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曲
他不想祁聿那副样子众人皆知。
顺而痛心,祁聿是怎么一笔一笔写下这张诉状,这上面哪一个字没剐过他一刀。
刘栩此刻恨,恨祁聿心狠、恨他绝决、恨他不像个活人。
且趁现在时机尚早,他要及时回去给祁聿清局,不想祁聿犯下的死罪被皇爷知晓。
祁聿听到‘弃’神魂一怔,望着刘栩有些呆了。
刘栩适值用力一扯,她双膝无意识跟着起身,被刘栩乖乖扯着走。
过了桥,刘栩饱含恨意出嗓:“你畜生!你不将自己当人么!”
祁聿看着拽自己腕子的那只手狠狠愣神。
她以为至少要将李卜山提到御前,真一起上公堂,以这个罪开头送他下狱住那么几日,再将她签字那张文书、跟李卜山其它罪证压刘栩眼前,叫他明白李卜山根本无后路,刘栩才愿意弃李卜山。
怎么弃这么早......
知道刘栩喜欢,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喜欢。
她胳膊动动,扯慢刘栩步子。
“早知如此,我做什么费这么大劲力设局。是不是我拿一柄刀抵自己脖子叫你弃他你也会弃?”
这话里的诚挚刘栩听得头疼,因为祁聿意思明摆的像是得了他答案,改日祁聿会如此行事的感觉。
刘栩一把将人扔出去,目眦欲裂遏怒:“你这条命就不是命?”
一个人怎么能不要命到这个地步。
他实在太讨厌祁聿次次不要命的去与人拼杀,每次都又惊又怕,司礼监真是什么虎狼窝值得祁聿如此?
这么一跌,腰上脆响从布料里闷了声轻的。
她本能慌张往腰上按。
方才人前祁聿那样都没响,怎么现在又响了。
刘栩蹲身一手掀了祁聿职袍,伸手将特意打造的那件物什外漏的银链子拨出来,钩指尖一瞧,齐腰挂着的几只绿豆大点的铃铛里被塞了棉絮,有一只里头棉絮空了。
祁聿慌手慌脚推人、捂按,还是被刘栩扯在指尖。
她如同被扯住命脉般,登时大喘不止,浑身剧颤。
覆手去扯却从刘栩指尖拽不下来,只好拿衣裳盖住刘栩手。
她咬紧牙,不敢看人:“你,松开。”
刘栩故意将指尖钩动,祁聿腰间跟着战栗,肩脊抖得不像话。
他看地笑一声:“我道你当真什么都不怕,方才闫肃清那里一丝脸也不给自己留,如今羞什么。”
她肩胛内敛,实在怕这个。
“刘栩!你无不无耻,松开!”
祁聿气急败坏喝他。
望着祁聿生气时候灵动模样,就连额前碎发也不似方才狼狈,带了些许生机。
一如那年初见,宫道长墙下远远见着祁聿就这般明艳。
只是现在长大了,少了那时粉糯,可喝人的样子好似一模一样。
刘栩轻轻松开手,抚好祁聿职袍替他将东西盖紧。
“我弃李卜山......日后司礼监数你最大。”
接着祁聿试探的话往下道:“你断气我都不会死你前面,你想自戕胁杀我是不能的。你只能盼着老天杀我。”
刘栩认认真真望着祁聿,眼底将人好好描进心里。
“这下我身边就真的只有你了。你乖些。”
这声下多了疲惫、苍老跟依恋。
他起身,扯住祁聿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指尖抖抖他衣袍,将明显的灰掸净。
“回去将你身上的罪埋了,你不能出事。”
许是祁聿知晓自己错了、也如愿了,今日是这九年唯一清醒愿意让他扯着走的。
刘栩情不自禁将人拿紧,过会儿再拿紧一点。见人一直不抗拒,刘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回头去看此幕当不当真。
对上祁聿眼睛,祁聿正疑窦深凝地打量自己。
他慢下步子:“你看什么,我怎么了?”
