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97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他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独断带来的后果,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负。

  “赈灾的事,你清楚这对我亦有好处,才会开口让我去做。所以在三哥心中,我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

  王宗赫:“没有,我从未这么想过。”

  他话说得坚定,可清蕴的眼神是不敢相信,这种情绪刺痛了王宗赫,握住她温热的手,幸而没有被甩开,“我只是……”

  他轻声道:“你嫁给我,本就是迫于无奈。我不想、也不敢让那些事打扰你,猗猗……但我可以指天发誓,绝无视你薄情的想法。”

  “那太子李审言的事呢?”

  终究绕不过这个名讳,王宗赫掌心骤然发紧。

  “你这些时日的反常,桩桩件件都系在他身上。”清蕴眼睫低垂,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当初南下赈灾,我与他一同归京,你非但没生半点猜忌,反而主动宽慰。这份体谅,我始终感念于心。"

  她抬眸时,眼底泛起薄雾似的哀愁,“可如今……三哥本该是经世安民的栋梁之材,从容有度,怎么可能像如今这样,进退失据?我总想顺着你些,也许能让你安心。可如果这样的纵容反而成了你的心魔,倒不如……”

  尾音残留几息,清蕴攥紧袖口,“倒不如各生欢喜。”

  说完这些话,清蕴目中已经盈了一眶清泪,见者生怜,何况爱她成痴的王宗赫。

  他想抬手帮她拭泪,却被清蕴偏首躲过。当她侧过脸的时候,王宗赫清晰看到两行泪水滑落,滴在衣襟,也砸在他心底。

  他忍不住轻轻扶回她的脸,低声道:“是我的错,我忧思太多,又不肯直接问你,叫你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抵住清蕴的额,他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帮她拂去泪水,“但你说的和离一事,绝不可能,我不会同意。”

  清蕴:“……那你之前,想问什么?”

  清蕴眼波微动,又是一串泪砸在王宗赫手背。这是少有的模样,和她平时沉静如海的性情又何尝不是大有不同。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点,怎么可能失态成这样。

  王宗赫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怎么会那样想清蕴。

  喉结微微滚动,他道:“我之前以为,你对李审言,总有些特殊。”

  清蕴微微睁大眼,似乎很惊讶。

  真正说出口,王宗赫没了那股别扭,总算能把心事缓缓道来,“你们相处的时日不短,李审言亦待你真心,且他远比我要热烈、直白、有趣。我怕你嫌我沉闷,只把我当兄长,或者,认为我现在不如他有担当。教坊司之事,他的所作所为,应该让你很满意。”

  清蕴:“教坊司一事,他确实做得很好,但他身份如此,可以毫无顾忌,不用提防同僚使绊,也不必考虑君心莫测。三哥有太多掣肘,身份上,你既是前朝臣子,又曾为柳阁老学生,由你出面,陛下只会怀疑你想帮柳家开脱。当初我是想,等风声过去,再看看能否帮到她们。我亦无能为力,又怎么会苛责三哥?”

  听出她的意思,王宗赫心头压了许久的巨石忽然变轻许多,“那件事,并非你授意太子?”

  清蕴:“……连陛下都管不了他,我何德何能,能让堂堂太子俯首帖耳,为我办事?”

  王宗赫心道李审言未必不愿当你座下犬,但已经信了清蕴的话,“当初我以为,你见我无法帮忙,就转而去找了他,所以……”

  清蕴被他这话说得有些想笑,还有点生气,“我和三哥才是夫妻,有事怎会去找外人帮忙?退一步,柳家女眷和我无亲无故,我也没必要为她们欠下人情。”

  “夫妻”“外人”的字眼已经让王宗赫身体舒畅,再加上后面一句解释,他即刻豁然开朗,“怪我,是我一叶障目了。”

  他最初就是因这件事结下了心结,继而总觉得清蕴对李审言更信赖。慢慢的,只要知道二人走在一块,就忍不住想象他们在一起时会谈论什么,清蕴会多么开怀。

  “三哥还总认为,我只把你当兄长?”

