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现下祁聿刻不容缓没空耽搁,他乖觉跟在身后等祁聿发号施令。
直到他看清前路,穿过这片林路就是桥那边,所有人都在那边......
想到报上来的案,陆斜一把扯停祁聿身形,浑身颤着。
嗓子战栗半响,在祁聿赶时间甩手瞬间,他将人狠狠锢在掌心中。
抖着声腔:“五十七位老百姓加上刑部也告不上司礼监,他们又都是划了册的死人......”
无凭无证,刑部就不该接案才对!
除非——
看着祁聿冰冷锋利的神色转变,陆斜晓得自己猜中祁聿要做什么。
他遽尔浑身失去所有支撑,只有手中祁聿煦和的体温将他身形暂时撑着,但也即将崩塌。
陆斜话下颤抖不止还掺气腔,诸般不忍道。
“你是目前李卜山送老祖宗榻上唯一活着的人证,还是司礼监秉笔,你要自己作供跪在堂下述你的过往,送刑部尚书面圣?”
司礼监秉笔做了人证、呈了冤,祁聿的身份刑部裁决不了,不得不面圣。
祁聿对自己太残忍了。
那种东西跪在堂下呈述,日后京中上下皆能口口相传他的不堪。
为了李卜山,不至于做尽到这个地步。
陆斜用尽浑身最后力气扯着他,言不清的疼惜道:“不要这样做,你往后还要活,不能活成那样。我帮你去杀李卜山,你别这样。”
你日后还要做个人样活着......
祁聿看着陆斜眼底呈现的疼色,心底更是害怕。
愈发冷静自持:“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
陆斜如同五雷轰顶。
原来祁聿一早便是这样打算的......喊他来,叫他亲眼看着祁聿自己撕开那种过往,不该起的心便止停于此。
祁聿受不起人倾心,也不愿受人倾心。
陆斜嗓子到肩胛都在抖,声音更是颤个没完:“你换个法子去呈供李卜山,我不信你手上没他其它私案。”
“我离你远些,我出司礼监,我自请去东府。我真不是断袖,我就是......”
他本能看向祁聿,话却往下说不了。
祁聿平心静气看着陆斜,看他说的内容与说不下去话,只觉天塌了。
陆斜隽秀五官下此刻崩溃得红了眼眶,气息里是压都压不住的急。
这是她养的逆子,悖祖忘宗的畜牲,大逆不道喜欢‘干爹’。
“其它案子也能弄死李卜山,但不能抚慰老祖宗,我这样做是给自己留后路罢了。你只是顺带而已。”
“有没有你,我都会这样做,事要做的各方圆满才行。”
祁聿照旧没太大神色起伏,清清冷冷无挂无碍。
他势在必行的样子......陆斜站不住了,佝下腰彻底塌垮脊梁,将祁聿的手捧在额心,一抹温煦的热却如同死人一样透凉。
“你周全了所有,为什么不周全自己?”
陆斜哭腔都出来了。
还有人替她难过,倒是从未没想过。
这种感官实在复杂,一向理得清各种事情的她此刻心涧却进了道迷障。
许久许久,她才出声:“我活着,就只为杀他。他死了,我就圆满了,我如何没周全自己?”
但李卜山死了还没完,刘栩还活着,所以这次也不能将刘栩逼得太急,杀他心腹之余还得哄一哄他。
他们关系这遭人尽皆知,刘栩该满意了。如何气、恨都有可见的终点,是个她能承受得住的范围。
祁聿看陆斜颤抖不已的身体,漠然起了半分不忍,一只手抚在陆斜乌纱帽上,他的犀角带重重摆动。
“你该去你爹坟前跪罪,不该在这里拦我。陆斜,你做错了。”
她沉口气抽出手,稳着肩朝桥上去。
看见桥下乌泱泱人,她捏紧袖口,将嗓子里的难过委屈死死摁住。
高声道:“司礼监秉笔祁聿状告司礼监随堂李卜山,在我十三岁时掳走,供司礼监掌印榻上取乐,时长一年。”
“祁聿请刑部尚书接案。”
第63章 变脸你怎么还两副面孔。
桥下众人循着清朗有力的声音移挪目光。
刘栩看清桥上祁聿灼灼身姿,当即愠色换面,他是没想到祁聿会与闫肃清串通到这一气,不给自己留一丝尊严脸面。
将自己赤。裸。裸撕开给众人看。
李卜山腹腔搅疼,只掐眸,尊养数年温和气度裂开。
他冷笑:“祁聿,你的状纸呢。”
祁聿娇艳赤色职袍沾血,沾得确像他的血,李卜山看得通体生寒。
老祖宗床榻间玩弄的那些手段,那等内容祁聿敢写,敢让人看么。
司礼监秉笔的案子定案,是会向上下官衙发邸报。一份邸报下去,祁聿可就赤条条众人皆知,他将会是多少人嘴里的谈资。
刘栩朝身旁剜一眼,狠狠杀了李卜山一记,叫他闭嘴。
祁聿脊梁不受控抽搐下,吞口屈辱,微敛神色。
轻声又分外沉重:“我有。”
李卜山皱紧眉心,咬住牙。
他不信祁聿真敢!
