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陆斜听不懂什么局,就知道祁聿不开心、不喜欢。簌簌抖开祁聿腕子,将花朝祁聿方向拿远些:“我不扔,我拿着成么?”
祁聿手缩开,两人并肩上去。
好好的一桌珍馐美味,除了陆斜无人动筷,真便宜了这小子!
刘栩见着祁聿从陆斜手上取下支荷花朝他走来,刘栩当即拍桌失态大怒,目眦欲裂冲祁聿厉喝。
“扔了!你给我扔了!”
祁聿指尖转了把荷花,皮笑肉不笑朝他抛来。
这支荷花擦过刘栩蟒袍、手背,最终掉到那位小戏子眼前。
“老祖宗爱插花,今晚不用它助兴?不太是你的风格。刚摘下来的,开得正好看。”
这小戏子听明白意思,眼泪夺眶而出,朝地上猛地磕头。
“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
刘栩疯了从桌上抓起金筷子就朝祁聿狠狠砸过去:“祁聿!”
陆斜惊愕看着司礼监掌印发怒,还只是为了支荷花发怒......
一切都乱七八糟没个头绪。
祁聿声音突然在他耳旁说:“走吧,回去了,我想回护城河的直房。”
陆斜想也没想扔了荷花,脚下跟着声音就走。
今日好像发生了什么很多事,但他不明白是什么事......
第37章 离宫我给你两道‘求天签’
陆斜一身白色飞鱼服,跨着革带金扣,原先的小乌纱帽换成了有品级的大圆帽。
换身利索衣裳人看着都结实很多,尚宝监送来的朝廷巡税使铜牌一挂,人顿时有几分威肃之气。
祁聿上下一瞧,“不错。”
伸手给人将领口整整,“出去了好好领略京城外的风景。”这可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临行难免嘱托多,祁聿少这般喋喋不休的。
“到了当地请个老师给自己授书,之前卫所教你武功的我也支进队伍了,他会贴身保护你,也会盯着你习武。”
“你是我儿子,出门别被人欺负了。膝盖软一下,相隔千里我也能着人打你屁股。”
陆斜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就看着祁聿欣慰非常的给他置办所有。
抓把腰上铜牌,他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就是衢州巡税使。
朝廷在某处收税高或开了新矿场,都会安排宫里太监去督察当地,特称‘税使’‘矿使’。
“我出宫是替你去衢州督税?税帐誊抄回来就结束了么。”
当地找老师......陆斜揪眉,一把牵住祁聿衣袖:“我要去多久?”
怎么感觉好像时间不短?
祁聿正声纠正:“是替陛下去衢州督税。”
陆斜眉角一拧,满是茫然。
祁聿走近,塌肩到他耳旁说悄悄话。
“这是廷内抢破头的差事。你偷偷张口加税无人敢不应,笔下账目一改就全到你手上了。说你是当地的‘土皇帝’都不为过。当地若因你有暴乱,杀了便是。”
他替陛下督税,万千私权掌握,还真能是‘土皇帝’。
但私自给百姓加税、改账这等搜刮民脂民膏之事,他干不出来!陆斜瞪眼祁聿,完全在教坏他。
祁聿瞧他怨怼的眼神笑着起身,以上位姿态微微俯视他眼睛,眸底却弥起层浓雾。
“去多久?你想什么时候回便什么时候回,不回也可。有我在京中替你做挡,天下任你东西。”
这话说得当真是狂傲,可祁聿真能。
只要祁聿不从司礼监跌下来,自己好像能一辈子在他的荫蔽下唯所欲为。
陆斜指腹摩挲下他袖口:“那我去将差事替陛下行完就回来,这税使改换他人吧,我不想做。”
祁聿真是笑了。
陆斜被教的天真,不知这是多大笔横财。出去的哪个不是三请五请的才肯回宫,回来的人恨不得衣角都在淌油水。
她掐眉不解:“你就只想活着,不想活个旁的出来?”
陆家上下将最小的儿子是真宠坏了,陆斜同他两位哥哥一点也不像。明明一个十七殿考做了太子身边录事,另一个也早早考取督察院八品照磨。就他人事不通?