  面对清蕴明显不悦的眼神,王宗赫不想这时说谎骗她,只能点头。

  随即听到清蕴笑一声,“既然如此,从今夜起,我们不止要分被睡,更该分榻、分房,直到和离那天。毕竟你是兄长,不能乱()伦。”

  这笑很难说到底有几重意思,王宗赫眼皮一跳,直觉抱住了人。清蕴要起身离开,他用上力气把人强压在了腿上,动作间被清蕴指甲无意间划过脸颊,刺得脸上一阵疼也顾不上。

  “是我错了,不该胡思乱想。”他认为这时候最主要的就是认错。

  清蕴忽指尖抚过王宗赫脸上被划出的血痕,“三哥何错之有?当年在翰林院能压得所有人俯首的王阁老,想必早把我与太子的暗度陈仓算得分明,连我送过几封私信、发间别着几支东宫赏的步摇都了如指掌。”

  她道:“今晚就把那樽云母屏风挪来隔断,往后三哥批折子,我读《女诫》——横竖兄长教导妹妹,最是合情合理。”

  “至于东宫那位……三哥宽仁,容得下我们这对奸夫□□同处屋檐,我应该焚香供起你这尊活菩萨。”

  王宗赫:“……”原来清蕴生气时,也会胡搅蛮缠。

  可他不仅不心烦,反而觉得她可爱又生动,连怒气勃勃的模样都诉说着对自己的情谊。

  可笑他自怨自艾了那么久,竟不敢直接问她心意。早点问了,两人之间也能少许多误会。

  他的力气钳制住清蕴绰绰有余,她却不会任人摆布,低头狠咬了口横在胸口的手臂,高声道:“白芷!”

  王宗赫紧接对外喊,“不必进来!”

  白芷哪会听他的,第一时间进了内室,撞见这场景愣了一愣,“主……子?”

  这是哪一出?

  白芷脚步顿在那儿,进退维谷。

  清蕴:“阁老大人要动粗,帮我拉开他。”

  王宗赫苦笑一声,露出带着伤痕的脸颊,让白芷迟疑不已。

  她有眼睛,大致能判断出谁占上风。其次,即便她不通男女之情,也知道夫妻之间有种相处方式为打情骂俏。

  如果主子真的生气,其实不会表露得这么明显……

  脑海中思绪激烈争斗了会儿,白芷确定主子没危险,最终决定默默退出内室。

  王宗赫松了口气,如果白芷真来帮忙,即便他能拦住主仆俩,总不能真对清蕴最信任的女使动粗。

  “猗猗怎么罚我,我都认,唯独一点,不能再说这些气话。”大冬天的,王宗赫额头出了层薄汗,有百般口才都施展不出来,“那些话和最近那些荒唐行为,你就当……当我神智错乱,昏了头。”

  清蕴不说话。

  王宗赫帮她把微乱的发丝捋到一边,低头在那额头吻了下。

  清蕴有了动作,却是抿唇取出手帕,把额头擦了擦。

  王宗赫觉得好笑,也直接笑出了声,随后不顾清蕴的皱眉,把她的眉心、眼皮、脸颊、唇畔和手背都亲了个遍,“我保证今后但凡有事,一定及时告诉你,不让你做最后的知情人。即便太子亲口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也一定会亲口向你求证,不再随意猜想。”

  压低声音,“原谅我好吗猗猗,嗯?”

第100章 嫉妒得发狂

  “爷, 您的脸……”去官署路上,疏影示意王宗赫侧脸有伤痕,奇怪问,“这是怎么了?”

  放在平常, 王宗赫只会随口答一句“不小心刮的”, 这会儿心境不同, 想看看疏影反应, 故而不经意道:“起了争执,被人抓的。”

  谁能和他起争执, 并在脸上划一道印子?疏影纳罕,想到自己和媳妇争吵的情景,立刻一僵,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怀疑, 最后坚决予以否认, “爷别逗我。”

  夫人那样温柔和善,怎么会动粗,还是对爷动粗, 不可能。

  疏影一脸“您骗人”的神情,看得王宗赫淡笑,“昨夜整理书架时,不小心被落下的书划了下。”

  疏影松了口气, “果然如此, 爷该拿脂粉遮遮, 不然人人都要好奇了。要不用这款, 我用着一直挺方便。”

