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一宿就这样过去。
翌日,谢仪舟的情况未见好转,江景之急不得,只能耐心地与她说二人的往事,并将重点放在两人相识的上渔村。
奈何前一日他表现的不好,所提的帮谢仪舟恢复记忆的法子又太过荒诞,他再说什么,谢仪舟都是半信半疑的。
江景之自食恶果。
一行人就这样到了上渔村。
谢仪舟所居住的小院本就破败不堪,被方震一把火烧毁后,无人修缮,一年的时间过去,早已被风雨蹂躏成废墟,只剩下外围东倒西歪的竹篱笆、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杏树,与树下积了厚厚尘土的石桌石凳幸免于难。
“你的杏子树,开花早,结果多,但是滋味酸涩,你爱摘但不爱吃,总要送来给我,我不吃,你就说我挑剔,要饿我几日……”
江景之又开始讲述当初往事,一半真一半假,听得谢仪舟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满面迟疑。
“你依旧不认是不是?”江景之问。
谢仪舟踌躇半晌,道:“我觉得不像是真的,一定是你又编胡话骗我。”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江景之叹气,遗憾道,“可惜时节不对,否则把那酸涩的果子拿给你尝一尝,说不准就刺激得你想起来了呢。”
这个说法让谢仪舟记起他的亲热刺激法子,谢仪舟横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余光望见又有村民往这边走来,忙合上嘴巴。
这是他们到达废墟小院后,第四次有村民经过了。
原因很简单。
林乔曾经因为方震的事情回来过一趟,狠狠惩治了他那个大伯,在村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是以,当村民发现又有外人到来时,心里惊奇,三三两两假装采菇从山脚下经过,实则是来窥探他们的。
江景之不在意,谢仪舟则因为人家有正当理由,不好说什么。
然而这次来的村民没有一边偷偷摸摸打量他们一边进山,而是驻足在倒塌的篱笆外,直愣愣地盯着谢仪舟。
江景之眉目一沉,侧身挡在谢仪舟面前,冷冽的目光投向外面的村民。
村民被他的气势骇住,跌撞退了一步,站稳后,忙小心翼翼道明来意:“……姑娘……姑娘可是春花?”
江景之眯眼,“你是何人?”
他怎么不知道这村子里还有人与谢仪舟相熟?
村民赶忙道:“我家姑婆姓崔,生前在江波城里的谢府做事……”
江景之这才记起,谢仪舟之所以会来到上渔村,是因为这儿是她奶娘的故乡,她能定居于此,也多亏了奶娘后人。
这村民便是了。
谢仪舟不记得,但在听江景之道明其中关联后,眼眸一亮,立刻上前与人询问起来。
村民老实憨厚,比江景之更容易获得谢仪舟的信任,恰好这时有侍卫送来京中书信,江景之命人跟着谢仪舟,去处理信函。
事情处理好,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江景之回来,发现谢仪舟不见了。
侍卫道:“太子妃去崔奶娘墓前拜祭去了,殿下放心,有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江景之放心不了。
谢仪舟先是离家出走,再为了远离谢家差点抛弃了他,难保现在不会因为怀疑他是歹人再次逃走。
他朝着谢仪舟离开的方向找去。
好消息是谢仪舟真的是去拜祭崔奶娘了,还在墓旁摘了些野樱桃,澄黄的果子宛若一颗颗色彩绚烂的珍珠,堆积在一扇翠绿的荷叶中,甚是美丽。
坏消息是樱桃与荷叶都被放置在一旁,谢仪舟正跪坐在草地上倾身查探,而她面前,是一个满身鲜血的青年男人。
侍卫第一个发现江景之找来了,禀告道:“属下随太子妃前来拜祭崔奶娘,途径此处,遇见这人躺在草丛里,昏迷不醒……太子妃心善,命我等将人救了上来。”
这熟悉的经过……
江景之慢慢变了脸色。
他脑中闪过自己与谢仪舟初识的场景,想着那只被他留在京城的谢仪舟的丑狗,再看看那个晕迷在地的男人……
江景之铁青着脸,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握紧,指关节“咔咔”作响。
第61章
故地重游(四)“是这样的。”……
被救起的男人浑身是血,侍卫前去查看时,稍作检查,撕开了男人的衣裳,暴露出其腰腹部血淋淋的伤口。
谢仪舟看得眼前一恍,着魔似的俯身前去查探,还没碰到男人的衣裳,身后人影一闪,被抓住了手臂。
江景之半是强制地将她拽起,道:“这人身份不明,说不准是什么逃窜的恶徒歹人,离他远些。”
谢仪舟看了他一下,目光又黏回到那人身上,说道:“这儿离村子不远,他又衣衫简朴,说不准是村子里的人,能救就救一下吧。”
“普通村民会受这么重的伤?”江景之不是要见死不救,而是不愿意谢仪舟去救。
谢仪舟救过的伤势最重的人是他,伤势最重的动物是那只丑狗,二者都在那之后归属于她。
与他有同等待遇的有一只丑狗就够了,他不能容忍更多。
“我瞧着他不像什么好人,或许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呢,你离他远些,让侍卫去救就行。”江景之假惺惺劝慰着,抓着谢仪舟的手丝毫不肯松动,说着下令,让侍卫对其进行救治。
谢仪舟是被他拉开了,但不肯远离,就在一旁恋恋不舍地探身瞧着,看得江景之咬紧了后槽牙。
她就那么喜欢从路边捡东西?
