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若在以前,自己官职虽不如他,但在太子身旁,又年轻许多,自然不比他差,但在现在便是云泥之别,人家是云,他是泥,唯一说得上来的,就是家中的侯爵和他嫡长孙的身份。
再一想,如瑾知这样的女子,多的是人求娶,若非她自己不愿意,说不定早就嫁到别处了,根本不会待在江州。
而岳父那里,以前岳父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的,现在他没了前程,继母又不在了,还曾有之前的不愉快,也许岳父根本就不乐意瑾知再回到秦家。
舅哥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就没喜欢过他。
秦谏叹了声气,发现瑾知同意了,还并不是万事大吉。
他道:“我还是先去你们家提亲吧,向你父亲赔礼道歉,希望他能放弃那梅御史而选我。”
程瑾知说道:“这你放心,大不了我回去了给那梅大人回一封信,说我已决意回秦家,不会另嫁,他便不会求娶了。”
“那样你父亲会怪你。”秦谏道:“不必你和你父亲抗争,我去说动你父亲就好。”
程瑾知看着他,不知如他这样的人,自负惯了,是不是能受得了那低眉顺眼的气。
又一想,他曾经受人拥趸,到一趟江州就大小官员都争相宴请,等到第二次去便无人问津;再到岳阳,许琦与郭振齐对他都只有表面的客气,再无任何讨好意味,也许他早已接受这一切。
她算默认了,他马上道:“那我们即刻回去,我去你家提亲?”
程瑾知提醒道:“你果真是对母亲没半点情分,你忘了,你还在孝期。”
秦谏的确到现在才想起来,继母去年过世,孝期三年,到现在才一年半。
好在孝期的三年并非三年整,而是二十七个月,除去已经过去的十七个月,还有十个月。
这十个月他就用来说服岳父,将婚事定下来。
他回道:“是我不好,忘了这事,只是我并非对母亲没情分。
“母亲过世后我也反思许多,在她的位置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父亲为人过于温和,没谋算也没脾气,我亡母既是原配,又是天家公主,母亲好强,又是大龄高嫁,她若要在家中有地位,必须有雷霆手段,纵使会让我不高兴,她也顾忌不到了。”
叹了声气,他继续道:“家中接连出事,父亲似乎也没有再娶的意思,母亲若泉下有知,当有些许欣慰。”
程瑾知回道:“父亲如此决定吗?”
“以后不知,现在是的。”他说。
她和他道:“你也不要有失落,公主母亲过世时父亲尚年轻,自然会续娶,如今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又有禹弟的事、你的事,父亲没有那心思也是正常的。”
秦谏惊叹于,她能捕捉到如此细微之处,而来宽慰他:她担心他会计较父亲在他生母去世后不久就续娶,在继母去世后却没了这心思。
他道:“放心,我已没那么幼稚了,两位母亲都已亡故,何以要去计较这些?再说我自己还是一团乱呢,你没到我身边,我哪有心思去管别人?”
程瑾知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他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之后我再去拜访你父亲,求他答应将你嫁我。”
“嗯,好。”
他欢喜将她手攥紧,含笑往前走。
既有孝期,他又没了前程,舅兄、岳父,想必都不会有好脸色给他,但比起这些,至少她是愿意了,他觉得一切都能慢慢解决,早日将她领回家。
三日后,两人带着护卫离开岳阳,秦谏先送程瑾知去江州,再回京城。
小年时,秦谏终于抵达京城。
以前奔赴江州或是去岳阳,快马加鞭几日、上十日便到,这趟与程瑾知从江州回来却用了一个多月。
下午秦禹从院外进来,正好见到姚望男,姚望男见他面带喜色,顺口问:“大哥回来了?”
秦禹点头:“嗯,才回来。”
秦谏虽是年底才回,但月初已有信件送回,也早有朝廷奏报送至京城,家中人都知道秦谏安然无恙还立了功,便也没那么担心,是以姚望男听见消息,也没有太过意外,事实算下来他早该到了。
秦禹却又说道:“还有一件事。”
“嗯?”见他说得这么郑重,姚望男有些好奇。
秦禹道:“大哥说他要求娶表姐,表姐已经答应了回来,但舅舅可能不答应,他明日就去拜访舅舅说这事。”
姚望男又惊又喜:“真的?我就说他们得和好,虽然你大哥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挺愿意瑾知回来的!”
秦禹轻咳一声,大哥一向是家中的骄傲,也是祖父唯一偏爱的子孙,但姚望男却从不掩饰对他的不喜。
“可惜,我好想见见她,却出不了门,更不可能跑江州去。”她叹息。
她在后院待不住,倒常往京城各处园子跑,或是跟着二婶去参加各处宴席,但毕竟只能在京城。
秦禹知晓她不愿嫁给自己,不愿待在秦家,一切都是被逼的,想了想,问她:“那你想回一趟洛阳吗?虽去不了江州,但年后可以去一趟洛阳。然后你给表姐写信,我让人替你送去江州。”
姚望男愣了,向他确认道:“回洛阳?”
“嗯。”
她问:“那你一起过去吗?”
