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 第38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殿外花木扶疏,视野开阔,间或有僧人、香客往来。辛湄拾级而下,便欲去找果儿等人会合,忽听得耳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往西边走。”

  辛湄一怔,认出是谢不渝,奇怪他跟着自己做甚,待往西边的树林一看,会意过来,脸颊微红。

  喊她往人少的地方走,能是什么事?

  辛湄有些记仇,偏不配合,昂首挺胸沿着原本的方向走。谢不渝长腿迈开,挡在她跟前,提醒:“西边。”

  辛湄没法,掉头走进树林,日头被茂盛的枝叶一遮,果然隐蔽僻静,极便私会。

  “做什么?”辛湄停在一棵大榕树后,袖手而立,这次轮到她拿乔了。

  谢不渝踩着地上盘踞的树根,撩眼看她,提议:“亲一个呗。”

  辛湄脸上一热,屏息稳住,怼道:“刚才你不亲?”

  三楼偏殿,杳无人迹,多方便缠绵的地方,偏他一动不动,这下走出来,倒是嚷着要亲一亲了。

  “藏经殿内亲你,亵渎佛祖。”

  辛湄一呆:“你在这儿就不亵渎了?”

  “嗯。”

  “……”

第36章

  “狐狸精。”

  辛湄匪夷所思,呆怔原地,却见单脚踩在树根上的男人笑起来,眉眼微弯,恢复昔日桀骜意气。

  辛湄心头微热,移开眼,欲言又止。

  “亲不亲,给个话。”谢不渝道。

  辛湄臊得脸红,心想你要亲就亲,问什么问?

  谢不渝似有所觉,唇角愈发上扬:“过来一下。”

  “为何要我过去?”

  不是你过来?

  谢不渝踩踩脚下突起的树根:“你站这儿,高一点,我方便一些。”

  辛湄结舌,若不是戴着帷帽,有围纱遮挡,真要被他臊死。

  藏经殿外人影不少,树林内虽然隐蔽,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人来。辛湄不便久留,走向他,想叫他尽快完事,没留神脚下树根盘踞,凹凸不平,栽进他怀里。

  谢不渝笑,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撩开围纱,低头凑进去,吻住她唇瓣。

  *

  数日后,长公主府门前车队齐整,沿着庆平街驶出景仁坊。另一头,谢不渝、孔屏两人一骑绝尘,从东侧城门驰出,赶往存义山山脚下的松树林。

  巳时,赤日炎炎,谢不渝、孔屏两人先行抵达松树林,吹了好一会儿风,才看见长公主府上的车队从山脚另一头转过来。

  孔屏大为震惊:“长公主这究竟是度假还是搬家?”

  谢不渝看着那声势浩大的车队,不以为意,她从小不受宠,衣食起居都很简陋,偏生私心贪恋荣华,如今得了势,自然是要讲究排场,彰显尊荣。

  “去淮州走官道更近,绕来这儿做什么?”车队在松树林前停下后,谢不渝打马踱到车窗前,向车里的辛湄问道。

  辛湄伏在窗前,绸带束发,妆容淡雅,眼波凝着他,秘密地道:“先陪我去个地方。”

  谢不渝眉峰微挑,倒也不多问,待车队一动,拽着缰绳掉头,跟上她的马车。

  孔屏看得牙酸,忍不住感慨:“以前只听过‘夫唱妇随’,原来这词儿还有另一种读法。”

  “什么读法?”

  “妇唱夫随呀。就是娘子说什么,夫君应什么;娘子要去哪里,夫君便跟到哪里。”

  “……”谢不渝唇角微提,眼皮瞥下来,冷冷笑了下,却也没发火,回味着“娘子”、“夫君”这两个称谓,私心颇有些受用。

  孔屏看出他在暗自爽快,更恨铁不成钢,道:“二哥,我为你作一首诗吧。”

  “?”

