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白牙牙牙
丁景焕殷勤地帮霍翎扇风,一副狗腿子
的模样:“这天太闷热了,夫人,您瞧瞧,我脸都闷红了。”
霍翎扫了他一眼,春风满面,倒是没看出来哪里闷红了:“正好,你家少爷买了一筐莲子,你多吃一点,再拿它来泡水,保准清心明目,凝心静神。”
丁景焕都不用吃那玩意儿,舌尖已经先一步泛起了苦意:“我澄心定意,心神合一,无福消受少爷的好意。”
宋叙问:“少爷怎么买了这么多莲子?”
季衔山道:“在城门口的时候,刚好有老人家向我叫卖,我就全买下来了。”
无锋双手抱剑,环顾左右,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和慎重。
醉仙居的掌柜领着众人上到二楼,笑问霍翎:“这位夫人,你们是要去包厢,还是要在二楼用膳。”
霍翎道:“就在二楼吧,我们初来乍到,也想听大家聊一聊苍州城里的新鲜事。”
掌柜领着一行人来到临窗的两张空桌前,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道:“那夫人来得正好,苍州城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新鲜事。夫人要喝些什么?”
霍翎道:“上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茶,再来一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然后再给我们上一桌店里的招牌菜。”
茶和酒都上得极快。
酒自不必说,是给丁景焕点的。
这里也就只有他无酒不欢。
季衔山看丁景焕喝得开心,小声道:“丁老师,你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我陪你一起喝吧。”
丁景焕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一个人喝酒喝得很开心,不需要你陪。”
娘娘还在旁边看着呢,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怂恿陛下饮酒啊。
丁景焕有些坏心眼道:“你要是喝不惯这茶叶,我让掌柜给你上一壶莲心茶怎么样?”
季衔山气鼓鼓地看着丁景焕。
宋叙道:“你的脸都闷红了,还是给你上一壶吧。”
丁景焕下意识想反驳自己的脸哪里闷红了,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宋叙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他哼了哼,正要埋头饮酒,就见隔壁桌子上,一位头戴帷帽、面容秀美的年轻姑娘突然开口搭话。
年轻姑娘声音温柔婉转:“几位客人是第一次来苍州城吧。”
霍翎向这位年轻姑娘看了过去,微微一笑:“是。”
年轻姑娘被霍翎看得有些局促,耳际不自觉泛起红晕。她微微平复了下呼吸,尽可能平静道:“我方才听到了你们和掌柜的对话。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与你们说说近来苍州城的新鲜事。”
“不耽误姑娘的事情就好。”
霍翎看向无锋。
无锋起身,给年轻姑娘让出位置。
“姑娘可以称呼我为霍夫人,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祝婉道:“我姓祝,单名一个婉。”
霍翎道:“原来是祝姑娘。”
无墨给祝婉倒了一杯茶水,祝婉笑着道了一声谢,才开口道:“我要说的新鲜事,可能和其他食客聊的新鲜事不大一样——就在半个月前,苍州城发生了一起妻告夫的案子。”
***
丁景焕在京兆府一待就是六年,期间经手的大大小小案子不知凡几,但在听到祝婉的话后,他眉梢还是忍不住扬了扬。
在他经手过的上万起案子里,他从未碰到过一起妻告夫的案子。
这并非巧合,而是和大燕《刑统》有些关系。
前朝律法允许“亲亲相隐”,即允许亲人包庇亲人。
同时还规定,检控尊亲属犯罪的人,将被处以“徒二年”之刑。
也就是说,妻告夫,子告父母,子告祖父母,无论对方的罪名是否属实,都要坐两年大牢。
大燕《刑统》里的内容,基本都沿袭自前朝的刑律。
这一条规定也在其中。
因此,妻告夫,子告父母,在这个时代都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行为。
丁景焕给在座众人介绍了下《刑统》里的这条规定,霍翎看向祝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兴味。
祝婉和他们在醉仙居里相遇,肯定是个巧合。
但突然找上他们搭话,还提起了这桩案子,就未必是个巧合了。
霍翎问:“她为何要状告她的丈夫?”
听到霍翎的问话,祝婉悄悄舒了口气,隐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也缓缓松开。
“夫人的这个问题,要从苍州民间的一些劣习说起。
“在苍州城外有一条河,名叫青禹河。那条河从山涧流出,清澈见底,潺潺冽冽,你们若是从澜城过来苍州城,应该能看到这条河。”
季衔山道:“我们正是从澜城过来,也确实远远看到过一条河。”
祝婉看向季衔山:“那霍公子可知,住在这条河附近的人家,宁愿多走二里地,去更远的河里取水,都不愿去青禹河取水?”
