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利丁
钟志尔走?上前,张开手掌递给她两个布偶小人:“阿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祝你和姐夫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柳姨娘吓得捂住他的嘴,轻叱:“不得无礼,那?是圣上!”
钟薏接过那?两个同样穿着赤红嫁衣的小人,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发顶:“志尔,好好读书,将来和哥哥一样,做景朝栋梁。”
看着弟弟坚定?点?头,小脸满是认真,她嘴角上扬,站起看向钟以礼。
“哥......”
钟以礼今日身着绯红锦衣,褪去一身煞气,透着几分文雅。他望着面前眼前明艳动人的妹妹,心绪复杂。
相处两月,他从刚开始不自觉的疏远,到如今每每见着什么新奇玩意儿便想着她。
他已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钟以礼不想气氛过于凝重,便故意道:“我若进宫述职,应是可以去看望你的,娘娘到时可别嫌我烦。”
钟薏“噗呲”一笑,眼角隐有?泪光:“这是自然。”
韩玉堂在一旁低声提醒:“娘娘,时辰快到了。”
旁边的婢女上前,替她轻拭眼角泪痕,细细整理仪容。
仪辇已停在门前,禁军阵列,宫女太?监端站两侧,琼花街上队伍浩荡,远远望去绵延无尽。
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持圣印,高声宣道:
“吉时已到,请娘娘登上凤辇,即刻入宫——”
钟薏深吸口气,终是没有?再回头,裙摆曳地步步生?辉,走?上玉踏,直直消失在描金云凤帘中。
两道站着看热闹的百姓不知凡几,行?过时,甚至可以听到隐隐议论声。
“里头便是贵妃娘娘?这般浩大?的阵仗,不知的还以为是皇后?入宫了呢!”
“嘘,兄台却?是不知,钦天监测算,说她有?凤命之像,若进宫可保皇室绵延。不然区区一个三品嫡女,如何做得上贵妃之位?”
钟薏听着,眼睫低垂。
原来卫昭是这么说服他们的么?
凤辇一路穿过承乾门,直至御乾殿。所经之处,禁军列阵两道,乐声悠扬。
女官将她扶出,殿
前高阙巍峨,红毯自玉阶蔓延而上,直入大?殿。
她屏息凝神,裙摆扫过台阶,心跳在每一次迈步中急促起来。
——踏入殿门,正?式册封后?,她就真的成了贵妃......
临近玄关,她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迟疑。
准备好为了一个人,然后?把余生?都困在这座冷宫朱墙之间了吗?
女官在旁察觉到她步伐微滞,低声提醒:“娘娘?”
殿堂视野空阔,她好似看到了御座之上的熟悉身影,等着自己走?进。
钟薏垂眸,掩去眼底那?一点?细碎不安,指尖捻紧了裙摆。
“无事。”她勾起一抹笑。
御乾殿内,群臣已到,文武百官肃立,礼部侍郎孙坚站在上首,手持圣旨神色肃然。
看着深红色身影缓步走?进殿内,身姿绰约,他眼底划过惊艳,好似明白此次册封大?典如此隆重的缘故。
陛下处处规制细节要求极尽完美,可堪与皇后?比肩,却?让人拿不出丝毫错处。
感受到上首视线压在身上,他心头一凛,匆忙垂下眼帘。
钟薏在玉阶前屈膝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钟氏端庄贤淑,柔顺婉贞,深蒙朕眷,今册封为贵妃,赐金册金印,居长乐宫,
钦此!”
钟薏听着诏书字字清晰入耳,端正?地行?完三跪九叩,殿内肃穆寂静,只闻她动作间的步摇清脆晃动。额心贴地,朱砂花钿映出微光。
“臣妾谢陛下隆恩。”
视线中一双描金足靴停在自己身前,下一刻,温热有?力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扶起。
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钟薏看不懂那?双漆黑深眸里的情绪,只看到他高高弯起的唇角和眼尾,便也笑起来,和他对视。
孙坚在旁忙依流程道:“请贵妃娘娘接金册金印!”
旁边立刻有?宫女端着托盘上前,盘中折扇状的金册躺在锦垫之上,旁边是篆刻她名讳的贵妃印。
她正?要再次跪拜谢恩,手臂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动作不轻不重:“贵妃已行?过大?礼,便免了罢。”
孙坚在旁冷汗兢兢,这册封大?典何有?“免礼”一说?
