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枕月
“那宅子你打算何时启用?”
“还没想好,不过应该要找个节庆的时候。”
节庆通常会设家宴,月府内要忙上好一段日子,便没人会留意她娘的小院。
而且为了避免晦气,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大操大办,大抵会草草安置了。
简直正合她的心意。
“中秋吧。”她想了想道。
在这之前,她可以把宅子弄得温馨漂亮。
慕昭心想她还挺注重仪式感,住一个奸夫居然还要挑个好日子,当初嫁他的时候怎么就不挑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这样也好。
如今离中秋尚有数月,他还有大把时光让她回心转意。
他微微侧首,眸光垂在她颊畔。
月光溶成一团,在她瓷白的面庞上淡淡晕开。
想亲。
他小心把握着与她之间的分寸,佯装俯身去拽缰绳,薄唇不着痕迹地轻轻擦了过去。
似羽翼般不经意的触碰,虽仅有短短一瞬,可却惹他的心杂乱跳了许久。
她会质问他为何偷亲吗?
若她恼羞成怒,他就说飞过去了一只大扑棱蛾子。
可惜月思朝没有。
她只觉得自己颊边似乎飞过了什么东西,有些痒,抬手轻擦了擦,而后若无其事垂了手。
这个月下偷吻随夜风一同吹进了慕昭心中,成为他永不会提及,却会反复回味的秘密。
*
纪问阑是慕昭现如今为数不多的血亲。
他是慕昭母亲唯一的嫡亲兄长,他的亲舅舅。
月思朝曾见过他一回,便是在她第一次入宫的时候。
那时他极力撮合怀宁和慕昭,而慕昭则用他不举为由回绝了。
这日是他的五十寿宴,月思朝也是头一回到他府上。
纪府已经到了不少人,她一眼便在厅堂若干叙话之人中看见了季述同纪问阑。
她戳了戳一旁慕昭的臂膀,小声道:“哎,慕昭,你觉不觉得他俩长得有些像?”
慕昭循着她的话望过去,半晌啧了一声:“你还真别说。”
“不过他们那些文人大多都是这种儒雅随和的调调,我先进去同舅舅打声招呼,你自己去玩,若有什么事,就去找凌川。”他交待她道。
月思朝想想他说的也有理,转头看向别处时,恰瞧见了怀宁郡主。
她身旁的妇人雍容华贵,淡漠高雅,很难想象与那日她不慎在林场杂草堆里撞见的言语轻佻的女人竟是同一人。
怀宁朝她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月思朝迅速垂首。
她每回碰上她准没什么好事,她得离她远点。
宴席很快开始。
今日人多,未免生出是非,男宾女宾便分席而坐,由屏风相隔开来,那边是男子猜谜饮酒,这边是女子闲谈聊天。
她年纪尚轻,自轮不到跟那些身怀诰命的大官夫人坐一桌,但好在也不必去同未成婚的闺秀们坐一起,否则她就得和怀宁同席用膳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她放下筷子,吃得有些撑。
周遭的年轻夫人在议论着如何执掌中馈、管理妾室,这些同她皆没什么关系,故而只能埋头吃菜,如今浑然吃不下了,坐着便觉得有些无聊,时不时环顾一番四周。
一旁的年轻夫人凑过来同她搭话:“你是在看郡主吗?”
她否认道:“不是的。”
年轻夫人以帕掩唇:“我瞧你总有意无意地去看她,还以为你是吃味呢,不瞒你说哈,在武安侯未成婚之前,京中很多人都以为他最后会娶的正是怀宁郡主。”
“我刚刚去正厅寻我夫君,偶然听见纪大人同慕侯爷闲聊,纪大人还提及她对你夫君仍痴心一片,想与他单独见一面呢。”
这话让月思朝莫名有些不大高兴。
“那他怎么说的?”
那夫人“噗嗤”笑了一声:“呃……他说不见,让她滚。”
这确实是慕昭能说出口的话。
为显端庄持重,她尽力压了压唇角。
那夫人接着道:“不过我一直觉得他俩并不相配,一个桀骜不驯,一个骄纵跋扈,这要结成夫妇,不得闹翻天呀?还是你这样的性子好,安静沉稳。”
月思朝心想她也觉得慕昭和怀宁并不相配。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一个女使匆匆来回她:“夫人,侯爷他有些吃醉,我们老爷命人扶他暂歇去了,
让奴婢来禀告您一声,若您待会儿寻不到他,莫要着急。”
她随口问道:“他去哪儿歇了?”
“沐风斋。”
月思朝“嗯”了一声,旋即开始发愁她待会儿要去做什么。
今日林凝雾没来,兴许是因纪问阑同怀宁更熟络的缘故。
如今慕昭也不在,她独自一人,该去何处打发时光。
她又抬眼扫了遍席面,却发现怀宁正悄悄摸摸起身往外走。
很怪。
以往她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模样,怎么这回倒像是在避着人似的。
她是个细心的姑娘,发现一处不对后便轻而易举地联想起很多。
譬如依慕昭那个酒量,怎么会轻易喝醉?
而且若只是微醺,那女使何必提前来知会她?
届时她问起他在哪儿,再与她说就是了。
提前知会,说是让她安心,别不是怕她打扰。
所以怀宁郡主又想做什么?
她疏忽了,只想着自己要离她远点,却没想到要提醒慕昭也离她远点。
她没多想,提裙跟了出去。
怕被怀宁察觉,她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整条回廊的距离。
不知跟了多久,终于见怀宁郡主止步在一间厢房前,犹豫片刻,抬手推开房门。
*
怀宁反手阖上门,心中忐忑万分。
好在入眼便是男子静静靠着椅背,紧闭双眼的模样,面前的方桌上搁着一只空碗,还残留着些许醒酒汤的痕迹。
心口微松,她想,过了今日,能嫁给他做平妻也好。
虽要忍着与那个她讨厌的女人平起平坐,但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母亲说得对,即便他不喜欢自己,凭借他的责任感和愧疚心,也足以保她后世无忧。
谁笑到最后也不一定。
今日她特地求了纪大人给慕昭换了烈酒。
不过酒是好酒,只是容易上头,给人一种燥热难耐的假象,实则没有一丝一毫问题。
问题在那碗汤里。
依着宴席惯例,给醉酒的客人准备醒酒汤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他再提防酒水饭菜,也很难想到真正下了药的会是这个。
这样的盘算还是她母亲提点她的,否则她定会下到他的酒中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近,欲伸手去抚摸她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容,却在即将触碰到之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臂。
他神色清明,并无半分醉意,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颇有些厌恶。
“又是你。”
这个“又”字,让她平白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惶恐。
他声音很冷,看起来毫不意外:“林凝烟,你若不想把你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悉数昭告天下,我劝你赶紧滚出去。”
……她做过什么,难道他都知道?
怀宁死死咬着唇,颇不甘心地看向那只已然空了的醒酒汤。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
他怎么可能喝了个干净还安然无恙?
“还不死心?”
他嫌恶地丢开她,掀开一旁的茶壶。
里面赫然是她下了药的醒酒汤。
他一滴没喝,只是佯装喝下,引她上钩罢了。
“我只是将计就计,等着人赃并获。”
“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不会再给公主府留脸面。”
她脸色唰地变白,红唇嗫嚅片刻,最终不甘地出了门。
待怀宁走了一会儿,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打算折回去问问舅舅是否知情,却忽然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