油纸伞下。万俟望眼神紧跟着她,瞧见她肩上多了两滴水渍。

  惊雷轰隆,噼里啪啦响声乍起,雨水愈急。

  孟长盈侧过脸,留下最后一句话。

  “从今往后,再无北朝孟太后。”

  万俟望听懂了,她是在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密集雨点重重砸在他面上,叫人几乎难以睁开眼。喧闹的雨中世界里,他冷沉沙哑的嗓音几乎被暴雨淹没。

  “留下,好不好……”

  说出口万俟望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撼动孟长盈的选择,好自不量力。

  孟长盈背影微微一

  顿,但很快,她步步向前,一次也没有回头。

  江面上船队已就位,孟长盈部下开始渡江,最后追来的崔绍留在岸边警戒。

  滂沱大雨,护卫军和他的主人一样沉默地淋着,只有马儿在不耐地甩头喷气。

  残阳如血,半江瑟瑟半江红。

  眼前一切在雨幕中看不真切,朦胧扭曲,像是一场冰冷怪诞的噩梦。

  大雨如注,江面水波狂乱。淮河南岸,有车队静静立在雨中等候。

  那会是谁?

  万俟望眯了眯眼,将已经拉扯撕裂成碎片的神思强行合拢,很快思考出了答案。

  那是褚巍,褚庭山。

  被北朔国史大案牵连又逃出的褚家独子,南雍百战百胜的威武将军,更是孟长盈青梅竹马的嫡亲表哥。

  从一开始,这就是孟长盈计划的结局。

  她从未想过留在北朔,留在他身边。

  他不是她的归处。

  褚巍才是和她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同路人。

  雨水浇得万俟望双眼酸痛,鸦黑长睫歪倒遮住视线,他仍遥遥望着江面船队,直到船队成功过江。

  宽阔大江的对岸,在瓢泼雨幕中看不真切。

  他睁着眼,看到什么都看不见,才转过身,僵硬地翻身上马。

  雨中一路疾驰,在夜色中奔入皇宫。无数惊恐目光中,他勒马于长信宫门前。

  浑身湿冷雨水将衣袍变成沉重无比,他一步步缓缓走近紫微殿,最终却只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殿中燃着星点烛火,熟悉的淡淡草药清苦味道浅浅浮动,所有的布局摆设都还是孟长盈离去之前的样子。

  摆在窗前的摇椅、书案上放开的书册、摆好的残棋、单独落在棋奁壶外的一枚黑子……

  只是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那道清瘦身影。

  万俟望安静地站了许久,脚下滴滴答答积了一圈水。

  德福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太后,薨。”

  “即日起,长信宫封闭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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