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189章

作者:大白牙牙牙 标签: 爽文 朝堂之上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了。”

  在祝婉沉思之时,霍翎缓缓开口:“我现在想知道你和你父亲的故事。”

  刘氏是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生出了去衙门状告丈夫的想法。

  那又是什么原因,促使祝婉这个做女儿的,宁愿坐两年大牢,都要状告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

  在祝娘子还没有病倒,在祝婉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异母弟弟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最苦恼的事情,大抵就是娘亲只允许她一天吃一块糕点。

  但只要她嘴馋了,跑到父亲跟前撒撒娇,父亲都会瞒着娘亲,抱着她去街口买一串糖葫芦,或是买一小包蜜饯。

  “吃了零嘴后,我就没有胃口再吃饭了,所以我娘很快就发现了我偷吃的事情,把我爹狠狠批了一顿,我爹一边向我娘保证,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一边还是隔三差五带我出门去买零嘴。”

  回忆到这儿的时候,祝婉唇角泛起一抹笑意,但不过一瞬,这抹笑容就化作了冰冷的嘲讽。

  娘亲病倒的那一年,她才刚满六岁,正处于一个对外界懵懂,又已然记事的年纪。

  仿佛就在一夕之间,娘亲病倒,父亲搬离正院,昔日恩爱得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的夫妻彻底反目。

  一直到娘亲病逝,父亲都没有再去正院看过娘亲一眼。

  她在娘亲的灵前哭到昏死过去,父亲也只是淡淡说一句“知道了”。

  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听到她有任何一点不舒服,就立刻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跑到她身边陪她,绞尽脑汁哄她喝下难喝的药物。

  “人在经受莫大痛苦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寻求亲人的安慰。我当时病得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醒来以后,我的奶娘告诉我,我昏迷时一直在喊我的父亲。

  “他没有狠心到让我直接病死,却也不曾来看过我一眼。

  “等我终于能够下床后,我偷偷跑去找我父亲,正好看到我那位异母弟弟摔在地上,我父亲将他抱到膝上,温声安抚的场景。”

  祝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幅场景,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她不小心闹出动静时,父亲向她瞥过来的那一眼。

  她不知道那一刻,父亲望向她的冷漠眼神,到底是在看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在看他昔日入赘、低三下四的耻辱印记。

  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接受了一件事情——

  “就算我是我父亲的亲生骨肉,他也并不爱我。

  “在他的心里,我姓祝,我是祝家人,不是邹家人。

  “我的存在,既是他进一步掌控商铺的阻碍,也是在不断提醒他入赘的事实。”

  无锋摩挲着下巴,出声道:“祝姑娘,我无意冒犯,但我还是很好奇,你父亲没想过让你改姓吗?”

  祝婉道:“他当然想过,但祝家的人怎么会让他如愿。祝氏商行已经被改名为锦丰商铺了,如果我

  再改姓邹,祝家的人前前后后忙活算计了那么久,岂不是要平白为他做了嫁衣?”

  丁景焕冷笑道:“倒也有些意思。原本帮着外人迫害你的宗族,在这个时候,又重新站回了你的一边。”

  宋叙回想起他崭露头角以后,宋家派人上门,试图与他修复感情的场景,清醒而冷静地点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同姓血缘,终究抵不过所谓的利益。”

  祝婉继续道:“在家从父,这是千年来的伦理纲常。

  “身为他的女儿,我似乎不应该怨恨他的薄待,痛苦他的偏心,因为他虽然薄待我、漠视我、对我不闻不问,虽然偏心那位异母弟弟,但他在衣食住行上,确实没有亏待过我。

  “可是这种想法,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亏待我,是因为我姓祝,是因为我祖父母和娘亲的余荫还在庇护我。

  “而我姓祝,我在接受着祖父母和娘亲的余荫,又怎么能不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祝婉深吸一口气:“我娘临终前有两个遗憾,一是不能亲自抚养我长大,二是弄丢了我祖父的毕生心血,惶恐自己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我祖父母。

  “伦理纲常,敌不过是非恩怨曲直。

  “我想要为我祖父和娘亲讨回公道,想要让锦丰商铺重新改回原来的名字,想要让祖父母和娘亲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她的力量太孱弱了。

  凭她自己,很难实现这一目的。

  所以她才会选择站出来,状告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要向那座不可逾越的伦理纲常之山发起进攻,即使头破血流。

  霍翎静静听到这里,然后问:“这些年来,你可曾做过什么努力和尝试?”

  漂亮话谁都会说。

  要是祝婉只有决心,这些年里却没有做出过什么实际行动,霍翎会有些许失望。

  毕竟她微服私访是个意外,祝婉能遇到她也只是个巧合。

  在遇到她之前,祝婉做过什么呢?

