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61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阿宽敬畏鬼神,虽然听主子吩咐把饭菜铺在地面,但全程低头,根本不敢看供桌。

  李审言没急着吃,而是走到窗边,在矮几上把原先摹的《金刚经》一卷摹完,再交给阿宽,让他在供桌前一页页烧掉。

  阿宽仍看不懂内容,只觉得纸上字迹相较于原先的工整,似乎锋利许多。

  ……

  齐国公和李审言这场父子争斗持续了大半年。

  谁也不知他们为何争执,只清楚即便二公子恢复当值,归家后的第一件事仍是跪佛堂,至少跪满两个时辰。

  太夫人对儿孙挨个劝了遍,谁也劝不动,气得病了场,结果齐国公愣是没改口。

  李审言也不服输,该违逆的照样违逆,该跪的也依旧跪。

  剩下的时候……

  雨水扑打在窗棂,清蕴握书立在不远处,看檐角雨丝将院里的灯火折射成细碎光斑。那双越发灼热的眼眸,此刻仍在记忆里明灭。

  “主子,阿宽送来了一篮香料。"白芷入内轻声道,“正是您提过的南海那批。”

  几个月前,清蕴无意间提到过制香所需香料,可惜要么是贡品,要么难寻。阿宽送来,无疑是李审言特意去找来的。

  合起的书在掌心转了个圈,清蕴望着庭中湿漉漉的青石板。那日装醉时的碰触,李审言掌心的纱布,佛堂里歪斜的牌位,还有那卷烧给李秉真的《金刚经》..……这些碎片在心底拼出个荒诞的轮廓。

  清蕴隐约明白了公爹为何会有如此怒火。

  但大概是曾经有过模糊的猜测,此刻她竟不是很惊讶,下意识的反应是,倘若被他人发现,这件事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李审言可能会被指责,但被批判的人绝对是她。

  “退回去,就说不需要了。”

  白芷松了口气,应声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清蕴没有因李审言的存在特意回避,该出门的时候照样出门,只是不再主动和他打招呼,他搭话时也显得格外冷淡。

  这样明显的态度,李审言很快就察觉到了。

  他知道原因,但却无法做什么,就像齐国公嘲讽他的那样,“倘若她发现你的心思,当她会不会避你如蛇蝎?”

  想到这儿,他垂眸沉思良久。

  在李审言找到办法之前,西南叛乱的局势已经越发焦灼,内阁、朝堂争议不断,平息动乱的法子也换了许多次,眼见这两年建朝民生因此事越发动荡,其他地方的匪乱、起义频发,再不以雷霆之势压下,只怕边境乱起来,内忧外患交加,社稷将危。

  告假养病近两年的齐国公终是被一道圣旨强行征召,命他为副将,协助主将周平前往广西平乱,与此同时,还有督军谢青天协同。

  谢青天其名风流,人也生得仙风道骨,但他并非望族之后,也非出身武将之家,而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有几分拳脚功夫,最擅长的还是炼丹制药,正是建帝从民间搜罗而来的“高人”之一。

  这两年间,李审言和建帝身边这批人打过不少交道,在京城附近闹匪乱时还曾和他们一起去剿过匪,对这群人的心性再了解不过,几乎个个都是贪婪成性、好大喜功,还喜欢指手画脚。

  山匪给他们奉上金银珠宝,他们转头就能把对方吹成为民除奸的大功臣。

  因此在得知齐国公要出兵去广西,督军还是谢青天时,李审言先皱眉,去找了齐国公。

  儿子能特意来点明这些,齐国公还是高兴的,毕竟父子俩大半年来的关系几乎凝成冰。

  他笑了笑,“我只是副将,督军如何,该是周将军要操心的事。”

  李审言:“吃了败仗,你一样要受罚。”

  齐国公摇头,“不对。”

  不待李审言奇怪,主动道:“是你我都将受罚。”

  李审言:“……”

  隔了一日,收到圣旨后,李审言才知道自己也在此次出兵广西之列,同在周平手下,任骑兵指挥使。

  能够真正随军作战,李审言先是讶异,随后隐隐激动,紧接着想到此行少则几月,长则数载,又沉默下去。

  他先花了几天安抚太夫人,待到还有三日出发时,来到月舍。

  这次求见没有被拒绝。

  叔嫂在院中的石桌旁见面,藉香守在不远处,目光灼灼,仿佛只要李审言有不当之举就立刻冲过来。

  无视身后的犀利视线,李审言道:“还有三天,我们领兵出发了。”

  清蕴温声,“先祝父亲和二爷能够旗开得胜,但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万望保重。”

  李审言:“祖母给我求了道平安符,但我身边无人擅长针线,可否请嫂嫂赐我一枚香囊,以便随身装符。”

  白芷看过去,向来寡言的她眼神复杂。

  有些话彼此都心知肚明,清蕴没有问他为何不找太夫人要,视线在廊下的灯笼停留会儿,“好,只是我不擅女工,只能在铺子里帮二叔挑一个,可行?”

  李审言不挑,直接说好。

  两人续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李审言再起身准备离开。

  白芷先一步进门点灯,李审言紧随在清蕴身后,压低声音问:“你厌恶我吗?”

