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20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谢不渝坐在上首,脸被那一身黑袍衬得更阴森,

  辛湄气势弱下来,道:“说送便送,想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还你。”

  谢不渝拍拍酒坛:“倒酒。”

  辛湄抬眼,看他臭着脸,一副有气又不敢发的模样,知道这是变着法来撒气。

  “一口神仙醉,半日玉京游。来,别气啦。”辛湄替他倒一杯酒,哄道。

  谢不渝脸色稍霁,接来喝完,又要她倒。辛湄心说怎的不喝死你,耐住性子,又连给他倒了两次酒。

  三杯喝完,谢不渝气消了,眼皮一掀,眸光灼人。

  “看……看什么?”辛湄被他看得心慌。

  谢不渝歪头,左右看她两眼,夸道:“长公主为达目的,能屈能伸,也是个人物。”

  “……”辛湄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损她,为挽回他,她又是假扮舞姬,又是乔装成小贩,这厢杵在他跟前,分明贵为一国长公主,干的却是小厮的活计,脸皮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嘴角抽动两下,辛湄忍耐下来,知道这人是动了心的,就是嘴硬,不肯服软。她大度,也有的是计谋,慢慢道:“照这么说,我目的达成了?”

  “没有。”谢不渝矢口否认,骄傲得像只老孔雀。

  “谢六郎。”辛湄保持微笑,弯下腰来,贴近他脸庞,威胁道,“不要以为我真的非你不可。”

  谢不渝瞳仁一黯,底下风云翻涌。辛湄放完狠话便走,手腕猛地被往回一拽,整个人跌进一个坚硬的胸怀里。

  “不是非我不可。”谢不渝眼神充斥怨愤,冷笑,“那你来干什么啊?”

  辛湄被迫坐在他大腿上,撞上他目光,被那危险的气息震慑,偏不服输,道:“来找疼我爱我怜我的谢六郎。你是吗?”

  谢不渝说不出话。

  “要不你亲我一口,”辛湄灵机一动,商量道,“你亲我一口,我便当你是了。”

  她坐在他身上,靠向他,双手抓住他肩膀,脸挨过去,鼻端是他身上若有又无的酒气,眸心映满他的五官。

  谢不渝没躲,但也没动。

  辛湄作势又走,没等从他身上下去,猛被拉拽回来,脸颊跟着一凉,被他用嘴唇亲了一下。

  辛湄一震,转头去看,他偏开脸,靠在椅背上,眼往别处看,一副无事发生的冷酷模样。

  辛湄又气又好笑,想当年的谢六郎何等嚣张,如今居然怂成这样。她又凑近他,盯着他的脸,道:“你脸很红啊。”

  “下去。”谢不渝嗓音发哑。

  辛湄才不下去,顺势搂起他脖子,道:“我还没亲回来呢。”

  谢不渝眼一挑,看着她,喉结滚动。

  辛湄靠过来,谢不渝很快垂下眼,又浓又长的睫毛像是树荫,覆盖眸心涟漪。辛湄呼吸落在他鬓角,然后是脸颊、嘴唇……他唇形很正,不厚不薄,亲起来柔软又甜美,像他爱吃的樱桃。

  辛湄吻下去。

  谢不渝放在扶手上的一动,慢慢收成拳,又抬起来,搂上她后腰。他往前倾身,离开椅背,在辛湄尽兴后反吻过去。辛湄嘴唇吃痛,启开贝齿,被他长驱直入。

  五年的爱恨与相思在这一吻里纠缠,有人餍足,有人不甘……辛湄的手从他脖子后滑下来,抓紧他衣襟,在他强势的回吻里拱起肩,收缩成小小一团。

  屋内响起暧昧的喘息声,像被石头荡开的湖面,久久波动,直至外面传来一声“二哥”,紧跟着便是猝不及防的尖叫。

  孔屏呆在厅外,五雷轰顶,身后跟着的两名客人亦是震惊,慌忙捂住眼睛转开头。

  *

  送走客人,孔屏走回来,前厅里已仅剩谢不渝一人,先前坐在他身上跟他拥吻的那个“小贩”不知所踪。

  他顶着一头的阴云,走进去,几乎是捶胸顿足。

  “二哥,你太过分了!”捶完,他想起那“小贩”的身份,更呕心泣血,“她也太过分了!”

