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她还没有放下,依旧喜欢这一款的……狐狸精和尚。
他漫不经心松开她的手,眼尾含笑地双手抱臂。
两人缄默。
谢观怜有些心烦。
她从未想过,自幼一起长大,那个追在后面唤她观怜姐姐的少年,在若干年后再次相见,竟会威胁她。
隔了许久,谢观怜盯着他,问:“你是何意?”
张正知弯眼笑,摇头:“没什么意思,只是见姐姐高兴,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以前……”
顿了顿,补充道:“瞧着悟因法师有几分故人的影子,所以想问姐姐介意多不多个人,我虽没什么地方长得相似,但我也同为男子,也算沾了点福分。”
谢观怜古怪地盯着他,一时间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张正知不在意她的眼神,在她目光下,慢悠悠地接着说:“观怜姐姐,别这般生疏,我的意思是,我与你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向往常一样对我便是,不要再向昨夜那般对我。”
其实方才他是想摊开了说,既然其他男人能得到青睐,他也能。
况且他不介意别人,只要她抽点时辰给他就行,也不会去念像个妒夫般拈酸吃醋。
但又想到,自己拿此事威胁她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旦秘密泄露,她定然第一个踢开他。
与其这样,他倒不如先将青梅竹马的名头,再坐实些,捞个正经身份坐。
张正知压下心中想法,看她的眼神愈发无辜。
原是这个意思,他大约是被昨夜她警惕的眼神伤到了。
听完他的话,谢观怜悄然松口气,对他弯眸浅笑:“自然。”
张正知微笑,“那好。”
谢观怜对他道还有事,不便久留,下次再聚。
张正知没有再阻拦,但侧首望着她窈窕的背影,说道:“观怜姐姐住在明德园,我正在查案子,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找你吗?”
谢观怜止步,侧首柔善莞尔,唇红齿白刹是惑人:“自然。”
“嗯。”张正知点头,露出微尖的虎齿:“好。”
谢观怜转过头,脚步微快地离开。
张正知一直立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覆下眼睫,凝着指腹上的墨痕,眼中划过遗憾。
他实在太了解谢观怜了,嘴上说得下次再聚,实则这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不过想到还能再见到她,他唇角微微翘起。
其实她肯骗他,说明她是花了心思的,那意味着他在她心中是有些不同的。
现在她死了丈夫又独身一人,他总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想通后,张正知转身离去,去查看昨夜死的那尸体。
……
小雾正翘首以盼地坐在门口,一见她终于回来了,倏地松口气。
小雾上前将暖炉抱给她,“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一道进屋。
进去后谢观怜看见保温在炉子里面的饭菜,心中一暖,捏了捏小雾的脸:“多谢小雾,我还以为今日要饿肚子了呢。”
小雾褪她身上的外裳,说:“奴婢怕娘子没有用膳,所以便留着等娘子回来。”
她坐在椅子上,正欲动筷,忽然侧首问:“今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小雾将外裳挂在木架上,回道 :“娘子走没多久便有一尼姑前来打听你是否在明德园中,奴婢说娘子受了惊吓,正在屋内休息,那尼姑也没说什么,莫名其妙就走了。”
谢观怜闻言敛睫,旋即想起刚才在外面遇见的张正知。
怕是他让人来打听的。
她压下思绪用晚膳。
用完膳,谢观怜用热水沐浴后没再出门,而是老实地待在房中抄写经书。
倒是另外一方,尸体停放在北苑的冰窖中,此刻门被打开。
冒着森冷寒气的冰床上,面目全非的尸体封存得正好。
大理寺的人正抄写仵作说的话,余光扫到从外面走来的少年,长腿窄臀,穿着单薄干练,立即脱下外面的外裳讨好地递过去。
“大人。”
张正知淡‘嗯’了声,冻红的手指捏住衣衣襟,拢了拢,看着尸体,侧首问:“如何了?”
下属道:“死者朗明高,汴京高乡人,几个月前才来迦南寺,是因为在高乡强迫寡妇致使有孕,事情败露之后便逃来丹阳做短工,参与迦南寺修佛塔,平素也时常与一些前来上香的妇人相交甚好。”
张正知挑开朗明高的嘴皮,里面还残留胭脂。
他瞧着胭脂的颜色有些眼熟。
似乎像是谢观怜一贯爱用的石榴色?