祁聿望着刘栩身上因树荫而覆上的明暗斑驳,胸腔鼓震一阵,颤着张口。
“你,真这么喜欢祁,我啊。”
“为什么。”
刘栩只记得祁聿当初哭着不停反复问得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旁人’,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他不禁恍惚。
顺着祁聿话低声喃喃,“为什么......”
目光抬祁聿脸上,“因为是你。”
酷热的旱日便是在趯台也少风,此刻起阵风,将刘栩这句话惶然吹散开,叫人听不明意思。
她死怔在这几个字里,心底滋味难言难述。
那你怎么连祁聿也认不得。
脚下遮掩心绪踢了踢路边石子:“真喜欢你怎么还舍得下那么重的手往死里折腾。”
“没想过真死了怎么办么。”
祁聿这话声音轻,怨怪、诚心发问还有微微叫人差点听不出的旁观视角。刘栩敏锐捕捉后狠狠审视眼前人。
见人眼底少见的无恨,字碾在齿下:“别提那些。”
还惩戒性将祁聿腕子折下。
她拧下眉,继续追问:“真折腾死我,会怎么样?你会殉我么。”
祁聿到底想求什么答案。
总是死不死挂嘴上,他听得又厌又恨:“你住嘴。没那日。”
“哦,那是你以后不折腾我?”
刘栩掐眉,“你今日是畅快了,到底要说什么。”
祁聿臂膀一重,他突然扯不动人了,转头,祁聿肩胛塌下一半拖着他。
祁聿面色沉静,郑重非常张口。
“我身子愈发不算好,外强中干,指不定活不过你。我也不想再数年布局杀你,就着李卜山头颅点地之时,我们约个日子......殉情?”
“你懂毒,我欺瞒不了你,你看行吗。”
“我实在不想再杀人了,我觉得自己杀了好多无辜之人,有点......累。”
她真的带着满心满眼期盼等刘栩这句答案,好想好想刘栩就此答应她‘殉情’。
若是到这里一切停住,她才是真圆满了。
上一次祁聿这么求他死还是四年前上任秉笔,以为能拿到他死罪却拿不住、认清现实那时。
如今旧事重提却比四年前盼的还真挚。
刘栩一句句回他。
“你身子不好我找太医挨个给你看,天下奇珍给你吊着补着。”
“你的局杀不了我。”
“不想杀人日后就什么也别做,监里有人。”
“殉情......你有这觉悟倒是好,是认了我于你这份心?”
这两个字难得叫他心情好上半分,扯扯祁聿腕子。
温声:“回去了,别说有的没的,你还麻烦着。”
刘栩不愿意自裁,还是得她来行。
祁聿丧了丧,又仰起颈子,那就
先看李卜山断气。
陈诉才包扎好伤,以为能看着祁聿将李卜山提回来,结果没想到看到老祖宗跟祁聿两人,再三确认李卜山没回。
他虚眸看看殿门,那一会儿给陛下怎么奏。
几步上去迎人。
刘栩瞧着陈诉沉目、忽略他颈侧伤。
“去报,李卜山伙同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烧殿,想吃扣重建宫殿诸般钱财,方才他说漏嘴、监里逼问刚查审出来,咱们司礼监自清门户。”
“一会儿本座亲自殿前叩罪。”
陈诉两耳失聪样,眼睛直直瞪紧祁聿。
他做了什么,二十九年情谊,老祖宗就这么弃了?
那是李卜山,贴身伺候了二十九年的李卜山。
刘栩冷看陈诉,“看什么祁聿,还不快进门去报!”
陈诉一听转身就朝里走。
而祁聿却冷冷瞧着跪在远处太阳下的陆斜,他怎么跪那里去了。
还有,转一圈回来陈诉脖子怎么了。
目光再浅浅扫过门前诸位,总觉得这里气氛有些微恙。
她随意招手唤近一位。
“陈诉脖子怎么了。”
这人肩胛一抖:“方才陆随堂用簪捅的,说......找陈督主讨您与李卜山任意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