秦禹脖颈上还能看见红色伤痕,不太想见岳家的人,以及他也不想遭她厌烦,便回道:“我不去,父亲让我年后重修族谱,核对许多错漏之处,我去不了。”
“哦,行,那年后我去洛阳。”姚望男欢喜地进了屋。
到晚上,她仔细想想,又开始犹豫起来。
因为母亲前两天才托人寄信,问她有没有身孕,要不要请洛阳的老大夫来看看。
她一回去,首先是一个人,没丈夫陪着便不好看,又没身孕,还往娘家跑,别人会有诸多猜测,母亲也会担心,说不定还要赶她回来。
再说还有公公这边呢……
算下来她进门都有一年半了,秦禹被公公赶进房来也有两三个月了,她不只没消息,还跑回娘家,公公一定不会高兴。
她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后来她就听见秦禹那边传来一声咳嗽。
原来他也还没睡着。
反正也是睡不着,她索性披了斗篷起身去,端上一只烛台跑到秦禹的东稍间。
床上的秦禹感觉到光亮,正奇怪,才要抬头,就听见姚望男的声音:“你睡了没?”
他一惊,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你……”
姚望男坐到他床边道:“我有话和你说。”
“那……”秦禹有些无措,他被子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丝质寝衣,此时局促地拿被子挡着,想穿上衣服,偏偏衣服不在旁边,姚望男还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他只好道:“那我先穿上衣服。”
姚望男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他没穿衣服,心道原来男人也会不好意思呢。
“你衣服在哪儿,我给你拿?”她问。
秦禹连忙道:“不用,我自己拿。”
见她还盯着他,他只好道:“你稍待片刻,我马上起身穿上衣服。”
姚望男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先出去。
于是她只好先从床边起身出去,到了外间,背朝
里面等着。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外间冷,你进来吧。”
姚望男进去,便见到他已经规矩地穿好了长袄,穿好了鞋,是那种梳个头就能出去见人的程度,不像自己,只披了个斗篷。
秦禹正经地在桌边坐下,问她:“什么事,你说。”
她只好也去桌边坐下,回道:“就是我想问,你父亲又和你说过什么没有?有没有问怀孕什么的?有没有说我坏话,对我不满?”
当初她的确不愿意嫁进来,但已经嫁进来了,真要闹得让公公厌恶,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禹连忙道:“没有,你不必多想,父亲一般不怎么过问后宅的事,而且近来大哥遇险,父亲心思都在岳阳,又是年关,迎来送往比以前繁忙很多,他从未提过你。”
“哦……”如此来看,似乎年后也顾不上自己?因为秦谏要娶瑾知嘛,这也是桩大事。
秦禹似乎猜到她顾虑,说道:“去洛阳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到时就说是我让你回去看看的,父亲绝不会说什么,就算有什么事要念叨,也不过是对我念叨几句,他不会亲自责怪你的,你放心,父亲比我母亲温和,一般不会动怒。”
这么久了,姚望男也对公公的性情有所了解,确实不怎么严厉,至于老侯爷那里嘛……
老侯爷是偏心长孙的,就算秦谏被革职,他也依然偏心,对于秦禹这个小孙子就从未关注过,随便他怎样,连对孙子都是如此,就不用说孙媳了,只要不是太过分,人家不在意。
这一刻,她觉得秦禹也和自己一样,一个是女儿,被取名“望男”,家里始终更在意弟弟;一个是样样被大哥盖过风头的小孙子,就算秉性善良,做事细致认真,也并不受器重。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一抬眼,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红色伤痕,又想起刚才在床边看见他蔓延至脖子下的伤痕颜色依然清晰,便忍不住道:“可以让我看看你身上吗?”
说完又马上解释道:“看看你的伤。”
第75章 未婚先孕
秦禹垂眸,第一次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语气微冷道:“没什么好看的。”
这语气让姚望男有些不高兴,起身欲走,迈出两步,又回头道:“你会不会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和你母亲吵架,也不会出去。”
那时的事,秦禹并不想回忆起,也不想提起。
他遇到了后来的事,母亲身故,又搭进了不相干的姚望男,可是仔细想来,却不知能怪谁。
他说道:“我没有怪你,这和你没关系。”
随后又道:“我只怪我自己太温吞懦弱,若我是大哥,必然不会成婚,说算成了婚也会想办法和离,而不会像我。”
姚望男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回道:“没事,时间还长着呢,和离什么的我也不着急,说不定后面就有机会了。”
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卧房。
后半夜愣是躺了一个多时辰才睡着。
正月时,程瑾知收到了姚望男和秦谏的来信。
意外的是姚望男在信里对秦禹诸多不满,恶言相向,却又颠三倒四,一会儿说他和房中一个丫鬟天天眉来眼去,八成不干净;一会儿又说怀疑他的伤很重,很可能伤了根本却不敢透露,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去京城,再不去她说不定就要和离回洛阳了。
秦谏则告诉她,自己刚回京城就去见过她父亲,节后又去洛阳拜访过程家,两次都没得到她父亲什么好脸色,她母亲倒还客气。
他听闻她父亲喜好砚台,准备托关系寻一方好砚了待元宵后再去拜访一次,看能否有转机,让她不要担心。
她收到信时,已知道了朝廷信报,郭振齐的确将平叛详情如实上报,并未隐瞒秦谏的功劳,但皇上只对秦谏判了个功过相抵,因平叛有功,便对投靠反贼之事、写檄文之事不予追究,仅此而已。
她本就替他不平,如今再看信,秦谏在信上只字未提失落难过之处,只说婚事,安慰她不着急,她一心疼,当即就给秦谏写回信,说实在不行,她可以先怀孕,这样她父亲绝不会有二话,马上就同意了。
这一刻,她倒真想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