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郑夫人也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郑墨怎么会拿这种事凭空开玩笑。
可是她的宝贝女儿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车夫,还与他疑似有了肌肤之亲。
这信上写的女郎,当真是她的宝贝阿乔吗?
郑夫人仍旧不愿意相信。
“阿乔那么单纯,她什么都不懂,哪知道什么肌肤之亲。”郑夫人不住地念叨,“一定是那贼人对阿乔起了歹意,蛊惑她的。”
说着,像是为了寻求认同似的,郑夫人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盛国公,却见他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难道阿乔不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郑夫人隔着一张小桌,生气地推了推他,力道很是不小,“你宝贝女儿都要被拐跑了,你还在坐得住么?”
盛怀义睁开眼,既疲惫,又有些无奈,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说:“夫人,阿乔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也是震惊的,这不是正在琢磨对策么?”
郑夫人向来是个利落人,立刻道:“还琢磨什么?此时当务之急,就是该让那车夫离阿乔远点。还是你真舍得阿乔嫁给一个车夫?”
别说是燕国公府了,就算是寻常人家的父母,哪个不是希望自家女儿能过上好日子的,怎么舍得让她下嫁。
可话是这么说,盛怀义道:“如今阿乔不在我们身边,我只怕一味地使些强硬手段,反教阿乔和我们离心。”
“那怎么办?”
郑夫人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虽然已经知道阿乔的动向,也知道她身边有郑墨陪着,可自从女儿离家之后,郑夫人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担心她在洛州不适应,担心她不会照顾自己,担心她身在外乡会被人欺负。
在郑夫人心里,自家的宝贝就是配太子都绰绰有余,只有那郎君配不上她的份,没有阿乔不对的时候。如今听到她竟和一个出身卑贱的车夫关系亲密,心下如何不担心。
郑夫人抹了抹眼泪,“就算不嫁徐肃年了,咱们盛家的女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何况长公主那边还没松口呢,这婚到底还没退成呢。”
盛怀义又何尝不是在为此心焦。
郑夫人少时曾是丹宁长公主的伴读,两人向来关系不错,也因此当时急着给阿乔定亲时,第一个就挑中了长公主的儿子。
如今阿乔不愿,没办法要退亲,郑夫人心中也是对丹宁长公主有些愧疚的。可没想到长公主竟拖着这事始终不理,一副不想退婚的样子。
许定亲就许人退婚,这事虽是盛家理亏,可长公主府如此行径,也实在没有大家之风。最近郑夫人一直在为此事烦忧。
盛怀义也是摸不透长公主的心思,难道长公主当真就相中他家阿乔了?碍于对方身份,盛怀义也不愿将原本的一件喜事彻底闹僵。
本想徐徐图之,没想到郑墨在此时传了信来,阿乔那边又出状况了。
盛怀义看着一旁抹眼泪的郑夫人,心中微叹,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软言安慰道:“夫人别哭了,这事我定会解决的。”
郑夫人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怀疑地看着他,“你想怎么解决?”
“近来太子又惹了不少事端,朝中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惠国公府趁机又闹出了不少事,陛下忙于收拢权柄,定然无暇顾及其他。”
盛怀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也是他早就有的打算。
“明日我就去找陛下告假,然后趁这个空当,带着三郎一并去趟洛州,不管墨儿说得那个车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最后事情怎么解决,还是要先见一见阿乔再说。”
第26章 逃避你到底在躲什么?
郑墨给长安写信的事,并没有告诉盛乔,盛乔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阿爹已经有亲自杀到洛州的打算。
纪明实帮她写好的字第二天就送了过来。不过他自己没有来,而是差身边的书童送来的。
当日的事
还历历在目,盛乔也不能确定纪明实到底听没听见他们在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没见到纪明实本人,她心底微妙地松了口气。
除了不想见到纪明实,对于徐少安,盛乔这两天也是躲着走的。
虽然盛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
只是有时迎面遇见,下意识就想要绕路走,偶尔目光交接,她也会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这样的状态盛乔很不喜欢,每每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躲了,可等真的遇到徐少安时,所有的决心又全都化作了泡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盛乔每天照常是上午要去水榭授课。
这日,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原想着要去求知斋用个早膳,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对面月门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盛乔的动作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左右看了看,然后敏捷地躲到了一株桃花树后面。
那树不太粗,盛乔往侧面使劲躲了躲,才借着繁盛的枝叶藏住了身形。
幸而男人也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走过,完全没有回头。
明明是她先躲着徐少安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心里莫名不舒服了。
怎么变得这么矫情。
盛乔在心里小声骂自己,但也不舍得骂太多,很快又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其实也不能怪她,当时明明是徐少安先做出那些过分的事,占尽了她的便宜。
且不说什么小意哄着,至少也该软声剖白一番,求得她的原谅。
可徐少安呢,过后不仅没见到他对自己变得更殷勤,甚至还不如从前,只撂下了两句话便不知所踪,之后再没有别的举动了。
任谁经此都是要生气的,她对徐少安已经足够大度了。
想着想着盛乔又生了一肚子气,连早膳都没胃口了,干脆直接去了水榭。