在座众人都因“霍少爷”这个称呼愣了愣。
但转念一想,众人就知道祝婉为何会弄出这个乌龙了。
霍翎自称“霍夫人”,而按照时人的习惯,“夫人”前冠的都是夫姓。
那祝婉会称呼季衔山为“霍公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宋叙刚欲出声纠正——
丁景焕放下手里的酒杯:“你说青禹河清澈见底,又说百姓不愿去青禹河取水,可是那里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令百姓避之不及?”
宋叙眉心微微拧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祝婉的视线大都集中在霍翎身上,但也会用余光去打量周围几人,所以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宋叙的异样:“这位公子可是猜到了?”
宋叙看了看季衔山,才道:“也不算猜到了。只是方才听姑娘说起苍州的劣习,想到了苍州多有溺死女婴的情况。”
祝婉唇角微抿,开口道:“不错。那起妻告夫的案子里,丈夫刘驰是衙门的差役,妻子刘氏是刘家的童养媳,在早年间就被刘家买了下来。
“在刘驰到了年纪后,刘氏嫁给刘驰,为他操持家务,还为他生了两个女儿。
“那刘驰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对两个女儿非打即骂,而被打得最多的还是刘氏。后来,刘氏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总算得了刘驰的几分好脸色,但……”
祝婉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刘氏生下来的又是个女儿。刘氏只来得及看那个孩子一眼,就晕死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时,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原本不太在意祝婉的叙事,而是一直在小心警戒四周的无锋都忍不住道:“那孩子……被溺死了?”
祝婉颔首:“是邻里不忍,看刘氏拖着刚生产的身子到处寻找孩子,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刘氏的。”
无墨道:“然后刘氏就去府衙状告刘驰?”
祝婉摇头苦笑:“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刘氏在刘家生活了几十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处,她是绝不敢反抗的。”
也无需众人催促,祝婉继续道:“刘氏知道三女儿的死讯后,大病了一场。就在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有人上门的动静。
“那人是过来相看她的大女儿,想要将她家八岁的大女儿买回去当童养媳。”
说实在话,刘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在乡里置办有十几亩良田,刘驰还在衙门担任差役,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收入。
根本没到那种山穷水尽,只能将女儿卖出去换条活路的情况。
而且刘驰也不讲究,挑中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病秧子。
大女儿说是去当童养媳的,实际上还有几分冲喜意味在。
刘氏自己就是给人做童养媳的,很清楚在别人家里做童养媳的难处。
她撑着虚弱的病体冲出去阻止,却被刘驰一脚踹翻在地。
刘驰不仅想要发卖了大女儿,还想要休了刘氏,重新找个能给自己生儿子的婆娘。
一场闹剧过后,大女儿还是被带走了,刘驰拿着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子,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
只有二女儿哭着扶起刘氏,问刘
氏以后该怎么办……
祝婉认真道:“刘氏只是一介乡野农妇,她不懂大燕《刑统》,也不知道妻告夫会有什么后果,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报官,想要让知府大人为她讨还一个公道,帮她救回大女儿。”
听祝婉提到苍州知府,霍翎微微抬眸,扫了无锋一眼。
无锋轻轻摇了下头。
霍翎和无锋的动作都很轻微,而在座众人早已被祝婉的讲述所吸引,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互动。
丁景焕问:“苍州知府可受理了此案?”
“苍州知府……”
祝婉似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苍州知府在听完刘氏的控诉后,不仅依照《刑统》将刘氏打入大牢,还命人打了刘氏二十大板。然后……”
说到这儿,祝婉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难看。
“在被关入大牢的第三日,刘氏就死了。”
季衔山发出低低的惊呼声:“死了!?”
丁景焕先是一愣,而后冷笑:“我记得你说过,刘驰是一名衙役。不会这么巧,就刚好是在府衙里当衙役吧。”
祝婉苦笑:“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刘氏一死,她状告刘驰之事,自是不了了之。”
丁景焕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用略带审视地目光望着祝婉:“刘氏之死,想必府衙那里已经给出了说法。
“妄议府尊可是大不敬,其他人提都不敢提的事情,祝姑娘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知我等,难道祝姑娘不怕吗?”
祝婉道:“此事确实是我冒昧了,还望几位见谅。醉仙居的胭脂鹅脯是苍州一绝,菜已上齐,我就不打扰几位用膳了。”
说罢,祝婉起身,向着霍翎和季衔山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用膳的意思,带着她的婢女走下楼梯,离开了醉仙居。
“小姐,你方才都要吓死我了。”
醉仙居外,祝婉的婢女小声道。
祝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回头去看醉仙居二楼。但从这个位置看去,她压根看不到霍翎几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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