  直截了当的问话让清蕴一顿。

  厌恶吗?她想过,其实没有。

  刚和李秉真成婚时,了解兄弟二人间的往事,李审言于她是名义上的小叔子。知道李审言曾孤身随军立下战功时,她内心隐有敬佩。后来李秉真离世,她决定不再嫁人,国公府的三人便都成了需要好好相处的亲人。

  近两年来,李审言在她日常生活中时常出现,或任她差遣,或有意逗她开心。偶尔独处时虽然目光侵略性极强,但他并不会越矩,在外人面前更不会有轻佻行为,足可见他的想法不像她最初以为的玩笑居多,而是确有真心。

  虽然这份不知能持续多久的真心对她而言,还没到能够动容的地步,但领兵在即,她也不会故意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冷漠无情,对他造成影响。

  她如实道:“二叔和父亲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由衷钦佩。”

  李审言唇畔不着痕迹翘起,又压下去。

  话里提及的不止他一人,传入李审言耳中就是单独对他的“心意”,有瞬间握拳,强按住心绪,“好,我知道了。”

  说完,大步离去。

  离京前,李审言没再来找清蕴,一心一意准备去广西之事。

  他如今最大的变化是渐渐习惯了看书,即使不喜欢,也能耐着性子去寻找自己所需。

  早在西南乱局刚形成时,李审言就看过了好些镇抚西南的兵书、史书,对其中战术深有研究,如今则重点了解广西一带地形。

  建帝这次给了他们五万人马,到广西还将有五万军马会和,其中李审言率领的骑兵有五千。

  作为空降的指挥使,李审言和麾下骑兵不熟,他便在路途和这五千人同行同住,拔寨休息时,与他们比试骑马射箭,展现出的功夫在众人当中一骑绝尘。再加上他行事不拘小节,没有寻常世家子的讲究和矜持,很快就收揽了一批人心。

  与他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从出发第三天开始就称不舒服坐上马车的齐国公。

  随军大夫看不出毛病,便道国公爷应是身体还未大好,不宜劳累。

  谢青天很是不屑,对病歪歪的齐国公彻底没了兴趣,心道这人怕是躺了两年已经躺废了。

  他转而一心一意找周平,今日要把酒言欢,明日要抵足同眠,再过几天又说卦象显示这条路大凶,要换道前行。

  周平不胜其烦,谢青天的亲哥哥如今是陛下身边大红人,宠信堪比万云。所以他清楚,姓谢的定是来混战功。

  如果仅仅是混战功也就罢了,偏偏看起来还不安分,到时候如果非要插手,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他抽空去看望了下齐国公,忽然羡慕得很,他也想“病倒”了。

第65章 他想要她

  历时近两个月, 大军抵达广西。

  周平和当地将领会和后,先问清赵良所辖兵力情况,接着在城外安营扎寨,没急着交手。

  他们带了充足粮草, 补给也及时, 周平就天天着人观察赵良那边状况, 其余时候正常练兵。

  如此过去一个月, 其他人沉得住气,谢青天耐不住。他来这儿是为了平乱立功, 不是当缩头乌龟。

  催到第三回 时,周平的理由无法再让谢青天满意,带着亲兵杀进主将大帐,皮笑肉不笑道:“周将军屡屡推脱,不肯出兵, 莫不是畏惧赵良威名, 怕吃败仗?”

  周平:“广西多山林,又逢雨水丰沛,此时不宜出战, 冒然攻寨容易中伏。”

  谢青天:“既然知道他们会设陷阱,提前防备不就是?”

  周平:“……”

  对着谢青天这个只会蛮干不懂兵法的督军,周平简直没法儿说。他才是主将,可面对谢青天, 竟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奈感。

  周平虽然领兵, 但他性情并不强硬, 在朝堂一众大将中偏柔。且家人、族人都在京城, 如果谢青天一纸书信添油加醋地寄回去,以陛下如今的性情, 指不定会如何折腾周家。

  谢青天又找了几回,周平终于下令出兵。

  如他所言,叛军占据地形和天气优势,极难攻下,几战下来,若非周平及时调整战术,他们都不止伤几千人。

  谢青天阴阳怪气道周平无能,干脆亲自跟着他一起出战。

  但谢青天那点武艺,在校场上和普通小兵耍耍威风还行,真到了前线,还得周平另外护着他。

  这次不仅没有得胜,还白白损失了七千人性命,周平也因谢青天捣乱而身受重伤,躺倒在帐中。

  因此,齐国公不得不接过领兵之权。

  齐国公仍是病恹恹模样,但不负诸多人对他的期望,他把从湖广、云南调集善攀越、耐瘴气的苗兵单独组成千人规模的轻装山地营,专攻丛林突袭,随后占据红水河与右江交汇处的八渡关,以铁索横江封锁河道,切断叛军购入武器的补给线。

  紧接着,让细密探混入田州,散布了一则“赵良欲独吞朝廷招安好处”的谣言。

  田州内部果然产生动乱,齐国公趁此时发力,先夺了一城。

  谢青天仍不满,因为夺城时他正好在养伤,没有参与其中。

  更令他气愤的是,夺下一城后齐国公就没动静了,说什么要“缓攻为守”。

  他故技重施逼齐国公出兵,人却不上套,又“病倒”了。

  半月后,烈阳将中军大帐染成血色,谢青天冲进帐中,指着齐国公鼻尖:“昨夜紫微星动,我卜得'虎踞龙盘'的上上卦,国公爷竟敢违抗天意!”

  齐国公扶着案几咳嗽,塞边沾着药渍,颤巍巍展开羊皮地图——三天前他们在这张图上用朱砂圈出的陷阱,此刻正被谢青天的指甲戳得咯吱作响。

  “东麓看似平坦,实则.……”齐国公话音未落,谢青天突然掀翻药碗。

  褐色的汤药泼了齐国公满身,惊得满帐将领霍然起身。

  “我不管其他,三万精兵寅时突袭!”谢青天掏出御赐金牌重重拍在案上,“谁敢不从,以谋逆论处!”

  满帐寂静,看得出有些将领几乎要骂娘,都被齐国公用眼神给止住了。

  李审言突然嗤笑出声,他踢开脚边破碎的瓷碗,剑穗上坠着的玄色香囊轻轻晃动。

上一篇:东宫娇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