在济善堂读书的孩子都是经历过洪灾,年幼失怙,因此十分珍惜此时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每日课前根本不必先生催促,便提早过来温习功课。
平时盛乔都是踩着点过来的,绝不迟到,但也从不会提前太久。
今日见她来的这么早,学生们都有些惊讶,几个性子开朗的甚至还主动问她,“先生,您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这话问的,盛乔不禁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拿出先生威严,转移话题道:“昨日我交代下去的课业写完了了么,拿来给我瞧瞧。”
几个孩子立刻老实了,乖乖地回座位拿了课业呈上,盛乔也不再去想那些男女之事,专心致志地给学生讲评起课业来。
在洛州也待了一个多月了,盛乔这个书学先生也做了有小一个月,从一开始的只会写不会教,到现在已经能在讲评时侃侃而谈了。
“颜公笔风端庄雄厚,临摹时切忌拖沓无力,燕尾也不能拖得太长,会失了颜体的劲道……”
盛乔拿朱笔在学生交上来的练习上圈出了几个字,“你瞧这几个字,都是由两部分组成,你起笔利落,落笔却绵软,且两便结构重心不对,一下失了美感。”
说着,她自己拿笔一笔一划地示范起来。
她的楷书承自父亲,原本只是小时候父亲让她练来静心用的,盛乔那时嫌枯燥无趣,但这个日复一日的写下来,虽然仍觉得无趣,竟也慢慢习惯了。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靠写字谋生。
这让她惊讶,也让她隐隐得意。
因此每次写字的时候,她都拿出十二分认真的态度,生怕被学生挑出半点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
幸而学生们都很崇拜她,围在她身边既钦佩又羡慕。
盛乔从前在家都是最小的那个,一直受兄姐们照顾,此时面对这些比她小了不少的孩子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晨起的朝阳逐渐升高,透过两侧的竹帘照进水榭,光影撒在盛乔身上,为她姣好的容貌镀上一层金边,远远看去,仿若神女下凡,矜贵又漂亮。
徐肃年在假山的凉亭上已经坐了很久,视线一动不动地钉在盛乔的身上,看她说话,看她笑,看她铺纸研墨,看她挽袖落笔,一举一动都透着自信和明媚。
直到下课的钟声响起,学生们纷纷起立与盛乔告别,徐肃年才终于回过神,起身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这院子原是孟家的一处别院,花园里的修筑的假山也都是为了给后宅的娘子们闲游观赏用的,因此假山虽然建得不高,台阶却是层层叠叠、弯弯绕绕。
徐肃年嫌一步步下台阶太麻烦,走了几步就直接撑着假山凸起的石头跳了下来,等他拐上长廊时,正看到盛乔袅袅婷婷的身影在往这边走。
学生们都在后面的水榭上课,长长的回廊只有他们两个人。
盛乔刚拐过来就看到了他,脚下顿了顿,然后当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徐肃年离着老远就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原本还带着笑,一见到他立刻变得面无表情了。
徐肃年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在她走过来的时候抬臂拦住了她。
盛乔并不意外,没等他的手臂碰到自己,便很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开口的样子,只一脸冷淡地抬眼看他,一副“我看你还想说什么鬼话”的架势。
她红润的嘴唇抿的紧紧的,两颊也紧绷着,但因为带着一点软乎的肉感,绷得再紧也不显严肃,反而有一种强行挽尊的可爱。
徐肃年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但也怕盛乔真的生气,在唇角勾起的下一刻就抬手掩住了唇,轻咳一声把笑意压了下去。
两人离得近,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就能察觉到,盛乔又如何看不出他是想笑,她心里更是不满,抬头冷冷地瞪着他。
无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都不要再理他了。
盛乔在心里打定主意,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男人说什么,而是从宽大的袖间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到了她的面前。
盛乔皱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肃年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解开了油纸包上的麻绳,将一层层包裹的油纸拆开,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居然是六个晶莹剔透的豆腐皮包子。
“你……”盛乔不知道说什么。
徐肃年说:“早上没吃饭,不饿吗?”
盛乔很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徐肃年没回答,只又把那一包豆腐包子往盛乔面前递了递,“尝尝吧,还热着。”
盛乔看了那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眼,捏起一个尝了一口,别别扭扭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们一起吃了那么多次饭,难道我连这个都记不得。”
徐肃年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盛乔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和他一起走到廊边坐下。
徐肃年从怀里掏出帕子,很是自然地伸手要给盛乔擦去唇边的残渣。
盛乔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徐肃年的手指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中,原本已经缓和的气氛也忽然僵住了似的,连风都停了。
盛乔不知为何觉出几分不自在,她轻咳一声,从男人手中揪出那块帕子,胡乱在嘴边擦了擦。
原本是很饿的,包子也很香,可现在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盛乔看着油纸包里剩下的几个,有些可惜,但她更受不了此时忽然凝固的气氛,擦完嘴角就要起身离开。
这次徐肃年没再僵着没动,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回了自己身边。
盛乔被迫坐回去,挣了挣手腕,却没挣动,皱眉看他,“你做什么?”
徐肃年问:“小娘子,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他的动作强势,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说话的却很是低三下四,听着莫名有些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