  孔屏清清嗓子,大声吟起诗作:“痴汉情深似海流,日夜相思不曾休。愿为妾心化蝶舞,随风飞落明月楼……”

  谢不渝这次不忍了,落后两步,一鞭子抽在他马臀上。

  松树林背靠青山,浓荫匝地,灌木丛后有条水声泠泠的小溪,顺着山麓蜿蜒流淌。众人沿溪前行,走入山谷,在一座坟茔前停下来。

  那是座新坟,建在大片绿蓊蓊的海棠花丛里,辛湄下车,待果儿等人布置完后,接过点燃的香,在坟前上香祭拜。

  谢不渝认出墓碑上的名字,恍然大悟。

  辛湄是来祭奠侍女棠儿的。

  三个月前,梁文钦派人埋伏在存义山上刺杀辛湄,棠儿为救她胸中一箭,重伤身亡。如今梁文钦伏诛,辛湄前来祭奠棠儿,也是给她一个交代。

  “六郎还记得棠儿吗?”

  “记得。”

  辛湄以前被寄养在贤妃那儿,跟前就两个侍女,一个果儿,一个棠儿。他那时候每次约她,都要先跟这俩侍女联络,相较果儿,棠儿要沉静许多,办起事来也更牢靠。

  据说,棠儿原本是伺候在六公主跟前的,有一次,六公主心情不豫,叫来所有侍从,让他们每人给她讲一个笑话。棠儿绞尽脑汁,讲不出来,惹得六公主勃然大怒,放话要罚她去浣衣局做苦差。

  辛湄正巧路过,听见了,想是不忍,走出来替棠儿说了个笑话。六公主听完,虽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但到底心里气不过,又要辛湄再说几个悲惨的故事。

  辛湄逐一照做,说得六公主流下泪来,于是更气,狞笑着道:“一个呆头笨嘴的贱奴才罢了,既然小七这么喜欢她,那就拿去吧。”

  辛湄一怔。

  “不过,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送了你一个侍女,你也要回我一份礼吧?”

  “姐姐要什么?”

  “前些天你过生辰,母妃送了你一对金累丝镶玉灯笼耳坠,我瞧那东西还算不错,你若有心,就拿来与我换吧。”

  几日前,辛湄过十三岁生辰,贤妃派人为她定制新衣,举办生辰宴,请来各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为她庆生,又当着众人的面,送了她一对价值不菲的耳坠。

  那样漂亮、名贵的耳坠,她都没收到过,凭什么辛湄能有?她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贱人生下的野种,来这儿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凭什么还敢分走原属于她的恩宠?

  辛湄在她怨毒的注视下转过身,从房里拿来那对金累丝镶玉灯笼耳坠,毫不留恋地交到她手上。

  “从今天起,棠儿便是我的侍女了。”

  谢不渝走去坟前,安静地上香,祭拜完,对辛湄道:“梁文钦已伏法,棠儿泉下有知,应当瞑目。她一寸丹心,为救你而死,往后行事,切记要护好自己,莫负逝者。”

  辛湄眼圈酸涩,知晓他也是为自己好,应道:“知道了。”

  祭拜结束,众人也差不多休整好了,车队重新启程。

  “六郎想陪我吗?”登车后,辛湄伏在窗前,再次看向谢不渝。

  谢不渝口是心非:“天太热了,骑马凉快些。”

  辛湄会意:“那就是要我来陪你咯?”

  今日远行,她穿的也是轻便的胡服,骑马很方便,他们大可以共骑一马,兜风赏景。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谢不渝看着她,没反驳。

  辛湄却又往天上一瞟,忧愁道:“唉,可是日头好厉害 。六郎是男子,模样又这般俊朗,晒黑一些更显英武。可我到底不一样,皮肤娇气得很,万一被晒得脱了皮,人又黑上一圈,六郎会不会心疼?”

  谢不渝心想真是矫情,瞪她一眼,从马上下来,登车入内。

  辛湄当即搂住他臂膀,头靠上去:“六郎真疼我。”

  谢不渝唇角上扬,右手摊开来,辛湄把左手放进去。两人肩挨肩、手拉手依偎在一起,果儿候在角落,垂低眼帘,默默不语。

  “为何想去淮州度假?”谢不渝问道。

  “因为那里离永安近呀。”辛湄拨弄着他的手指,不假思索。

  谢不渝略微沉默,有些不甘心,又问:“还有呢?”