圣上怎么如此不按常理......
可事已至此,他不敢多言。转过头对着钟薏,高声叩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话音一顿,他又深深伏首:“恭贺陛下,得贤妃佐侍凤扆,宫闱安和,万寿无疆!”
所有?大?臣一同高呼,大?殿回荡着隆隆贺喜声,只他二人并?肩立于金殿中央。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温柔,耳边传来熟悉嗓音,透着几分笑意:
“众卿平身。”
*
一系列册封大?礼繁杂,等她与皇帝从皇宫家庙中走?出,回到长乐宫,已近黄昏,日暮西?垂。
身上的绣服极重,头顶的九翟钿钗冠更是压的脖子?酸疼,虽中午时歇了一会儿,一天下来还是让她疲倦。
卫昭进了宫门便一直牵着钟薏的手,见她步伐缓慢,直接俯身,一手过膝,一手揽腰将她抱了起来。
钟薏乐得轻松,手臂自然而然地缠绕住他脖颈,只不过长乐宫里宫人极多,时不时就有?宫女路过低声行?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在他胸口。
直到进了寝殿,卫昭才松开手,把她放在小桌旁的凳几上。
宫女早已颇有?眼色地呈上一道道精致晚膳,卫昭温声:“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还有?的熬。”
钟薏疑惑。嬷嬷教习的步骤已经结束了,晚上还有?什么?
她抬眸,正?巧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于是她突然便懂了,看周围无人注意,悄悄瞪了他一眼。
卫昭笑得更温柔,支着下颌,看着她小口小口吃饭。
两腮微鼓,唇瓣一张一合,舌尖时不时探出,舔过被热气濡湿的唇角。
他呼吸慢慢沉了下去,眼神里有?火在烧。
洁白的牙齿,颤动的喉咙。
唇角沾着一滴晶亮的汤水,没擦干净。
他的指尖动了动,想伸手替她擦,可又死死绷住。
隔着小小一张桌,他几乎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好可爱。好想吃掉。
钟薏察觉到他神色不太?对劲:“陛下今日也累了,为何不吃?”
卫昭笑意不变:“看着薏薏吃,我便饱了。”
她顿时面颊发热,自从那?夜与她互通心意后?,卫昭便像换了个人,卸下往昔东宫太?子?的矜持端方,言行?间藏着压抑不住的缠意。
钟薏把他面前的玉箸塞在他手里,正?色:“快吃。”
他今日和她一同忙着,一下午也是滴水未进。
他蓦地轻笑出声,手指悠悠转了转玉箸:“好。”
钟薏还饿着,闷着头吃饭,可很快她发现不对劲——
她夹过的糕点?,他也夹;她舀过的羹,他也舀。
就像故意要把她的味道全部吃进身体里似的。
钟薏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卫昭动作顿了顿,也放下筷子?。
下一瞬,他慢条斯理地把她吃剩的小碟子?拿到自己面前,动作安静又执拗。
“卫昭!”她按住他手腕。
他慢慢抬眼看她,声音依旧温和:“我还没饱。”
“这里这么多菜,你非要——”
“嗯。”卫昭理所当然。
他注意着她的神色,看她面上没有?露出嫌恶,才继续。
低下头,将她吃剩的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神情专注得近乎病态。
他讨厌被她碰过的碗、筷、勺。
从前还在外头时,钟薏初次见到每顿有?那?么多道菜齐齐摆上桌,一个人吃不完浪费,心疼极了。
他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极为认真:“卫昭,你是太?子?,自然一切都是最好,可我与你不同,也不习惯这样,你不需要对我如此。”
然后?他笑:“你吃不完,我可以替你吃。”
她那?时不喜欢他,也没有?多少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听卫昭这么说,也未多想,只想着节省一点?,便随他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对于卫昭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赐。
她触碰过的、用?过的、吃过的——哪怕只是余温残留的一点?点?,他都想据为己有?。
如对她本人。
钟薏看着他吃得认真到有?些?奇怪,起了些?鸡皮疙瘩,又觉得他可能是……节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