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儿臣多谢母后体恤。”萧照微微一笑,谢过王皇后。
这之后他才从凤鸾宫出来回东宫去。
第二日。
霍老夫人被王皇后派人请至凤鸾宫说话。
身为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当听明白王皇后话里的意思,纵然内心再惊讶面上也定得住。只是待从宫里出来,在宫门外瞧见提前在等着她的外孙女林苒时,霍老夫人不禁一下子红了眼。
得知自己外祖母被皇后娘娘请进宫,林苒便特地赶过来宫门外候着。
一见霍老夫人出来,她即刻快步迎上去:“外祖母!”
她会来是清楚皇后娘娘为何召见她的外祖母。
也知道,外祖母会想见她。
在不久之前她的外祖母尚且为她张罗着相看年轻郎君,转眼她被选中为太子妃……外祖母向来心疼她,又从不曾指望过她攀龙附凤,事情变成这样,定然难受。
走近发现霍老夫人眼眶泛红、眼中含泪,林苒心里跟着被刺痛。
她握住外祖母的手,小心扶老人家上得马车,而后也一起上得这辆马车。
“苒苒,你早知道?”
霍老夫人逐渐反应过来,询问林苒。
“算不得早知道,只是太子殿下曾过问我想法。”林苒微笑说,“可终究做不得数,故而不曾告知外祖母,免得让外祖母忧虑。今日听闻皇后娘娘见您,我猜测或与那事有关,便来接外祖母了。”
霍老夫人听得有些糊涂:“你才回京不久,怎么太子殿下……”
林苒便叹气:“怪我太张扬,和沈家人在东梁河边的事惹得太子殿下上心,以致于如此。”
“哪里能怪你?”霍老夫人怜爱摸一摸林苒的脸,也叹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不过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子此番迎娶你为太子妃,将不册封良娣。”
“若如此,太子倒是有心,想来是将你看得很重的。”
“这不是坏事。”
林苒想起萧照在茶楼向她做出的承诺,有两分言出必行的意思。
她往霍老夫人身边凑一凑,压低声音:“外祖母悄悄同我说一说,太子殿下这个人到底如何?”
祖孙两个说着悄悄话,一路回镇国公府。
之后林苒留下来陪自己外祖母许久,哄得霍老夫人心情好转才回侯府去。
此事自也不必瞒着爹爹和二哥。
林苒坦然接受,林景和林长洲无论心中何种想法,终究尊重她意愿。
未出十日,太子大媒登门。
紧接着圣旨被宫中贵人送至定远侯府,大婚之期被定在六月份,林苒将要成为太子妃一事彻底尘埃落定。
圣旨送至定远侯府的当天傍晚,林苒独自去外书房寻自己爹爹。她提着食盒进去,将一盅鸡汤和几样自己爹爹爱吃的菜肴端出来摆放在案几上:“爹爹这几日吃得极少,这样下去身子如何能受得住?”
“无非天气不好没什么胃口,不妨事。”
林景硬邦邦宽慰女儿。
林苒一笑,不拆穿,从食盒里取出将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林景手中。
“这几道菜皆是我亲自下厨做的,爹爹快趁热尝尝。”
面对女儿的笑脸,即便没胃口林景也动筷了。
女儿的厨艺
他不是第一次尝,不功不过的味道,但不耽误夸赞。
知道自己爹爹会赏脸,林苒顺利哄着林景用过些饭菜。直到最后,她才对林景说:“爹爹,同我说一说你和娘亲的事情好不好?我想听你和娘亲的故事。”
第11章 第11章爹娘的故事。
在林苒的记忆里,娘亲未离开他们以前,和爹爹始终夫妻恩爱。
会拌嘴会吵架却不会真的生气。
后来娘亲病重弥留之际,爹爹日日守在床榻前照顾,再之后这么多年,爹爹也从未动过再娶的心思。小时候不懂这些,长大以后有时看着自己爹爹这般,林苒暗地里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在她的爹娘身上有一段十分美好的故事?
