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鸣筝
他……这是在后怕吗?
后怕容今瑶真的会离开他。
如若他在朝贡日前未能及时?回?京,或是今日没有半夜赶回?府,那么容今瑶是不是就会一直揣着这般孤勇的心思,独自默默承受?
一想到她?会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楚懿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五脏六腑被?搅得粉碎。
他再也按耐不住,倾下身,不由分说?抓住容今瑶的肩膀,将她?用力拉近,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无缝。
还未来得及反应,楚懿已然低下头,强硬地吻住容今瑶。一个毫无预兆的吻,唇齿相触,仿佛要将她?心中所有的苦涩尽数吞噬。
楚懿在用这个吻来宣泄心中的郁闷,惩罚她?不爱惜自己,竟然会想着为他而牺牲。
所以他用牙齿咬住她?的下唇,微微用力。
容今瑶痛得“嘶”了一声,下一刻,对面人逮住机会,舌尖滑了进去。
呼吸瞬间被?剥夺,容今瑶的心跳狂乱不已。周遭充斥着楚懿身上萦绕的香气,似初冬寒夜中静静燃烧的沉香木。
一吻既毕,拉出一条水丝,楚懿在她?唇上留下咬痕,“容昭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也恳请你,务必珍视自己。我希望哪怕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也仍旧能明媚灿烂。”
容今瑶闻言,心猛地一颤,迅速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我本想着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他说?。
楚懿亲了亲她?的手心,声音低沉且喑哑:“凉州的局势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凶险,贺兰宸的鹰狮在栖坞山山脚处驻扎,因其一半属于大?昭境内,一半属于漠北境内,所以此情况并未在军报里写明。”
“贺兰宸强抢你去和亲,无非是想令我方寸大?乱、君臣之间徒生猜忌与嫌隙,从而让他有机可乘。”
依照漠北的谋划,大?昭会派遣禁军与白羽军护送容今瑶,路线必定经过凉州与栖坞山。鹰狮抢先驻扎在栖坞山,就是想趁着白羽军兵力分散之际,先将容今瑶杀害,再嫁祸于他。随后一路长?驱直入,沿途攻城掠地,直捣上京。
“无论你是否应允和亲,这场仗都避无可避,”楚懿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必须在朝贡日之前打破贺兰宸的诡计,拦截下那封和亲文书,阻止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回?,你可放心了?”
听完楚懿这通解释,容今瑶心念微动。
她?微微扬起头,像一只亲昵的小?兔子,蹭了蹭楚懿的下颌,那双清澈瞳眸中,神?采熠熠生辉:“楚小?将军,待你凯旋,本公主重重有赏!”
楚懿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两下,戏谑应道?:“好,公主殿下,我记住了。”
烛火依旧在琉璃灯罩中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他们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刻的温柔中停滞了。
然而,温情脉脉并未持续太久。
楚懿眉梢微挑,忽然开口:“这件事说?完,该说?说?另一件了。”
容今瑶愣了愣,眉眼间闪过疑惑:“什么?”
他目光微沉,回?忆了几息,语气平静地重复那些?言辞:“你一直对我别有所图、之前的事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和我的婚事……”
闻言,容今瑶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不妙。
楚懿沉吟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少顷,容今瑶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忽然挺身跨坐在楚懿腿上,一本正经道?:“是你听错了!”
楚懿身子往后一仰:“……”
容今瑶拿过枕边的香囊,一瞥楚懿怪异的神?色,道?:“我们不要把今夜的时?间都浪费在质问上了,好不好?”
今夜二人坦诚相待,彼此剖开心扉,她?又不迟钝,能察觉出楚懿神?情中的在意。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
而她?,亦无法否认内心破土而出的悸动。
可若是她?将之前的盘算和故作姿态的戏码都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必定会破坏这份刚刚萌芽的喜欢。
所以她?甘愿当这个“恶人”,左右她?不说?,楚懿就永远不会知道?。
容今瑶边想,边解开香囊的绳结,里面装有研磨过后的“闺中香”。她?就故意在楚懿面前,用手指捻出香末,一点点涂抹在锁骨上。
霎那间,夜半时?分红袖遮烛,细腻而缠绵的香气悠然飘出,如同仕女?身上那层薄薄的纱衣。
楚懿眉间一动,凝视着少女?的粉晕桃腮,眼里带有浅淡且散漫的笑意:“在这个时?候我要是选择继续追问,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这份主动了。”
容今瑶的眸光摄人心魄:“一会儿天亮了!”
佳人在怀,身子柔软滑腻,还带着淡淡的馨香,他没办法坐怀不乱。
下一瞬,楚懿眸色变得深沉,双手扶住容今瑶的腰肢,直接将她?强势地压在身下,哑声道?:“来得及。”
他似乎又找到了新的锚点,得以让动荡的心稍稍安定。掌心之中盈满了柔软,从外缓缓向内,由下徐徐往上,简直比小?猫那暖烘烘、圆滚滚的肚子还要让人沉溺。
容今瑶战栗得厉害,大?脑懵然发白:“你怎么又进步了……”
“我说?过,很?多东西?我过目不忘,包括你。”
只一会儿,楚懿低头,正准备覆上她?的唇瓣,去一品芳泽时?,窗外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犹如夜枭啼鸣,划破了夜的静谧。
楚懿的动作骤然一顿,眸中闪过凛冽寒意,神?色瞬间被?冷峻取代。
这声音及其刺耳,容今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惊得心头一紧,秀眉轻蹙:“什么声音?”