她信步朝下走,绕开刘栩、李卜山,到闫肃清面前掀衣直挺挺跪下,从袖中抽出诉状、双手恭恭敬敬呈送。
“祁聿请闫尚书接案,为我断冤。”
今日她的笔墨、她的喉舌,就要做斩李卜山性命那柄刀,痛痛快快地将人杀了。
以报剐了她九年心神的仇。
闫肃清目光朝下,祁聿即便为阉人、是乱过政法的佞宦,可此刻在他面前一跪便是人,是人便该有应有的颜面。
可......祁聿不站出来,这五十七位百姓根本无处诉冤。
这群百姓越官级诉讼,都受了棍,眼下还被禁军拦在一丈开外。
闫肃清不想明白司礼监如何内斗,也不想看现在陛下如何急着覆案,他不想让这五十七位本不该死的人无辜枉死。
他一派肃穆看着祁聿,眼下生出不忍。
余光不扫刘栩跟李卜山,端着肩脊伸手去接诉状:“本官接下你这一案。”
伏地多数百姓也抬头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的大珰,眼下神采却各异。
因为祁聿身份,底下呼冤痛哭的人心思也生了各种变化。
都是被人朝上‘孝敬’,怎么就有人能活着、还能到高位,而他们的孩子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告官却还要先受刑......
刘栩抢先一把从闫肃清手上将状子捏走,一手去提祁聿胳膊让人站起来跟他回去。
怫然道:“祁聿,你要脸不要!”
祁聿不起,臂膀被他长长拖在手上。
她颓然抬颈,眼底幽幽却水波不兴。
“您不肯给我啊,”她嗓音轻微断个气,后槽牙咬了咬,“我恨你。”
往日祁聿也恨他,恨他活着、求望他去死。但今日祁聿的恨是怨,一种填不平的怨。
刘栩刹那间松手,心神震荡得没完没了。
“你,别恨我。”
李卜山此刻跪在刘栩身后,两手抱住刘栩的腿。
“老祖宗救我啊。他故意这样攻您的心,您别被他蛊惑了!奴婢还想再伺候您......老祖宗!”
他从刘栩腿边看向前头,祁聿鬓角散了几缕发丝挂脸上,那张脸真是脆碎惹人怜爱。
祁聿轻轻仰着颈,细白脖子包扎好的绷带适宜地嵌抹血色,颓弱身姿也碎的不成样子。
李
卜山瞧着他,嚼齿厉声:“你现在故意做出这副样子勾引老祖宗心神,叫他为你色令智昏,你的这份心思怎么不再放老祖宗榻上去,做秉笔弄权真是屈才!”
“那么多案子你不选,偏偏是这道。你故意的!故意绞杀老祖宗心神!”
她眼底含着氤氲,是,就这道案子能激杀刘栩心软,能替她将死罪摁下,能替她将李卜山送上断头台。
就是故意。
谁叫刘栩喜欢祁聿。
她悲怆破声无奈的笑:“有本事你弄死我啊,你现在不是有我把柄么。我递你手上了,你怎么不敢。”
祁聿神色挑衅,刺激得李卜山双目血红。
他狠狠抓住刘栩裤腿,赫然大喊:“老祖宗!”
这幕诡异倒是让后头老百姓瞧明白了分毫。
人群一老妇喝声高喊:“老祖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儿——”
“畜牲,你畜牲!”
人群里声音过于尖锐悲愤,祁聿听得心一惊。
有人不顾身上受过刑,哭着脱了鞋朝刘栩砸:“你还我儿子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