  谢不渝撩眼瞅他一下,仿佛不明白他何至于这种反应,那冷淡淡、轻飘飘的眼神,更气得孔屏要炸。

  “你……哼!”他终是骂不出口,也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哼”,掉头走了。

  数日后,朝堂上传开风言风语,谢不渝走出大殿,依稀感觉周遭有诸多含着猎奇意味的目光,他斜睨过去,聚在一块的朝官背转过身,全作鸟兽散。

  “听说没有,谢大将军根本不爱舞姬,好的是那一口。前几日卫尉少卿、武库设令到他府上,都亲眼瞧见了!”

  “瞧见什么?”

  “他坐在前厅,怀里搂着府上的小厮,亲得正起劲呢!”

  “不是吧?搂着小厮亲?没看错吗?!”

  “错不了,人被他搂在身上,衣衫不整,唇齿交缠,要不是被撞见,八成都要共赴巫山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谢大将军好龙阳,宠爱府上小厮的事不翼而飞,很快飞进文德殿。

  辛桓正在批阅奏章

  ,闻言差点把手里的折子掰断,狠狠拧眉:“怎么可能?”

  消息是全恭捎来的,自然要负责到底,他揣着拂尘:“卫尉少卿、武库设令亲眼所见,应当不会有假。莫非……是当年被长公主殿下伤得太深,所以转了性子?”

  辛桓匪夷所思,横竖难以置信。

  全恭又道:“听说那件事发生以后,他性情大改,这么多年,身旁也始终没个知心人。这次回来,他又三番两次推脱您赐的婚事,要是外面的传言不假,那倒是说得通了。”

  辛桓额头直跳,打从谢不渝回京起,他便开始准备为他赐婚,先是尚书右丞的幼妹,后是太史令家的长女,据说后面这个还跟他有旧,苦等他多年,可他偏偏不屑一顾,以英王为借口,推脱得不留余地。

  “叫周统领来一趟。”

  辛桓惊疑参半,等来周靖之,开口便问:“皇姐最近可有跟谢不渝来往?”

  “回陛下,长公主最近深居府上养伤,并未外出。谢将军倒是去过长公主府一次,不过那都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件事辛桓知道,听说,谢不渝前脚刚走,江落梅后脚便被唤进了长公主府。再后来,他前往工部衙署报道,成了员外郎,不用想也知道是为辛湄所用。

  “去过长公主府的人都有哪些?”

  周靖之一一答来,特意提起前些天江落梅造访长公主府。辛桓慢慢放下戒心,猜想辛湄不会明知不可而为。

  他看不得辛湄与那个人破镜重圆,但想到她要跟江落梅走在一起,又有些酸涩。

  “她的身体如何了?”

  “毒已解,这些天乃是休养,应当无碍了。”

  如今,梁文钦被罢相,亟待发落,罪刑至少是斩首,他也算是有脸去见一见她了。

  辛桓道:“备车,朕要出宫。”

第21章

  “你亲我,我告诉你?”……

  辛湄在留风阁翻看南边寄来的战报,听说辛桓驾到,赶紧让人请去前头的花厅里小坐。

  从梁府“出事”算起,两人已快有一个月没见面,辛湄猜得出辛桓的心思,无外乎是想尽力保一下梁文钦,又自知愧对于她,所以心虚得很,不敢前来。今日他突然造访,想必是做好了最后的决定,准备来给她一个交代了。

  午后,花厅外浓荫满地,蝉声起伏,辛桓穿着一身明黄色圆领锦袍,背身朝着花圃站立。辛湄走近他,发觉他个头像是又高了些,正仰面打量,他倏地转过身来,大概是没想到她离得这样近,他微微一怔,屏住呼吸。

  辛湄不以为意,抬手比划两下:“陛下比我高许多了。”

  辛桓眸波微动,慢慢开口,声音仿佛有些气闷:“朕早便比你高许多了。”

  辛湄笑,走去桌前坐下,侍女跟着奉来茶点。

  辛桓跟过来,眼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头梳双鬟望仙髻,面绘花钿,上身穿着件麒麟纹锦绣红衫,下着鹦鹉刺绣裙腰石榴红裙,郁金色帔子一头系在胸前,一头搭在肩上,整个人罗衣熠耀,神采奕奕。

