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连个卷轴也没有,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字。
秦谏先将十六字行书给他。
沈夷清一看之下立刻点头称赞:“好字,好字,这字飘逸灵秀,竟有些仙风道骨,实在不错,这是谁的字,我怎么好似没见过?”
秦谏笑了笑,又将那一页小楷给他看。
沈夷清问:“这是同一人的?”
秦谏点头。
沈夷清便道:“此人小楷比行书更好,浑然天成,自成一派,我问你你在何处得此字?此人是谁?是否在京?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秦谏却只是笑,不说话,在一旁坐下道:“渴了,快让人奉茶来。”
沈夷清连忙让人奉茶,自己则继续看字,看了一会儿道:“这字是不错,但此人有个毛病,这字都有些呆板做作,线条并不流畅,怎么像是……”
他还在犹豫,秦谏道:“自然不流畅,这是我一笔一划临摹的。”
“嗯?”
“偷偷临摹的,真迹不在我手上。”
“谁?这是谁的字?”沈夷清问完,突然想起来什么,跑去一旁画筒上拿出一幅画来,将画打开:“你看这是我新得的陆九陵的《山雪图》,名为无题,配上这字倒十分贴切。若有一日陆九陵作画,这位高人题字,倒是佳谈。”
说完又问:“你快说此人是否在京城?”
秦谏看看那字画,又看看沈夷清,眉头缓缓皱起,旁边丫鬟递茶水来也没接。
沈夷清看他神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画,调侃道:“怎么,人家画个画也惹着你了?我又没说科考的事。”
秦谏:“你以后随意说科考的事,我无所谓,但你凭什么臆想我夫人和别人成佳谈?”
说完伸手,示意沈夷清将字还给他。
沈夷清却没回过神:“什么你夫人?”
秦谏此时得意起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有意冷着脸回道:“我说这字,是我夫人的字,她写的手札,我悄悄临摹的。”
沈夷清震惊,没说话。
“她在京,至于要不要给你看她的真迹,要不要让你见她,还待我考虑。”
“你没开玩笑?”沈夷清问。
“你没见上面说她住的地方满是竹子吗,那不就是我的院子?”
沈夷清去看小楷内容,果然有这么一句话,而且下面也说她自己是小女子。
这真是女子的字,还是个才嫁人的年轻女子。
沈夷清啧啧称奇,欣喜道:“什么时候你带我见见你夫人?”
秦谏看他那副激动的样子倒真有些犹豫起来,他不禁想,沈夷清爱字画,若叫他见一女子,字写得如此好,又美若天仙,又温婉娴静,难免他不会生起别的什么心思来。
第30章 种花
他转移话题,“说起来,近日我在琢磨一事。”
“什么事?”沈夷清问。
“我想,殿下可向皇上提议,在翰林院创办书画院,隶属翰林院,招募天下擅书画之人前来供职、学习。”
他继续分析:“当今世人爱字画,平常各家宴会、各大酒楼也都以四时书画为装饰,文人墨客以书画相馈赠,然而这些画师或书法大家相聚只有个人所办雅集,除此之外,没有交互学习之所。
“如今字画又以江南文人为先,有浙派、诗画派、吴门派大小上十类书画派别,又有如陆九陵之方舆山水画新起,北方却只有宫画派与台阁体,这些人有些在朝为官,有些却未有功名,若京城办起书画院,他们定会争相投报,如此,便可让南北书画文人相互学习。”
沈夷清立刻道:“我看行,且圣上向来喜好书画,定不会反对!如此殿下便可以书画之名结交各大文豪!”
秦谏点头:“若皇上同意,此事便由殿下发起,沈家为书法传世之家,由你去做联络使,倒也合适。”
“好,我愿意,可有俸禄?”沈夷清问。
秦谏笑:“那要看户部愿不愿意拨这笔款项。若没有,我看你也不缺这点钱。”
“那……也行。”沈夷清咬牙同意,随即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带我见你夫人?”
秦谏瞥他一眼,拿过那两幅字,叠好,放入怀中。
“你怎么拿走了?”沈夷清问。
秦谏从凳子上起来:“我走了,别的事以后再说。”
沈夷清郁闷:“不是,你怎么这样呢,你倒是回个话呀,你说哪天,我好准备准备。”
秦谏看他着急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事不能答应,他竟然还要准备,准备什么?打扮俊朗一些,然后准备几幅好字和他夫人一起探讨吗?
呵……
“你等等——”秦谏已出了屋子,沈夷清又叫住他。
他回头:“何事?”
沈夷清到他面前:“若我真做了这书画院联络使,我第一个要招募的便是陆九龄,你可愿意?”