果然大家里总有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废物。
她瞥眼陆斜......也行吧。
那就只活着,安稳富贵的活着。
她有钱养得起。便是哪日她死了,她也能将陆斜后半生安排妥当。
陆斜正要张口,门外唐素喊:“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往东华门去吧,那边行仗起了。”
“今儿您还要带何随堂亲自去吏部,他的掌家来催了。”
祁聿神色陡然翻变,从门里往外喝。
“让他自己滚去坐记,这都不会还进什么司礼监,回经厂门前继续洒扫去!”
唐素提声:“是。”
祁聿一声喝犹如平地乍响,陆斜不惊反笑,曳眉慢慢看着人。
感知到目光她循着掀眼,见陆斜笑得眉眼舒展。
“怎么。”她问。
陆斜摇头,就一手握着腰牌一手扯着她袖子:“非得去?”
祁聿不懂陆斜为什么要在宫里做内侍,他又不去谁宫里服侍人,也没想过去十二监上职。
宫里哪里比京外好?
晓得陆斜骨子里算得上‘正人君子’,她故意懒腔搅人心。
“就当你去给我存银子了,我日后缺银钱了也不用到宫外下帖,免得收了钱还得‘还’。日后找你,你直接从国库里给干爹划笔零花钱花。”
每年税收上缴全进国库,祁聿原来是叫他去侵占国库税银。这等抄家灭族的死罪由他这个没有家没有族的人做,最合适不过了......
陆斜闭嘴了,手也松开祁聿袖口。
没想到是祁聿既想搜刮民脂民膏,又不想亲自去太远丢了京城人脉手段。
这般周全算计......陆斜一时不适。
瞧清陆斜眼底想法,祁聿心底漠然一片。
这人单纯到——蠢,说什么信什么。
她想要何必如此行远,再要钱,也不会直接吃啃百姓。是国库没有,官员没有,还是富商不够?
瞥眼垂下去的手,祁聿沉目。
绕到桌后,提笔捉袖:“我给你两道‘求天签’,日后遇着难拿去用。不会用就直接蠢死你好了,别在外头说是我儿子,我怕我气的直接千里枭你首。”
求天签?什么东西能求得到天?
他好奇心使然走过去,就见祁聿信手写的两道折子,一道上写‘祁聿’,另一道上写‘要么他去,要么我去’。
这是什么?
陆斜刚拧眉,祁聿摸出自己司礼监的秉笔私印往上一盖。
又晾下便收起递给他。
“我名字这张,出了急事就找附近最大的官员卖,五千两起价。”
“另
一道,你想做之事有人拦就给他看,要么应你所求,要么我锁他命。”
陆斜看着两道折子微微怔愣,还......真是求到了天。
祁聿朝外看眼时辰,提溜着他胳膊就出门。
这一路祁聿抓着他腕子,一步步将他往宫门送,步子稳又急。
陆斜感觉很奇异,心底翻烂,有些什么不可言述的东西搅着嗓子。直到祁聿一把送他上了一队很长的官仗马车上。
他才急急拉住祁聿,嗓子鼓动。
祁聿在车下仰头看他,用着他从未听过的口吻:“我娘曾对我说‘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陆斜,你也是,要无灾无难到公卿。”
祁聿眼底闪着的光温煦又柔软,陆斜指尖颤了颤。
祁聿好像在送什么希冀出宫样......想开口留下的话一时语塞,他这瞬更想让祁聿不落空。话一下倒回肺腑里。
祁聿温声催促:“去吧。”
别回京城了。
一定要在外面生活好点。
陆斜脚下不知不觉迈入马车,一把掀开车帘看着车下的人。
祁聿身上赤红的职袍这瞬间与他格格不入,怎么看都别扭,陆斜也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昨日出了那场宴一切都在加速,他一觉醒来就成了税使,转眼间便上了出京的车,什么都来不及细想。
“祁聿。”
刚出声,前面官杖就开始出发,他眼见着马车要朝前驶,急着抓住马车轸板:“你等我回来。”
陆斜糊里糊涂张口:“我给你划零花钱。”
祁聿紧张恐慌的心在他后半句里鲜活撞了下胸腔。唇角扯起个好看的弧度,陆斜见他笑了才猛然被宽慰了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