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谢仪舟下意识回头,见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中探出,反扣在她手腕上。
她以为是谢启韵,惊喜地想将人拖上来,下一刻,那只手抓着她手腕猛地向下拽去。
“啊——”
谢仪舟身躯一歪,如同一只被风吹落的树叶,轻巧地翻到了水中。
湖水冰冷。这是谢仪舟的第一个感受,紧随而来的是冷冽湖水涌入喉口、鼻腔带来的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窒息感与对未知的恐慌让谢仪舟惊恐,她奋力挣扎,想要睁眼呼救,然而一张口湖水便涌进来,双眼也被湖水刺得发痛。
她被迫闭眼,闭合的瞬间,依稀看见头顶水波激荡,像是有什么人跳了下来。
宋黎杉,一定是她!
凉水呛入咽喉的感觉令人痛苦不已,谢仪舟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向着那处挣扎,手脚动了几下,忽地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冰冷、坚硬,她的手下意识抓去,发现那是一条手臂。
刹那间,方才的那只手和骇人听闻的鬼
怪故事闪回在谢仪舟脑中,她浑身汗毛炸开,一声惊呼到了唇边,被涌来的湖水压了回去。
腰间的手臂拖拽着谢仪舟挪动,她惊恐睁眼,朦胧中看见水中一片血红,而后眼睛一痛,不得已合上。
她被拖拽着,像宜城遇到方震那次一样,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惊骇与窒息的痛苦濒死感逼近,谢仪舟突然后悔。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意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就该及时行乐。
早知道会死在映雪湖中,她该狠狠把江景之打一顿的,事后就算他恢复记忆又怎么样?她已经死了,不管是痛苦、悔恨,还是遗憾,都让他自己承受去吧!
谁让他那样讨人厌!
就是可惜了那三两银子。
……太讨厌了,连三两银子都不还她!
不知道是谁撞翻了她们的小舟,江景之会查出来为她报仇的吧?他要是不报,她就变成恶鬼缠着他。
江景之记仇,以后会不会管她叫淹死鬼?
这也太难听了……
“哗啦”一声,谢仪舟从湖中浮出,混合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温柔地扑来,她靠着本能深吸一口气,灌入喉咙的湖水与空气混合,呛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身后伸了过来,用力抹去她脸上湖水。
谢仪舟呼吸顺畅了些,也咳得更厉害,偏偏脚下虚浮,随时将要沉下的危险令她不安,她两手胡乱往身后抓,被人擒住手臂搂住了腰肢。
“抱着你呢,沉不下去。”清朗的嗓音响在耳边,“再乱抓乱挠带着我一起沉下去,你就是第二次谋害太子了。”
谢仪舟忙着喘气,耳朵里嗡嗡的,没听清楚,还在挣扎,身子被转了半圈,双臂搂住江景之的脖子才镇定了几分。
“你、你的伤……”
“不碍事。”江景之拍着她的后背,道,“先别说话。”
谢仪舟确实也没法说话,挂在他怀中用力咳着,稍微舒缓些后,担心江景之的伤口,想睁眼看看他,谁知眼皮张开,第一眼看见是泛红的湖水和不远处浮着的几具尸体。
“啊!”她惊吓地往江景之身上扑去。
“没事了,不用怕。”江景之抱紧她,抚摸着她后背,安慰道,“闭上眼就好了。”
谢仪舟闭上眼,任由江景之把她抱上岸,上了马车。
马车是封闭的,里面一应俱全,江景之揽住她,用干净的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给她拍着背,等谢仪舟终于不再咳,他低声问:“还敢继续做诱饵吗?”
谢仪舟打着寒颤,闭眼喘气,没回话。
江景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与攥着毯子的发白指尖,微微一顿,道:“我让宋黎杉过来。”
他把谢仪舟放下,就要出去,被扯住了衣裳。
“谢、谢……”
“不用客气。”
谢仪舟喉口一呛,差点岔了气,闭眼怒道:“……谢启韵!”
江景之笑,笑得胸腔震动,将她身上的毯子裹了裹,道:“还有功夫生气,看来没有大碍。”
说完见谢仪舟湿漉漉的黑眸瞪了过来,低头拍拍她脸颊,道:“放心,都没事了。”
谢仪舟这才转回眼,松手让他出去了。
宋黎杉很快进来,亦是浑身湿透。
事发突然,首当其冲的是外面的侍婢,她同样站立不稳,来不及来找谢仪舟,只能先护住慌乱的侍婢,等回到船舱,谢仪舟已经沉入水中。
幸好有惊无险。
“殿下让我们先回府更衣。”宋黎杉道。
马车行驶起来。
湖水的冰冷沁入骨血中一般,冷得谢仪舟不停地打着哆嗦,她至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裹着毯子颤颤推开车窗的缝隙,见湖畔布满侍卫,谢启韵等人已经不见人影,但岸上多了几辆马车。
江景之说人没事,一定是没事的。
他讨人嫌,但做事很可靠。
谢仪舟眺望了下,没找见江景之的人影,车窗就被宋黎杉合上了,“身上还湿着,当心吹了风!”