秦谏无所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随你意。”
“你不怕别人说你就是运气比他好了?”沈夷清笑着调侃。
秦谏神色自如,不怕他调侃,缓声道:“运气也是人的一部分,我运气比他好就是我比他好,谁叫我天生运气好。”
沈夷清:“……你真欠打。”
秦谏面露得意。
他离开沈家时,天已见暮色。
走到路上,便见到天边露出一轮半圆的弦月,缓缓往天空爬。
街上悄静无人,他不着急,骑马踱步在街上,抬眼看那轮皎白的明月。
明月君……
想到这称呼,不由弯唇笑起来。因为她与明月熟悉,竟让他对明月也亲切了许多。
程瑾知在贤福院对完账本回来,就见秦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庭院。
她进来放东西也不见他说话,忙了几圈之后终于主动问:“这么晚,表哥在看什么?”
“看竹子。”他回。
程瑾知看向窗外,月色下的竹林仍是那么静谧幽暗。
“今日不开心?”他突然问。
程瑾知连忙回答:“没有。”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略有犹豫,缓缓走过去,将手放到他手中。
“还说没有,我见你就不怎么开心。”
她只好说:“今日见到二叔,对我爱搭不理,好像不太高兴。”
“别管他,他是对我不高兴,与你无关。”秦谏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她:“你说,我这园子里都种牡丹怎么样?”
程瑾知好奇:“为什么要种牡丹?”
“给你戴?”
“我又没说要戴花,再说牡丹花期也短,这竹子长这么好。”
他拉着她到他面前,“来坐我腿上。”
“不要,被人看到多不好。”
“怎么不好,咱们在自己房里还不能随意坐了?”秦谏不由分说拉她坐到了自己自己腿上,抱着她道:“我想好了,种些牡丹,牡丹是四五月开花,再种些腊梅,白玉兰,这是冬天、早春开花,然后种兰花、银杏、菊花、秋海棠,如此便四季都有花,你想戴什么都好。
“还可以做个凉亭,让你在亭子里看书、记账,比屋里亮。”
程瑾知看向他,问:“你说真的?”
“要不然呢?所以我先好好看看这竹子,准备后面挖了它。”
程瑾知再看向庭院中,尽管她不喜欢竹子,但平心而论,这竹子排布得很好,很有那种竹林听风的幽静,就像许多诗章里咏颂的那样,对一个喜欢竹子的人来说,挖掉太可惜了。
“但这竹子长这么好,你又舍不得,为何突然要挖,我没有要改种牡丹。”她说。
秦谏道:“我是舍不得,所以我移些去漱石斋,至于这里,我想给你。我早出晚归,每日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在这里,你却每日每夜都对着这里,自然是按你的意思来。”
程瑾知仍然看着他。
怕她猜出些什么,他又说:“当初安置这院子时,我要种竹子父亲就不愿意,说‘门前不栽竹,房后不栽树’,种了竹子,别的都长不了,又阴暗潮湿,易生蚊虫,我不愿听,非种不可,这才种了。
“后来母亲也说竹子遮蔽阳光,夜里黑会吓着小孩子,我当时想,吓着小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有了你,一切都不远了,我也怕我们孩儿出生了被吓到,或是被蚊虫咬。到时候重新布置院子,就给他做个秋千架,再准备大片平地,让他能随意跑,怎么样?”
程瑾知这会儿知道他是认真的,觉得他像个温柔的丈夫,又像个慈爱的父亲。他说的一切,不禁让她也憧憬起来。
她点点头:“随表哥的意。”
“那明日就叫工匠来挖?”他问。
这也太突然了。
程瑾知道:“现在天热了,待挖了竹子,还要施肥培土才能种花,那时更热,花苗怕是不能活。不如过了夏季再说,入秋花苗能活,夏季天热,这竹林正好能乘凉。”
“好,那等天凉了再挖。你可以看看想种什么花,铺什么砖石,都由你,就从咱们库房里拿钱,花多少钱都成。”他说。
程瑾知笑了笑:“我喜欢大红大紫开得多的花,你不嫌艳俗?”
“什么大红大紫的花?”
“比如种满墙的蔷薇花和月季,再种紫藤,鸢尾花,桃花,牡丹芍药,梅花也种,不是蜡梅是红梅,还有百合,又香又大又艳丽。”
秦谏笑,那是怎样一个姹紫嫣红,他没想到她不爱清雅,爱这些大团大簇的花。
“好,你愿怎样就怎样,什么时候你看腻了,再换一片也行。”他回得干脆。
程瑾知想了片刻,问他:“你真舍得?我还以为……你这竹子是为什么人而种。”
秦谏一愣:“我为什么要为别人种?竹林七贤?我倒也没有特别崇尚他们。”
她被他逗笑了,怎么能想起来竹林七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