  说到这儿,他意识到什么, 耳根迅速变红,装作若无其事地取出小盒。

  王宗赫没想到,疏影看着人高马大,夫妻之间原来是经常被打的那个。

  清蕴即使气到那个地步,也只是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用话语噎人。

  相较起来,清蕴确实如疏影所想,体贴温柔。

  想到昨夜发生的种种以及自己亲手写的“保证书”,王宗赫的笑意又从眼角眉梢流露出。猗猗发怒都很独特,还能记得口头约定不可靠,必须要白纸黑字写明。

  那薄薄一张纸,既无公章也无手印,其实什么效力都没有。但如果能让清蕴原谅他,写一百张也心甘情愿。

  他道:“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疏影不再劝,迅速收回脂粉盒。爷和自己身份不同,威严又重,想来没那么多人敢盯着他打量。

  马车慢悠悠到了官署。

  临近年节,这儿很是热闹,既有忙着把手头活儿做完的,也有来领年底俸禄的,王宗赫是前者。

  镇安帝流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等到来年宣旨,王宗赫就会正式入阁,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私下称他阁老。

  年龄尚未至而立的阁老,在一众官员中着实打眼。和疏影所想不同的是,同僚和下属们不仅心底好奇王宗赫脸上的伤,还光明正大地借着打招呼的由头盯了又盯。

  不怪他们多想,这伤痕也太像指甲划出来的了。

  难道说,这位年轻阁老也会被夫人嫌弃,还是那位有名的文襄夫人?

  看他不顺眼者幸灾乐祸,关系稍近的人默默同情。不管旁人眼光如何,王宗赫八风不动,镇定自若。

  快到午饭的时辰,许多人准备归家,在这当口,东宫侍卫来传话,“太子殿下感念诸位大人辛苦,特命御膳房做了些饭菜送来,稍后和大人们共享。”

  太子要来,大部分人脚步就迟缓了。他们并不是经常有时间和这位储君见面,若能近身说两句话,了解其性情喜好也不错。

  冬阳明晃晃悬在当空,从交错檐角间漏下缕缕金芒,恰好为廊下铺了层柔光暖帐。东宫侍从把膳案沿朱栏次第摆开,远远望去倒像正经设宴的阵仗。

  各类珍馐美馔从御膳房运来,被装在足以保温的食盒中,保证太子和各位大人品尝到的都是热食。除此之外,还备了各式美酒。

  好酒的官员看着眼馋,谨慎者问:“当值期间,似乎不宜饮酒。”

  东宫侍从笑道:“殿下已经提前向陛下请示了,年关将至,大人们辛苦,今日当纵情享用佳酿。若是醉了,有殿下安排地方歇息,或是送各位归家。”

  众人放下心来。

  午时三刻,太子李审言仅携一名亲卫而来。他闲庭漫步般,脸上含笑,见了熟悉的官员颔首打招呼,不熟的也能停下来说两句,极其可亲,和传闻中肆意妄为、蛮横无理的形象截然不同。

  以他的地位,当然位于主桌,同桌皆为朝中重臣,王宗赫自然在列。

  李审言不喜欢说太多场面话,勉励了两句就直接开膳。

  他此来,一是因孟嘉建议,和官员们不必深交,但偶尔也要混个脸熟。二则是有意来看看王宗赫的状态。

  据他所知,这两个月清蕴都没怎么出门。这不是她的作风,加上王宗赫状态低迷,在办差中鲜见地出了几次差错。种种情况相加,让李审言笃定,这对夫妻之间出了问题。

  喝了一圈酒,李审言不经意问:“王大人脸上这是怎么了?”

  很难说这问话蕴含的意味,如果在昨日,以王宗赫消沉的心态,不知会如何受刺激,尤其是两人对彼此的想法都很了解。

  不过经过了昨晚,王宗赫很稳得住,淡然道:“劳殿下关心,一些私事所致,不便为外人所知。”

  此话一出,场上都已经成家的官员哪个不明白,纷纷露出男人间心知肚明的目光。

  原来不是“争执”,而是“夫妻争执”。

  看来王大人私底下和夫人也很恩爱嘛,并不像表面那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李审言脸上的笑端不住了,握住酒盏的手收紧,仔细审视王宗赫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强颜欢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那眉眼间的春风得意,仿佛昨夜又做了新郎。

  如果这是王宗赫故意做出的伪装,那他养气功夫未免过于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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