美好到即便短短数年的回忆也可抵岁月漫长。
无论什么时候记起,便会记得那时的快乐,而这样的快乐再无人能给予。
念头一旦滋生,林苒对她爹娘从前的事情免不了好奇。
可清楚爹爹因为娘亲离世伤心悲痛,做女儿的又自然不会去多问,以免戳中自己爹爹心中痛处。
如今她将要出嫁,无端格外想细细了解。
她想知道爹爹对娘亲那样在旁人眼里可谓至死不渝的感情从何而起。
“我和你娘亲的故事……”见女儿眼巴巴看着自己,林景喝罢一口热茶,搁下手中茶盏,沉默许久才慢慢道,“细究起来,那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妻子他的夫人名唤谢玉珊。
初遇珊娘是在上元佳节,那日他出门逛一年之中最热闹的灯会。
彼时长街车水马龙,游人缕缕行行,少不了碰撞摩擦,而他和姗娘便这样因人潮拥挤撞在一处。
姗娘生得娇小,一下撞在他胸前,撞得疼了,直令她眼泪汪汪、委委屈屈抬起头看他。可是姗娘的一双眼睛生得那样好看,如同一汪泉水澄澈,盈盈朝他望过来的刹那,叫他忘记说一句抱歉。
不过姗娘也没有计较这些。
因为她很快发现自己原本手里提着的那盏花灯不见了。
在没有留意的时候,脱手的花灯落在地上,转眼被来往行人踩个透。
重新找回来也变成一堆破烂,再无半分精致。
花灯被毁坏,姗娘很失落。
但没有因此迁怒怪罪于他,只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先走一步。
后来他才知道,那盏花灯是姗娘猜灯谜赢来的战利品。
本想带回家中向家人炫耀一番却落了空。
上元节一场偶遇只是匆匆而过。
这之后第二次见到姗娘则已经是在数月以后霍家霍老太爷的寿宴上。
宴席上气氛热闹,他跟着吃得几盏酒,怕吃得醉了,便借口更衣离席去透透气。因对霍家不甚熟悉,误打误撞发现一处漂亮花园,说不清当时怎么想的,鬼使神差步入花园去瞧一瞧。
霍家的这个花园栽种着几棵樱桃树。
彼时恰逢樱桃成熟的季节,树梢上满缀着红宝石一样的樱桃,煞是好看。
不过没等他多欣赏片刻这些漂亮的樱桃树,先发觉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上藏了人。对方躲在树上,逃无可逃,而他自幼习武,学得一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吃了酒更是胆大,自然毫不畏惧朝着那棵香樟树走过去。
于是当走到香樟树下,抬头望见繁茂翠绿枝叶间探出颗小脑袋。
那双看向他的眸子一如上元节时般澄澈明亮。
他愣住了,坐在树上手里抓着几颗樱桃正吃得脸颊鼓鼓的姗娘也愣住了。不知过得多久,又或是只过得几息时间,姗娘扑哧一笑说:“是你呀。”
他始知霍家正是姗娘的外祖家,而姗娘乃是镇国公府的小娘子。
姗娘那会儿说藏在树上为躲避应酬,成婚以后他才知道,其实是在躲那个心仪她的大表哥。
认出彼此在上元节有过一面之缘,姗娘问:“你要上来一起吃樱桃吗?”
可是他们才第二次见面,他觉得不甚妥当,摇头拒绝。
姗娘便笑:“那你去帮我摘点儿樱桃可好?”
她冲他晃一晃手里剩下的几颗红樱桃,“快没了,我还没尝够呢。”
那天,他跑前跑后帮姗娘摘樱桃。
看她坐在香樟树上鼓着腮帮子吃樱桃直吃得眉眼弯弯。
他本该离开。
偏生坐在树上不想动,就那样一直看着姗娘。
可今日乃是霍老太爷的寿宴,他们不能离开得太久,终究要从香樟树上下去。只是当他先行从树上下来,却听见姗娘支支吾吾:“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他觉得莫名,又担心这棵树太高,担心她下来时会不小心脚滑受伤。
便自然无意先走一步。
“那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哦。”姗娘见他不走,转而对他说。
他后知后觉终于醒过神……原来,是上树容易下树难。
于是,他如姗娘所言转过身不偷看。
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得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停传来,是小娘子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从树上往下挪。
良久终于安全回到地面,他清楚听见姗娘长舒一口气。
转过身去看她,一时没有能控制好表情,只见她睁大眼睛:“不许笑!”
姗娘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知自己一张脸早已涨红,强撑起来那点小小气势全无威慑,徒增可爱。即使过去二十余年,他依旧可以轻易回想起那一天的日光和煦、清风温柔,而那个无比可爱无比美好的小娘子也从此占据他的心尖。
正是那天,他从姗娘口中得知上元节那盏花灯的事情。
姗娘说过不必放在心上,然而他上了心。
他始终记得发现花灯被毁坏时姗娘失落的模样,纵然是个意外,因意外而生的沮丧却不是假的。
那时他心里模模糊糊生出念头,想为姗娘做一盏花灯哄她开心。
学做花灯于他不困难。
用心做好的花灯要怎么送到姗娘手中更费心。
幸而没过多久又到乞巧节。
这是小娘子们的节日,到得乞巧节,姗娘多半会出门,他便也带上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出门。
比起前两次偶遇,这一次见面格外不易。他在长街徘徊至夜深迟迟未能觅得姗娘的身影,明知夜色越深见面的希望越渺茫,但执意迟迟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