  霍翎想知道这一点。

  祝婉道:“其实在求见太后娘娘之前,我曾求见过另一个人。”

  霍翎眼中划过一抹笑意:“什么人?”

  祝婉:“三年前,陈御史随妻子回族中探亲祭祖,我想办法混进了宴会,私底下求见了陈御史,将祝家之事和盘托出。”

  丁景焕问:“你说的这位陈御史,可是左都御史陈浩言?我记得他的妻子是苍州城周家的人。”

  丁景焕以前在都察院待过几年,对于陈浩言家中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的。

  祝婉颔首:“我听说过陈御史的名声,知道他刚正不阿,又是朝中重臣,如果他愿意施以援手,也许我真的能为我祖父和娘亲讨回公道。”

  霍翎道:“但你还是求到了我的面前。看来陈浩言没能帮到你。”

  祝婉道:“陈御史告诉我,他很同情我的经历,但是《刑统》里,没有一条律法能问罪我父亲。”

  霍翎看向丁景焕,这里只有他最熟悉《刑统》。

  丁景焕思虑片刻,慎重道:“陈御史所言非虚。祝姑娘,你也知道,检控尊亲属犯罪的人,将被处以徒二年之刑,所以普通老百姓遇到这种家产纠纷时,往往都是求助宗族、乡里来裁决,几乎不会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依照现有律法,确实很难为你祖父母和娘亲讨回公道。”

  霍翎这才重新看向祝婉:“你找上我,是因为你不信服陈御史的判决?”

  “不是不信服。”

  祝婉略有些僭越地昂起头,秀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宁折不弯的倔强之色。

  “民女是不服。”

  祝婉的声音猛地拔高,语调也变得急促。

  “我知道,陈御史没必要骗我,而且我回到家中,也想办法找来了《刑统》。

  “我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刑统》,的确找不到任何一条律法可以保护我祖父和娘亲留下的家产。

  “但我就是不服。”

  霍翎眼中笑意更浓,又问:“你在不服什么?”

  祝婉的心头仿佛堆满了巨石,又仿佛烧起了一团火。

  那巨石压得她的心越来越沉。

  那团火烧得她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融化。

  她有太多不服,不吐不快。

  “所有人都在说我祖父要绝嗣了。就连族长都在觊觎我祖父的产业,甚至因为我祖父不打算从族中过继孩子,记恨上我祖父,联合外人谋夺我祖父的家产。

  “可是,我祖父母明明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想把自己的家业留给自己的女儿,有错吗。

  “明明我才是祝家的血脉,可是我父亲已经在私底下安排好了我的婚事,想要把我嫁出去,将整个商铺留给我那位异母弟弟。

  “若论名正言顺,我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商铺的人。无论它是叫祝氏商行,还是改名叫锦丰商铺。”

  霍翎深深凝视着祝婉。

  祝婉不想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上霍翎的视线时,她终究没忍住,泣声道:“青禹河清澈见底,里面却埋葬了多少女婴的尸骨。

  “我祖父和我娘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他们一生心血落入外人之手。

  “刘氏这一辈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难得鼓起勇气,想要为自己、为两个女儿谋一条活路,却因为自己平生第一次的勇敢和反抗,将自己推向了一条死路。

  “我不怕坐两年牢,也愿意击鼓鸣冤,一纸诉状将我父亲告上衙门,但我只怕,就算自己豁出所有,也无法为我祖父和我娘讨回一个公道。

  “我想要给我外祖父、我娘讨一个公道,我没有错。如果我没有错,律法也问不了我父亲的错——”

  祝婉猛地跪了下来,这回无锋反应不及时,没能像刚才那样出手去拦住她。

  “那错的,就是律法。”

  丁景焕错愕。

  宋叙也是一脸讶异。

  律法有错……

  这话,实在是太大胆,太狂妄了。

  满堂沉默。

  只有祝婉的声音振聋发聩。

  良久,霍翎抬手,轻轻拊了拊掌,打破满堂静谧:“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质疑律法,说律法有错的人。”

  祝婉额头触地,嘴上说着狂妄得不能再狂妄的话,姿态却摆得谦卑有礼。

  是个极聪明的姑娘。

  “抬起头来。”

  霍翎笑了一下,歪着头看祝婉。

  祝婉顺从地抬起头。

  在喊出那样一番话时,祝婉其实并不紧张,也不慌乱,她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当她与霍翎对视上的时候,呼吸却忍不住一窒,巨大的惶恐和紧张扑面而来。

  “站起来。”

  祝婉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