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一漾
薛窈夭险些没当场落泪。
可到底理智还在,她也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傅廷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只下意识转头就走。
然而。
“窈窈。”
这一声“窈窈”比先前笃定多了。
傅廷渊几乎是下一秒便踏雪追了过来。
伴随对方几名亲卫中有人喊了句“太子殿下”,辛嬷嬷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和萧夙对视一眼,霎时间两眼一黑,只感觉天要塌了。
这回是真的天要塌了!
事发太过突然。
显然没给人任何心理准备。
薛窈夭转身往回跑时,心里想的当然是回避。
但由于跑得太快太急,心绪又过于不稳,她没跑几步就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摔倒下去。也就这片刻耽搁,有人从身后一把拽住她手腕。
下一秒。
她被力道带着往回一拉。
直接整个人落入傅廷渊滚烫怀抱。
隔着厚重氅衣,彼此心跳皆有如骏马踏阵,如雷贯耳。
“是孤,是孤,是孤……”
“窈窈。”
“是孤来了,孤来了。”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温度。
却不似从前平静。
大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发,察觉她的抗拒挣扎,傅廷渊声线不稳,连手臂都在明显可感的颤抖不止。
四下乱糟糟的。
好像宝欢和辛嬷嬷都在说着什么。
萧夙也显然没应付过这种场面。
傅廷渊毕竟自幼习武之人,再怎么温润如玉,那也是实打实的身高腿长,若他不放手,薛窈夭这种花拳绣腿是断断挣脱不了的。
便是这挣扎期间,有什么东西“啪”的掉落。
是从傅廷渊袖中掉出来的,那东西滚在扫过雪的青石地面上,发出极为清晰的咕噜声响。
众人打眼一看,是只工艺精美还上过色彩的木雕娃娃。
每年一只。
如今这只比去年的又大了一点。
也是看它掉落在地,薛窈夭陡然一怔,伴随过去十多年的记忆铺天盖地,她眼中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你来晚了,子澜……”
“你不该来的。”
“你走吧!”
“求你了,现在就走好不好?”
只这几句话。
她声音里蕴满的惊惶、焦灼、忐忑,是种过去十几年傅廷渊从未感受过的陌生至极。
她仿佛在惧怕什么。
整个人惶然不安,也一刻没停止过挣扎抗拒。
这样的反应,足够傅廷渊联想太多。
“对不起,窈窈。”
心口像是被人用刀子生生划破,“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我来晚了。”
“无论你这半年经历过什么,孤带你离开。”
“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话落时,后脑勺被握着一带。
薛窈夭毫无防备,傅廷渊倾身吻了下来。
那一瞬间。
四下有细碎惊呼声响起。
换个人,光就萧夙就能冲上去给人就地阵法。
然而傅廷渊是天潢贵胄的大周储君,更曾是他们王妃的竹马未婚夫。
没人知道何种反应才是“正确”的。
唇舌被撬开时,有风卷过,扬起雪沫翻飞,薛窈夭晃眼在傅廷渊的背后,看到了一抹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
是江揽州。
在长亭的尽头,他身影凛凛孤湛,没有想象中的疯魔失控,只静默遥望他们。
心被无声无息地被撕碎成两半。
第55章
有生之年第一次,在极短的刹那,薛窈夭心惊肉跳,周身血液顷刻间冲上颅顶,却不知自己有限的注意力该放在何处。
傅廷渊吻上她的瞬间。
猝不及防。
伴随他明显不稳的呼吸,久违的知觉被惊起。
头顶日光炫目,她能清晰嗅到这日寒风凛冽,以及傅廷渊身上的仆仆风尘。
偏偏这时候,江揽州出现了。
萧夙一声厉喝,四下竟有身着玄甲的暗影们齐刷刷冒头现身,他们离得较远,却弯弓搭弦,迅如鬼魅,携森然肃杀之气,惊得辛嬷嬷和宝欢一个倒抽凉气,一个惊呼出声。
与之伴随的,反应极快的十余名太子亲卫也霎时间拔刀出鞘,刀光闪烁,寒气逼人,闪转腾挪间与暗影拉开架势,准备随时格挡箭矢,并在傅廷渊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子。
所有动静皆发生在短短几息。
“不......要!子澜......”
无论是那齐刷刷的弓鸣弦啸,还是长刀出鞘的锵然之声,都足够人心惊肉跳。
“我跟了江揽州......我跟了江揽州!”
好艰难挣脱他的吻,少女惨白着脸,大口喘气。
傅廷渊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唇,意料之中抚了一手刺目血色。
是了。
为了挣脱他的吻,他的窈窈狠心将他唇舌咬破,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那点皮肉之痛原可以忍受,也根本不足挂齿。然而隔着半年时光,听她亲口道出“我跟了江揽州”……即便早已经猜到了,北上途中也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有那么短短一瞬,傅廷渊觉得自像被什么穿心而过。
“孤知你并非自愿,窈窈。”
眼睛都红了,声线也在颤抖,傅廷渊却仍是死死锢着她不肯放手,“孤比任何人了解你......”
“彼时你一定穷途末路,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会......是孤无能,都是孤的错。”
“但没关系,窈窈。”
“孤不介意,你知道孤不会介意......”
从小就装在心上,捧在掌上的未婚妻子。
傅廷渊自小便只认定薛窈夭一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这年薛家变故,东宫同样措手不及。
人活于世,尤其生在帝王家,东宫之主固然荣耀,却也等同于众矢之的。上有帝王盯着看着,下有兄弟朋党虎视眈眈,但凡在风口浪尖上行差踏错给了旁人可乘之机,等待他的便将是万劫不复。
届时又拿什么给她安稳?
傅廷渊承认是自己不够强大。
自幼接受皇庭教养,入主东宫的过程又过于顺利,太子殿下未经风雨摧折,摸爬滚打,骨子里君子端方,礼贤下士,然而聪慧贤明有余,却过于仁善而不够狠辣,以致于一朝变故,他既没能护住薛家,还被各方势力伺机倾轧。
即便如此,傅廷渊还是倾尽全力做了诸多部署。
应付谁都足够,但是对上江揽州......
该从何说起呢。
五年前京都城南,画舫元宵节。
傅廷渊其实有在暗处看到......他的三弟吻了他的未婚妻。
彼时事发突然,太子心神俱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在面临“超出可控范畴”之事时,尤其那个吻,如若撞破并搬上台面,届时该如何善后?三人往后又将如何自处?
是以一边是自幼流落在外的异母弟弟,一边是青梅未婚妻,旁人会如何做,傅廷渊不确定,但他这年为免节外生枝,也为周全三人体面,他毅然选择了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再有往事虽远,但有心探听,未必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好比国公府的薛三爷曾有过一位江姓美妾,算算年岁时间,傅廷渊惊觉他们原来那么早就相识了。
再去回忆江揽州被天家认回那年,宫道上“初见”他的窈窈时,少年人神情晦涩,举止怪异。以及后来其实还有很多不具体的瞬间,不具体的场合,傅廷渊每每回头,都恰逢他的三弟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双凤眸幽沉锐利,似暗处蛇目令人心惊,里头蕴藏的情绪也过分复杂难辨,他只当三弟性子怪癖,却从未去深想他为何独独与他“投缘”......
后来能够理清这些事了,傅廷渊为能维持表面平和,也从未宣之于口,更从未去过问薛窈夭什么。
至于未婚妻被人觊觎,或憎恨?
那感觉当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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