。
回府洗漱用了很长时间,出来后,谢仪舟又饮了许多热辣的姜茶,出了一身汗,等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了,问及今日的事情,宋黎杉道:“谢二小姐已经被送回去谢府了,人好好的,其余的,三小姐问太子殿下吧。”
只要人没出事,其余的都好说。
谢仪舟从白天等日暮,终于能见到江景之时,已经是晚间了。
晚间比白日冷了许多,还起了风,风中带着丝丝凉意,隐隐有落雨的征兆。
江景之从朱红连廊里阔步走来,眉梢依稀带着水汽,像是刚沐浴过,又像是从风雨中走来,偏他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步伐又分外沉稳。
谢仪舟扶着房门翘首望去,觉得他跟被秋雨洗过的青山一般,身上是说不出的韵味。
侍卫贺岭跟着江景之身旁,像是在禀报什么,江景之点了点头,正说话,察觉窥探的视线,抬眼看见了谢仪舟,远远冲她挑了挑眉。
看起来一点没有伤势加重的样子。
谢仪舟立刻返回屋中。
江景之这人,抓到别人一点小把柄就不依不饶,知道她在偷看他,定要揪着这点反复说。
为此,谢仪舟在他进来后,先发制人问:“你不是去宫中了吗?”
从落水到浮出水面,她觉得时间过去很久,实际上只有短短几息。
御医为她查看过,说她呛水之所以那么严重,更多的是因为她情绪紧张,越急越怕,呼吸就越急,呛入喉咙的湖水越多,便觉生命流逝,时间漫长。
江景之怎么会那么快赶来救她?
“我不去宫中,他敢对你下手吗?”江景之道。
他没跟着谢仪舟回来,但命令传达了下来,府中下人把谢仪舟照顾的很好,面色红润,话音清脆,还能抢先质问他。
就是这房间也太暖了,点着烛灯,燃着熏香,香味闷得有些腻人,江景之不太喜欢。
他瞥了眼紧闭的窗子,再看了眼谢仪舟面颊与露在外面的手指,撩开衣袍在外间的圆桌旁坐下,道:“上次没跟你去刑部,是因为那里足够安全,没人敢对你动手。泛舟湖上……不知道水下最容易做手脚吗?我要陪着过来,你还不许,我真不来你就等着喂鱼吧。”
“谢谢你哦。”谢仪舟有点感动,为他倒了盏茶水递过去,问,“那你先前在哪里啊?”
江景之接过来,睨她一眼,道:“只许你游湖赏景,不许别人去啊?”
“许的,你是太子,哪里都去得了。”江景之的救命之恩和出水后的体贴周到在谢仪舟心中为他争取到许多耐心,谢仪舟好脾气地附和他,又问,“是谁对我动手啊?”
“可还记得是谁最急着救你?”
谢仪舟回忆了下,肯定道:“你。”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江景之凝噎,也让他猝然心尖颤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状若不经意地从谢仪舟脸上扫过,发现她的神情格外真挚。
她竟真的这样认为,理所应当地这样认为。
江景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无言片刻,清声问:“还有呢?”
谢仪舟思考了下,迟疑道:“宋黎杉?或者谢启韵?”
“……自顾不暇的人就是想救你也无能为力。”江景之食指扣着桌面道,“你都没看见是谁跳入水中救你,就往他那里扑腾?”
经这一提醒,谢仪舟想起来她在水中挣扎时朦胧看见水波飞溅,有人向她游来,当时她以为是宋黎杉,现在想来不对,那人是从湖岸的方向跳下来的。
湖岸上只有一个人……
“你说周琦?!”谢仪舟震惊,再否认,“不,不可能,他就是下水也不会是去救我的,他是去救谢启韵的。”
江景之嗤笑了下。
谢仪舟被他笑得心底发毛,仔细想了又想,靠着水下那两眼辨认出方位,越想越觉得不对,落水时她与谢启韵的距离相隔不远,但谢启韵沉得较深,方位上其实是有些偏差的……
她不愿意相信,想着周琦与谢启韵的关系,只觉得恶心,好似被一只浑身布满黏液的毛毛虫爬上了身体,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仪舟忍着不适道:“我与他没说过几句话,他做什么要来救我?”
“重点不是救你,而是在水下救你。水下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混乱中撕破了衣裳,有了肌肤之亲……再告诉你一件事,水下藏着的人的目标不是你,而是谢启韵。”
水下藏着人,是的,那人将谢启韵拽入湖水深处,又将谢仪舟扯
了下去。
谢仪舟顺着江景之的说法深思——
周琦体弱,为了救谢启韵下水,对她无意是真情。可救上来的意外是她,两人还在水中有了肌肤之亲,而谢启韵淹死了……
湖畔有许多人目睹,两家定了亲事,又都是京中权贵,为了脸面也会促成这桩婚事。
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她医治好了江景之的伤势,在他身边待了两个多月,最是了解他的情况,婚约既定,打着关心谢仪舟的幌子,周琦想问什么都可以。
这个猜测让谢仪舟反胃,她站起来,恼怒道:“这都是你瞎猜的,你胡说八道!”
江景之道:“不信你去问他,他就在牢里。”
他既有猜测就不可能任人行凶,水下埋伏之人早在初动手时就被侍卫斩杀,留着周琦的性命只是为了审讯。
上一篇: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