  辛湄心头一动,猜出他想问什么了,偷笑着,偏不成全,玩着他的手:“那里是我的封邑,这次过去,顺便也可以巡视一下食邑官的公务。”

  谢不渝没等到想要的答案,似乎生气了,撤开手。辛湄拉了两次才拉回来,盯着他气闷的脸,噗嗤一笑。

  谢不渝看见她眼底浮动的狡黠,后知后觉,合着又被她逗弄了一回。

  淮州山明水秀,南边的九珠山上有一座庄园,占地不算很广,府邸是三进院,后墙有片果林,旁侧开出几亩良田,搭起棚架,用以栽种瓜果。夏、秋两季是庄园里最热闹的时节,满林的梨树、杏树、樱桃树硕果累累,爬满藤蔓的棚架底下则长着成串的大西瓜,随便刨开一个,都是汁甜肉脆,清爽可口……

  那是谢家以前的别庄。

  很多年前,谢不渝带辛湄去那里小住过几次。在后宫长大的小公主,从小没见过良田,别说是分辨五谷杂粮,就连西瓜、荔枝、茭白、豌豆分别生长在什么地方都说不清楚。那是她第一次走进田地,像闯入市井的小鹿似的,看见什么都满眼新奇。他跟在她身后,看她垫脚抓抓果子,弯腰摸摸菜叶,听她大呼“怎么都长得差不多”,又“哇”一声,说“原来世上真的没有西瓜树”……

  他也没多大,十九岁而已,侯门出身的天之骄子,自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她跟前,却成了叮当响的半瓶醋,指着整座庄园侃侃而谈。

  她倒是相当配合,每听他介绍完一段,都要点头抚掌,夸赞他“六郎真厉害”、“六郎懂得真多”、“六郎竟连这些都知晓”……他听得整个人飘飘然,指点江山时,越发意气风发,待瞥见她唇角藏着的笑,才发现是被她奉承,气得揪她脸颊。

  “夸你呢,揪我作甚?”她捂着脸愤愤不平,唇角的取笑半分不散。

  “马屁精。”他又气又无奈,恨不能朝她那狡猾的嘴咬上一口。

  他仅是想想,她倒是实践了,趁着四下无人,垫脚来亲他的脸,亲完,唇瓣贴在他耳畔,娇声娇气:“那这又是什么精?”

  他蠢蠢欲动的心火一下被点燃,拽着她躲进果林,与她在树后耳鬓厮磨,待把她亲得快蔫了,才解气道:“狐狸精。”

  他们在一起两年,初次亲吻,是发生在御花园的假山洞;初次偷尝禁果,则是在庄园内的西厢房。

  那是个闷热得出奇的午后,天上突然闷雷滚滚,他原本在房里看书,想起辛湄怕打雷,便放下兵书往她房里去了一趟。

  她在午睡,那时已被吵醒了,颦着眉、捂着耳蜷缩在床帐里,衣衫滑落下来,露着半截香肩也不管。

  他眼神一热,赶紧闪开目光,弯腰用罗衾盖住她,又想她害怕,便搂她入怀。

  “热死啦。”她脑袋伸出来,委屈巴巴地看他,桃眸蒙着层惺忪的睡意,嫣红嘴唇嘟着,娇憨又勾人。

  他“嗯”一声,声音已哑下来,便有意克制着,撇开眼,不再看她。

  她折腾一阵,忽然伸手往他底下一指,话声里还残留有几分含混:“谢六郎,你又变坏了。

  他很敏感,与她发生亲热的行为,身体会有明显的反应。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尴尬不已,逮着她的手拉开,听见她得逞地笑,肩膀都抖起来,袒露在外的香肩似雪一样,晃着他的眼。

  “再闹,我走了。”他咬牙警告,到底是血气方刚,知晓忍不住的,起身便走,刚把人撒开,外头山塌一样,“轰”一声劈下一记巨雷。

  后来,他想,都是那一声巨雷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