“然后呢?”张正知拿着手帕净手。
下属道:“前不久迦南寺翻修,同行的帮佣道,当时两人还议论了明德园的一位姓谢的寡妇,后来朗明高表现兴致并不高,但却借着颜料没了而出去,过后那帮佣独自一人在观音殿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待回去后才发现朗明高早就已经回来了,身上有一股子女子身上的胭脂味,那人以为他又是出去厮混,遂埋怨地说了两句,但朗明高却说改日让他…谢姓寡妇。”
其中的荤话,下属都直接略过。
说完后,室内安静一片。
下属被冻得发寒,悄然抬眼看去。
少年低眉凝着尸体,脸上不见丝毫笑意,神情与冰窖同温。
幸亏死得早。
张正知乜了眼尸体,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吩咐下属一会儿将所有口供皆抄录送来,便转身离去。
原是要回禅院,但临了,张正知路过佛塔,余光忽扫至已经灯火通明的罗汉塔,听着从里面传来僧人的念经声。
是僧人夜修。
张正知靴尖陡转,走进罗汉塔。
他眺目望去,一眼便看见上首,正跪坐在莲花垫上的佛子。
青年佛子低着眉,一袭灰白僧袍鹤立鸡群,在巨大的十八罗汉雕像下充满了神性。
似察觉到他直白的目光,不远处的青年眼皮微撩,透过人群不咸不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那一眼与其柔善斯文的相貌不同,沉着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可不是常年浸泡在慈悲佛法下的和尚,应该有的眼神,不像神,反而像是盘亘在神像身上的蛇。
张正知目不斜视的与其对视。
恰逢僧人见有香客前来听经,上前引他上二楼,两人才避开目光。
张正知上了二楼,漫不经心地睨着下方的僧人念经诵文。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念经的僧人都相继离去,沈听肆站起身,拾步欲离去。
“悟因法师。”
二楼凭栏处传来少年明朗的声音。
沈听肆脚步止住,抬首望了眼二楼,看着楼上的少年。
张正知对他弯起桃花目:“不知能否与悟因法师单独聊聊?”
语气中懒懒散散的,还带着点困意。
沈听肆盯着他,转而走上台阶上了二楼。
听佛经的禅房四面通透,绘制彩色佛陀的门大敞,少年屈腿坐在蒲垫上,手腕搭在膝上对他扬眉浅笑。
沈听肆走进去,坐于蒲垫上。
张正知随手翻开一本经书,盯着他的脸说:“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说沈阁老的嫡子在迦南寺中,我早就想来拜访沈郎君了,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我刚儿远远瞧见一眼便移不开眼了,不知沈郎君年方几许,何时还俗?”
张口便问年岁和多久还俗,其目的可谓一眼便能看穿。
沈听肆淡笑:“檀越说笑,僧乃出家人。”
张正知眨眼,语气含着遗憾:“那就是一生只为佛法了。”
话毕,话音又陡然又转,“不过我自幼便敬重佛门弟子,今日也与悟因法师一见如故,心中甚是想与法师结交,日后也好与法师畅谈佛法,解心中之惑?”
少年面容白净无害,眯眼笑时很容易使人放松警惕,只能看见他的尊敬与友善,而看不见露出的尖锐毒齿。
沈听肆莞尔吗,欣然应允:“可。”
张正知对他露齿,续说:“某擅茶道,此案了结后,想邀法师前来品茶可好?”
沈听肆闻言目光落在对面含笑的少年身上,盯看两息,眼睫未颤,薄唇却先仰笑:“随时恭迎。”
张正知见他应下,面露可掬,“好,就这般约定好,改日得空,某必定来找法师谈谈佛法。”
他站起身,对沈听肆揖礼道:“天色不早了,某便不打搅法师了,改日某亲自派人来请法师相会。”
沈听肆并未留人,温声应答,漆黑眼珠随着他往外行去的背影缓动。
雁门张氏,乃君主这几年刚提拔出来,用于取代秦河士族的,而张正知尚未弱冠就任职大理寺少卿,便是为了往后入内阁而做的铺垫。
不过这倒并不有趣,令他觉得有趣的是,张正知这副用无辜伪装的姿态,过于眼熟了。
像极了谢观怜。
张正知将谢观怜学得八成相似。
沈听肆忍不住弯眸笑出声,温慈的脸庞被烛光摇曳着朦胧在其中,微翘的唇角自始至终都未曾落下。
那温情的笑,像是用刻刀一寸寸刻在皮囊上的,虚假得空洞。
第30章 将打湿的指尖置于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