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枕月
总不会是对她情根深种吧?
迈出麟德殿门,她小心扯住了他的衣袖。
皎洁圆月悬挂于夜幕之上,映照出她恬静娇美的脸庞。
“慕昭……如果你日后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你可以同我说。”她试探道,“我会答应与你和离的。”
慕昭瞥她一眼,心想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他活到现在就没喜欢过谁,今后也不可能喜欢。
他心中仍想着她究竟为何中药,懒得与她掰扯这些,便敷衍着“嗯”了一声。
月思朝收回手,抿了抿唇,心想,果然是她想多了。
他对她好,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很好的人。
*
武安侯请旨欲娶一个小官家庶女为妻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在这样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实面前,先前那些关于月思朝的风言风语反倒不攻自破了。
“之前不是说月家的小姐与那什么史公子私通,被罚跪在府前吗?我看简直是空穴来风。若我能搭上慕侯爷,谁还看得上史公子啊!”
“可不是嘛,那天慕侯爷听说她受了委屈,刚出宫便急慌慌地赶过去,亲自登门澄清此事,想来那时便已对她情根深种了罢!”
情根深种个屁。
月思朝走在街上,耳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之声,心中无波无澜。
她可是得了他的亲口回答。
那日之事她回府并未声张,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追究下去,如今她怀里正抱着入宫时穿的衣物,往一间药铺走。
药铺老板原是位医女,有次她冒雨采菌子,结果受了寒,回城的路上发高烧晕在了草堆边,是她捡到了她,无偿为她医治。
后来,自她夫君因为一场意外亡故后,她便接手了这间药铺。
其实只要走出宅院,月思朝见过很多不依附他人而活的女子,他们没有高贵的身份和不俗的家世,却依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以说,是她们给了她勇气,让她能坚韧地挣扎至如今。
“怎么样?这衣裳上熏的香可有什么端倪?”
老板端着衣裳细嗅半晌,凝眉道:“应当是一种名为艳声娇的香料,此香贵重,一盒价值千金,绝非你会舍得买的东西,是近日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吗?”
“……好贵。”她喟叹道。
她没想到怀宁郡主竟这么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
她出手这么大方,还不如直接拿几千金来砸她,让她今后务必躲着慕昭,不许同他多说一句话。
看在钱财的份上,她绝对会同意的。
她继续问:“那这香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吗?”
老板蹙起眉回忆:“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寻常香料燃尽便只剩香灰,而它燃尽后却不会散落成灰,而是会凝成碧绿色的结块。”
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那晚回来时便悄悄取回了主院倒掉的香灰,确实曾在里面看见过这碧绿色的结块。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场算计她记下了。
“对了老板,你日后药材的运输需要走水路的话,记得来寻我,我给你折扣。”临走时她不忘提一嘴自己的生意道。
“好嘞!”
之后她又去了趟书画铺子,见季述还未回来,帮他料理了些琐碎的事情。
待回到府里,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院内大大小小放满了盖着红绸的箱子,她甚至有些无处落脚。
她端坐在圆凳上,等着浣枝给她热饭,想起她要与慕昭成婚一事,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府中人的喜悦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并不在乎,浣枝和娘却是真心为她高兴,都觉得这样好的亲事能落在她头上,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可她们不知她的苦衷,八成也没法同她感同身受。
如果有的选,她更想去嫁一个她配得上,能与之并肩的男子,而不是像慕昭这样可望不可及的。
他与她有着云泥之别,他对她随手的看顾对她而言已是万分难得,
而这份看顾,是他想何时收回,便能何时收回的东西,远远不足以成为她能够仰仗的底气。
她的底气只能是她自己。
她还是得尽快赚够银子。
正想着,浣枝端着粥进来:“小姐,今日侯府送了数不清的礼来,其中还有一只聘雁,听说是侯爷亲自猎来的……”
浣枝刚兴冲冲地把碗放下,忽听见外面有小厮敲门。
她走过去说了几句话,回来时先前的兴奋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为难。
“小姐,季公子来了,说是在府前等您。”
“您要见他吗?”
季述?
她即刻搁下勺子,起身迈了出去。
还未走至大门,便在灯笼的微光下看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
数日未见,他似乎清减不少,晚风从大袖中灌进来,挥霍着身上挺拔的少年气,只是她走近了再瞧,却见他风尘仆仆,青衫落拓,看起来有些憔悴。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要嫁人了?”
两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的却皆是关心对方的话。
空气静默几分,她点了点头。
于此同时,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月府街巷的拐角,一男一女的对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入了慕昭耳中。
他掀帘去看,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眼熟,像是先前那夜见到的那个,却又有些不大一样。
他今夜前来,是想问问她小衣之上的熏香。
他查过了,那香名为艳声娇,是皇室特供之物,且不说寻常人很难买到,即便有渠道买,一盒也价值千金。
断然不像她那般穷酸之人会舍得付出的手笔。
没曾想,竟又撞见她和旁的男人府前一叙。
他忽然十分好奇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他叫停凌川,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见并无藏身之处,只好轻轻一翻,跳上了院墙,躲在了他俩头顶不远处的树影里。
男子蹙眉凝着她,神色很是落寞:“嫁给武安侯?”
她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极为厌倦高门大户里的明争暗斗,怎么我才离京一个月余,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昭瞥见男子的手暗自攥成拳,看起来对他颇为不满。
不满有什么用,十个他也不可能打得过他。
“……是他逼你的吗?”
呵,他用得着逼她?
她上赶着还差不多。
他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回答,该不会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吧?
月思朝看出他心绪有些激动,安抚道:“季大哥,你冷静些,没有人逼我。”
“慕昭虽不曾明说,可是我心中知道,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她搞笑呢?
又和他各取所需上了。
她自己也不想想,他能需要她什么。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我需要借他的势,而他亦需要一个乖觉懂事的女人,来应付陛下对他履履施加的压力。”
“你也知道,他们那样的人……婚事总是牵扯着权力倾轧,我想,他实在不愿娶怀宁郡主,才会拿娶我做挡箭牌。”
这是她想了许久,想出的除了慕昭对她情根深种以外,唯一合情合理合逻辑的理由。
而慕昭蹙起眉头,觉得她简直在胡编乱造。
他需要吗?
拒绝别人对他而言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
不容拒绝也拒绝多次了,根本不差这一回。
“……那你怎么办,就这样把一辈子搭进去吗?”
“自然不会。”她默了默道,“他答应我了,若他有了心爱之人,便与我和离。”
好家伙,合着她那天问他这个,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的心爱之人尚且无影无踪,她倒好,不但早就找好了下家,事到如今还不忘维护。
季述蹙眉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他一辈子都没寻到心爱之人呢?”
还有句话他没好意思问出口——
若你就是他心爱之人呢?
毕竟她真的是一个很值得人喜欢的姑娘。
“怎么会呢?他那般年轻,余生还有很多年。”
季述鼻间有些酸涩,他深吸一口气道:“朝朝,你有没有发现,你如今口口声声都在替他说话?”
啧,还“朝朝”上了,他都没叫她叫这么亲密。
不知道还以为那男的在喊他呢。
他也可以叫“昭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