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飞飞
“胡狗儿请什么罪?明明是你家那小丫头太胡闹,还连累万喜受罪。”
来人正是赵秀贞,她一身银光软甲,发辫高束,眉眼犀利。看来她早来了一会,听了个大概。
孟长盈还未开口,帐中星展已不服气地高声问:“谁在说话?”
“我在说话!”
赵秀贞一侧身,先于孟长盈进了大帐,姿势熟练。孟长盈眨眨眼睛,也跟着进去。
帐中星展和万喜两个还光着受伤的屁。股。
万喜看见赵秀贞,倒没什么反应。
星展一回头,瞥见赵秀贞横睨凤眼,“啊”地惊呼一声,脸蛋顿时红得冒烟。
“……是你。”
赵秀贞冷笑一声:“方才还理直气壮,这会儿怎么蔫巴了?”
“我……”星展红着脸,转头向孟长盈求助,“主子,她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看万喜!”
赵秀贞先一步截了话,迈着大长腿走到星展面前,居高临下看她。
“万喜自入营以来,只在战场上受过伤,从未因犯军规受罚。胡狗儿都知晓请罪,你还撒泼闹腾,军营重地岂容你胡闹?若我是你的上峰,必得再罚你一顿。”
星展涨红的脸白了,完全没想到赵秀贞张口就是一顿毫不客气的责骂。
孟长盈和月台一个淡漠内敛,一个温柔大方,都不会这样劈头盖脸地凶人。
褚巍是第一个狠狠罚她的,赵秀贞是第一个这么凶她的。
气氛又尴尬焦灼起来,万喜安静趴着,田娘也放轻动作给她涂药。
孟长盈却恍若不知,靠着凭几坐下,懒散如同看戏。
“我……我……你胡说!”
星展被骂得找不着北,屁。股还一下一下地抽痛,叫她晕头转向,压根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哼。”
赵秀贞不屑冷哼一声,转头眼尾瞥向窝着喝茶的孟长盈,瞪了瞪她。
似乎是在说,自己的人不管好,还累她来教训。
孟长盈唇边带上淡淡笑意,冲她点点头:“多谢。”
这番话说得很好。星展的脾性,好好说话是听不进去的。赵秀贞这么一通骂,或许还有点用。
“万喜,屁。股疼不疼?”
万喜摇头又点头,手指扒扒身上的几层棉衣,老实答道:“我穿的多,只有一点疼,想来过几天就能好。”
赵秀贞左右看看,对比了下两人的伤势,转头就给万喜比了个大拇指。
“还是万喜聪明,多穿点又保暖又抗伤。”
万喜憨憨一笑,摸出一块芝麻糖递给赵秀贞。
“副将,吃糖。”
赵秀贞揉揉万喜的乱发,笑道:“我不吃,你吃。”
万喜也不客气,嗷呜一口,就开始嚼巴嚼巴。
田娘给万喜处理完,又去给星展处理。星展心里憋屈又难受,只觉得这几天事事糟糕不顺。
万喜也受了伤,却还没事人一样,安逸嚼芝麻糖。
星展气哼哼开口:“万喜,我也要吃芝麻糖!”
万喜看她一眼,果断摇头:“不给。”
“你……”
赵秀贞回头一瞪,星展气势顿时弱了一半,瘪着嘴巴去看孟长盈,可怜兮兮地。
“主子,你看万喜好小气……”还指望孟长盈护着她,小孩一样。
孟长盈手指捏着白瓷茶盖,浅浅撇茶,气定神闲。
“赵副将说话在理,你问问她。”
星展立刻闭嘴了。
赵秀贞背靠着万喜的小榻,抱胸俯视避开她目光的星展。
“万喜是田娘捡回来的,那会儿饿得皮包骨头,差一口气就去见阎王了,是田娘一块芝麻糖救回她的命。这样珍贵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个轻狂莽撞的小丫头。”
星展愣在原地,眼神迟钝地落在万喜圆乎乎的背上。
她不知道,也想不到,万喜曾经是赵秀贞口中的模样。
她嘴唇动了动:“我……”
赵秀贞讽刺一笑:“你什么你,你懂珍惜吗?”