这哨声是守在门外的暗卫发出的紧急信号,意在提醒他,有不明身份的人正悄然逼近府邸四周。
应当是漠北的探子。
楚懿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抬头望向窗外,目光裹挟着肃杀之气,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碴:“是军中的哨声,我得走了。”
容今瑶一听,情绪瞬间像被?不安分的小?猫肆意抓挠,涌出些?许不舍:“不是能待三个时?辰嘛,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楚懿的动作,不禁又惊又羞,忙不迭道?:“诶……你拿我小?衣做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小?衣正被?楚懿紧紧团在手掌间,柔软的布料上是她?独有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少年勾了勾唇,眸中流淌着脉脉春色:“等我凯旋,再把小?衣还给你。”
第50章 【小修】他用枯枝划出了……
八月初一, 暮云秋影。
在楚懿率军出征栖坞山的消息传遍上京城的那一刻起,有关漠北朝贡以及和亲文?书的种种风言风语便不攻自破。
栖坞山地势险要,横亘在大昭与漠北之间, 向来被视作易守难攻之地。虽为一道天然的屏障, 但奈何不了不知疲倦的白羽军精锐。
十天十夜的快速行军和作战之后, 驻扎栖坞山下的漠北部落被捣毁,节节败退之下只能选择暂时退避。
这场仗不得不打, 如今硝烟渐散,双方都?变得疲惫不堪,未来的局势仍旧未知。
这日一早, 天光初绽, 澄澈晴空似一方素净的鲛绡。
街巷之中一道清亮的呼喊声骤然响起:“白羽军班师回朝啦——”
声音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回荡, 百姓闻声无不欢欣, 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涌上街头,满心?热忱地准备夹道欢迎凯旋的将士,氛围一派热烈欢腾。
不过皇宫之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崇德殿, 皇帝端坐在御座前, 手中握着?一份从?凉州传回来的急报。
急报中详尽记录了此次战事?的每一个?环节,白羽军精锐在楚懿的率领下是如何以雷霆手段粉碎阴谋,又是如何将敌方战力一举击溃。
分明是好消息, 可皇帝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他?唇角微微下压,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凌厉地扫过容聿珩,声若洪钟地质问道:“太子,越权之罪,你可知晓?”
容聿珩垂首, 神色平静,语气不卑不亢:“父皇,儿臣不敢越权。此次子瞻出征实乃形势所?迫,意在保大昭江山社稷安宁,护陛下千秋万代基业。”
“保大昭安宁?护朕江山?”皇帝先是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音量陡然拔高?,不悦地道,“你可知此次贸然出兵,纵使是击退了漠北,却也打破了平衡?和亲之策,减少战事?,得以修养生息,这才是明智之举!
“小?六不过是去漠北一年。一年之后待大昭准备充分,再主动出兵将她接回来也不迟!”
容聿珩闻言,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冷了下来,毫不退让地打断道:“迟!怎么?不迟?”
皇帝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驳惊得一滞,先是错愕,随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指骨仿佛要将御座的扶手生生捏碎,怒声道:“太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容聿珩迎上皇帝的目光,沉声说:“父皇可知和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将小?六当成平息战乱的牺牲品,亲手把她推入漠北狼窝,任由摆布!一年?父皇以为,漠北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待上一年吗?”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身为帝王,肩负的是保护天下每一个?子民的重任,而非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火坑。小?六若是真的和亲,大昭的尊严也会被践踏。到那时,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您,朝臣又会如何看待您?”
听完一番振聋发聩、字字如锤的指责,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容聿珩,连连怒喝:“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殿内回荡着?帝王愤怒的吼声,一旁侍奉的内侍手指一抖,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生怕触怒龙颜。
容聿珩毫无惧色,一改往日的恭敬退让之态,抛却了以往的气度,不再同皇帝上演虚假的“父慈子孝”戏码。
傲然挺直的脊梁,平静的神色,坚定的眼神,都?让皇帝一瞬间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的神情与他?如出一辙。
皇帝又道:“你和楚懿,都?要反了!”
他?的思绪飘回到不久之前的那一晚,楚懿趁着?夜色进宫,跪于他?面前,神色从?容不迫:“陛下,微臣请旨领兵出征。”
皇帝一凛:“你这是何意?”
少年将军眉眼间笑意明朗,唇边却挂着?薄薄的讥诮:“一遇国之大事?,便想着?牺牲女子和亲来解决,怎么?不让漠北王子入赘大昭。何况,大昭的战士不是无能窝囊之辈,根本不需要用女子以和亲的方式稳固江山,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两国邦交,何需和亲,自是有千百种方式去结盟,漠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微微颔首,字字清晰地说道,“若陛下执意和亲,臣身为将领,只能以自己的微薄力量,阻止此事?发生。”
一个?少年竟有如此胆量直言不讳,说是“微薄力量”,可谁人不知白羽军精锐是大昭的一丝命脉?
他?亦是在威逼。
事?至如今,很显然,太子与楚懿早已站在了同一阵线。
若是自己再追究下去,且不说朝中上下会有多少武官反对,单是天下悠悠之口,便足以惹来一身骂名?,被世人指责为昏庸无道的帝王。
思及此,皇帝面色铁青,沉沉开口:“太子,你不止她一个妹妹。”
“可她也是您的女儿。”
短短几个?字,敲碎了空气中的压抑。
容聿珩一字一顿地说出口,表面虽维持着?平静,可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泄漏了他心中难以抑制的酸楚。
“父皇可知,小?六因为亲生母亲的抛弃而患过心?病?又是否知道,她对亲情的渴望?”
高?耸的朱墙将整个?宫城与外界隔绝,纵横交错的宫道如同迷宫。每一块青砖都?显得冰冷,每一道宫门都?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座皇宫从?未带给她温暖或慰藉。
尽管表面上光鲜亮丽,但在她眼中,却不过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皇帝阴沉的面容闪过一丝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