  “看皇姐的样子,像是痊愈了。”辛桓坐下来,伸手去拿茶杯。

  “吴御医医术精湛,开的药房甚是有效,服用三天,便已解毒了。再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陛下愿意为我出头,严惩凶手 ,我心里宽慰,自然好得更快。”

  辛桓喝完茶,挤出一点笑,少顷道:“梁文钦不仅蓄意谋害皇姐,更妄图私通英王,此乃谋反重罪。朕已下旨罢了他的相位,后续如何发落,且看大理寺、御史台最后查出的结果。总之,这一次朕绝不姑息,不仅是要给皇姐一个公道,更是给朝堂一个交代!”

  辛湄用心分辨他神色,瞧着不像是做戏,道:“谋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单只这一样便够他死无全尸了。但是话说回来,他毕竟是陛下的岳丈,若论律处置,不知皇后那边会怎么想?”

  辛桓听她提起梁皇后,皱眉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区区一个国丈?难不成朕还要为他们父女徇私枉法,落个昏君的骂名吗?”

  辛湄拈起一块酥糕放进他手里,柔声道:“陛下勤政爱民,一心为公,谁敢说你是昏君?”

  辛桓看着手上的酥糕,听她哄慰,消了些气,转念想到梁皇后,又满心郁闷,叹息道:“朕当初就不该娶她。”

  辛湄看他一眼,刚满二十岁的年轻帝王英姿勃勃,眉眼里却盛满老成的愁绪。想他那时初登大宝,在满朝文武的软磨硬泡下册封皇后,她不是没提过意见,可每次她推荐的人,他都一概不理,最后选中梁文钦的女儿——她最不看好的人——简直像在与她作对。

  “陛下是天下之主,后宫里多的是美人,就算不喜欢皇后,也有的是能讨你欢心的解语花,何须为此烦恼?”

  辛桓欲言又止,一句“能讨朕欢心的解语花不在后宫”堵在喉咙里,到底不能说出来,闷头吃下手里的酥糕。

  辛湄为他沏茶,两厢闲坐片刻,辛桓才道:“听人说,皇姐近来常与江探花走动?”

  辛湄知道他来少不得要提一嘴江落梅,当下答道:“是。我看他学识渊博,画功也不错,想到陛下在盼着行宫竣工,便先把他放进工部,要是能有些作为,也算是我为你分忧了。”

  辛桓语气复杂:“是想为朕分忧,还是到底看上了人家?”

  辛湄睁大眼,似意外他会这样调侃,无辜道:“我有没有看上他,陛下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这次轮到辛桓用心分辨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痕迹,心下莫名一松,嘴上则问:“当真不想与他在一起?”

  “不想。”辛湄答得干脆,不耐烦道,“我看不惯那张脸。若非如此,他进工部,便不是从区区员外郎做起了。”

  辛桓眼神审度,想她一再推拒与江落梅成亲的事,估计不会是假,心情渐好,开玩笑道:“说起那张脸……朕突然想起近日朝堂上流传的一件事,也不知皇姐可有耳闻?”

  辛湄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关于谢不渝的。”辛桓倒不急着开门见山,慢慢道,“前些天,朕跟他提了赐婚的事,无论是尚书右丞程寻的幼妹,还是太史令顾杰的长女,他都以一口回绝。说是当初承诺过英王——不杀可汗,誓不成家。如今突厥势力猖獗,每至岁末,便盘桓在西州城外烧杀抢虐,他以此为借口推脱,朕一时也不便勉强,谁知道……”

  辛湄缓缓抬眸,被他吊足胃口。辛桓笑一笑,半是嘲弄,半是试探:“今日竟听说了他的一则秘事,说是卫尉少卿、武库设令到他府上做客,撞见他在前厅里与一名小厮恩爱,两人情状亲昵,几乎衣衫不整……”

  辛湄悚然,对上辛桓锐利的审视,震撼道:“果真?!”

  “……”辛桓抿住嘴唇,缓缓点头。

  辛湄皱紧眉头,厌恶道:“恶心!”

  辛桓:“……”

  *

  “阿嚏——”

  两堵墙外,谢不渝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孔屏走进来,见他这模样,腹诽必然是被外面那帮人议论的,幸灾乐祸地撇一撇嘴,放下军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