我……懂珍惜吗?
我懂吗?
星展神色空茫。这话如骤然而来的暴风雨,抽打着她的一颗心,避无可避。
赵秀贞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在孟长盈面前坐下。
孟长盈抬目,看了眼出神的星展,轻声叹:“你的话比我管用。”
赵秀贞呵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完才开口道:“小孩都窝里横,不怕家里人。在外边多吃瘪就长大了。”
第79章 地听“共勉,小军师。”……
这形容让孟长盈微微露出笑意:“你说得对。”
“你身体怎么样,没再……那样吧?”赵秀贞没说太清楚,用手指了指孟长盈的嘴。
孟长盈睫毛垂落,似蝶翅栖落枝头,投下淡淡阴影。
“不必忧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啧!”
赵秀贞摇头,眉头紧皱,极不赞成的模样,“你这话我不爱听,好好一个人总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孟长盈被她一双灼亮如星的凤眼直盯着,总觉得说不出别的话,只好点头。
“以后不说了。”
“这就对了嘛。”
赵秀贞满意抚掌,臂上银镯也跟着叮当作响,声音清脆。
她兴致勃勃地谈:“等春天到了,我们一块去游湖戏水。褚将军可是游水的一把好手,你不知道吧?”
“这我倒是不知道。”
孟长盈稍有讶异。从前褚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没想到现今也会游水了。
那边正沮丧的星展,听赵秀贞提起褚巍,耳朵又不由自主竖起来了。她的情绪总是来去快如风。
万喜无聊趴着,随手拉开小窗帷帘。夜色火把照耀下,她忽而看见不远处一个眼熟的身影。
万喜眯着眼看了半天,抬手去拉田娘的袖子,“田娘……”
田娘刚给星展上完药,正忙着收拾药箱,头也没回,低声问:“怎么了?”
“那有个人,像是吴百户。”
田娘整理的手一顿,又很快开始收拾,声音故作平静,“吴百户……他在这做什么?”
万喜细细看了会,确认道:“田娘,真是吴百户。”
“和我有什么关系。”田娘低着头,手上动作忙而乱。
“哎,我的绢花!你怎么把我的绢花收药箱里去了!”星展蓦地惊呼。
田娘呆住,低头一看,星展原本放在榻边的浅粉绢花,正歪歪躺在药箱最上面。
“对,对不住,我这就拿出来。”
田娘脸上泛红,说话都开始结巴,赶紧把绢花拿出来,拍了拍还给星展。
再一回头,万喜还在看吴百户,“他还在呢,冷得直转圈。”
赵秀贞嘴角扬起,眼神促狭,翘着腿,漫不经心说道:“我来的时候,他就等在那了。他听说将军罚了娘子营的人,不放心想来看看,又怕打扰到人,就在外面傻等着。”
田娘下意识瞥向外面浓郁的夜色,赵秀
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呢。外面又冷又暗,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赵秀贞挑眉:“真不去瞧瞧他?”
“我……”田娘咬白了下唇,红了眼圈,艰难道:“他是个好人,我不能耽误他。”
赵秀贞闻言,眉头狠狠一皱,气势汹汹就要开口。孟长盈微凉掌心按住她的腿,眼神制止,赵秀贞好险才把嘴里的话咽回去。
孟长盈嗓音淡而温和,带着令人信服的宽慰力量。
“吴百户心悦你,你也有意,拒绝他才是伤他的心,才是耽误他呢。”
田娘眸光闪烁而犹豫,又回头看了眼夜色中来回走动的熟悉身影。
“可我……我……”
田娘说不出话来,赵秀贞一拍筵席又想张口,孟长盈按在她腿上的手多施了几分力。
“世道凶险,战乱洪水,想必你与他都曾死里逃生。何必裹足不前,此时多一日的陪伴温情,已是上天恩赐。”
清润声音如脉脉溪流沁入心底,涤清所有晦涩幽微的杂念。
何必呢?
田娘问自己,她一时想不出答案。但她唯一知道的是,此刻她该出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