江景之忍了半
刻钟的时间,忍无可忍,侧身挡住谢仪舟的视线,在谢仪舟抬首看来,满眼都是他时,牵强一笑,故作温柔地开口:“你不信我是你夫君也就罢了,我不勉强你,可你是个姑娘,那人伤在腰腹部,医治伤口需要把衣裳脱掉……不管有无婚配,你盯着一个男人的赤裸身子看得目不转睛,是不是不太合适?”
谢仪舟表情奇怪,看了他一会儿,迟疑道:“我是觉得我可能也会包扎伤口,可以帮侍卫……”
“你不会。”江景之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做不来粗活,怕血怕脏怕累,不会包扎伤口。”
“可是崔大叔说我当初一个人来……”
“你那是和我吵架了,离家出走。”江景之面不改色道,“我追着你过来,你还冲我发脾气,意外伤了我。与你说过的,不记得了?”
谢仪舟沉默片刻,看了看他,又探头去看被侍卫救治的那个男人,什么都没看见,就被江景之抓着手臂拽了回来。
她再次端详了江景之的神情,终于妥协:“好吧,我不看了。”
江景之心头微松,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拐着她继续摘樱桃去了。
谢仪舟人是跟他走了,但心不在焉的,时时发呆,江景之问她怎么了,她始终摇头不语。
过了不久,侍卫把那受伤男人的伤势简单处理好了。
伤势严重,出血很多,与当初江景之的情况很是相似,但这人的伤口并非利器导致,而是野兽撕咬顶撞出来的。
结合这人身上的污泥、气味与鬃毛,侍卫推测人是在深山里遇上了野猪,九死一生逃出来,到山脚附近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驳回了江景之的对方不是好人的猜测,加深了他是村民的可能。
崔大叔被找了过来,仔细地打量过那人,道:“像是新回乡的许书生……”
村子里以前有户许姓人家,祖辈靠经商富裕了,早早搬去了城镇里,三五年才风光地回来一次。直到约一个月前,这个许书生独自一人落魄地回乡,据说是家里父辈犯了事儿,家财全没了。
乡下人爱看热闹,但害怕惹火上身,因此村民们处处避着他,与他都不相熟。
“他与春花你一样,也是孤身来的,没瞧见家人。”崔大叔说罢,抬手一指,道,“就落脚在西面的许家旧宅里。”
言毕,江景之一眼扫了过去。
眼神淡淡的,却看得崔大叔心头一寒,连忙缩回了手,闭上嘴边。
可已经晚了,谢仪舟被那句“与你一样”说动了心,让侍卫把伤患送回去,并要亲自跟过去看看。
江景之拒绝,“素不相识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找人去照顾就好了。”
“崔大叔说了,他家中惹了事,村民不敢与他多接触。”谢仪舟道,“你是太子,天下万民都是你的责任,去看一看怎么了?”
江景之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储君是身份会成为他的限制。
他顿了顿才道:“你说的对,我的意思是可以交给侍卫,侍卫会照顾好他的。”
这个理由得当,谢仪舟无法拒绝,可她沉默了下,道:“也行……那你回去休息吧,我有些好奇,我要跟着侍卫去看看。”
“……”
江景之狠狠闭了下眼,睁开后面对谢仪舟扬起假笑,温声道:“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走吧,陪你一起。”
两人去了西面的许家旧宅。
瞧见那所旧宅,江景之氤氲在眸中的阴云迅速扩散,直想把许书生扔河里喂鱼,再把谢仪舟打晕了直接带回京城。
——许家旧宅破败不堪,与谢仪舟那座破房子相比,只大了些、多了圈豁口围墙,其余的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院子里栽种的果树果树,只是许家这边是枣树,尚未成熟,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看起来与谢仪舟捡到江景之的那个初夏旧院更像了。
若非侍卫已查证,确信这位许姓书生是家道中落的清白百姓无疑,江景之简直要怀疑对方是漏网的叛贼,特意模仿他来勾引谢仪舟,好离间二人的了。
可即便这些不是刻意为之,江景之依然很在意。
谢仪舟滥好心,格外怜惜弱小,谁能保证她不会对姓许的心生怜悯,把人救下后留在身边?
正巧这个许书生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与他、坠星猊几乎一模一样。
已经有他和那只丑狗了,还不够吗?
但无论江景之如何阴郁,都没法表现出来,是他与谢仪舟编造了两人青梅竹马的谎言,也是他瞒下了自己重伤被谢仪舟捡起的那段经历,怪不得旁人。
因许村民怕与许书生扯上关系被牵连了,谢仪舟又不肯跟江景之离开,一行人只好暂住于村子里。
一住就是两日,期间谢仪舟不时地要去看一看许书生,到第三日,江景之实在忍不住了,几乎是强迫她陪自己去了山中一趟。
入山后,谢仪舟被奇花异草与山涧的溪水游鱼迷了眼,再没想过那低劣的赝品,还难道起了兴致,要江景之打几只猎物。
江景之哪有不答应的,搭箭轻瞄,百发百中,在谢仪舟面前好好炫耀了番精湛箭术。
两人都很舒心,迎着晚霞回来,刚迈进院中,江景之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许书生醒了,正半靠着床头,透过支摘窗往外看,恰好与二人对视。
——这情形也与江景之曾经的经历相似,去年夏日,许多个清晨傍晚,他都是仰靠在床头,目光穿过破旧的支摘窗,望着谢仪舟在院子里忙碌的。
江景之眉心一皱,转目去看谢仪舟,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许书生,已然看出了神。
“夫人。”江景之用力抓住谢仪舟的手,低低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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