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21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疫。”

  沈朝颜喃喃,又兀自解释,“多少就是几,飞字翻过来加一点,就是那个病字旁。所以……这是个疫字,瘟疫的疫。”

  “啊?”有金张了张嘴,不解道:“陈尚书那个仇字都好理解,这个疫字……难道是说,丰州刺史死于瘟疫呀?”

  沈朝颜没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丰州确实发生过一次瘟疫。不过不是最近,而是六年前,皇上登基后不久。”

  “所以这个疫字是……”有金嗫嚅。

  沈朝颜道:“凶手应该是想告诉我们,刺史的死,或许与六年前的那场瘟疫有关。”

  “呀!”有金双眼发亮,拍手道:“那我们赶快回去告诉谢唔唔……”

  话没说完,有金被沈朝颜捂着嘴拖回了马车。

  “嘘——”

  她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似的。

  谢景熙这个人这么讨厌,刚才跟她耍了威风,她哪有舔着脸又去送线索的道理?再说这个线索是她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跟他谢景熙没有半点关系,倒不如趁着现在,先去案牍局寻一寻相关记载。

  思及此,沈朝颜将有金的脑袋转过来,对她道:“不告诉谢景熙,咱们自己查。”

  *

  大理寺,讼棘堂。

  亥时的更锣已经敲过多时,谢景熙正整理着桌案上的卷宗,裴真行了进来。

  “大人,果然有情况。”他说的一脸得意,一副谢景熙料事如神的样子。

  “什么?”执卷的手一顿,谢景熙不明裴真所指。

  “大人之前不是让卑职派人盯着沈府么?”裴真道:“方才眼线来报,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短打的人,从沈府偏门出去,往南衙这边来了。”

  沈府?南衙?

  两个关键信息,让谢景熙一听便蹙起了眉。

  沈朝颜这人怎么回事?

  下午才跟他信誓旦旦约法三章,当晚就可以翻脸不认。

  胸口仿佛堵了块生铁,谢景熙觉得额角两侧的太阳穴,立时就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

  “大人?”裴真不懂谢景熙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凑过去又唤了声,“谢寺卿?”

  “啪!”

  面前的案卷被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裴真吓了一跳,抬头只见莹莹烛火之下,谢景熙绷紧又松开的侧颊。

  “你让那两个眼线把人盯紧了,有新的情况立即回报。”

  “是!”裴真领命要走,被谢景熙冷着声音又叫了回去。

  “另外,让大理寺的巡捕随时待命。”谢景熙吩咐着,神情冷淡地又埋回了案卷。

  “一旦确定位置,你可先通知他们过去。”

  *

  亥时三刻,门下省案牍局。

  深夜寂寂,街道房舍都像是浸透了浓墨,沉入酣眠。月色之中,一抹黑影从墙头跃下,几跳几落,很快便从案牍局的西南角翻进了后院的馆舍。

  沈朝颜从腰间摸出匕首,在窗隙间反复地划拉了几下。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扇海棠纹茜纱窗就被她挑开了。她四周打望了一圈,从外面撑臂跃入。

  馆舍里漆黑一片,除了几个书架的轮廓,几乎难以辨物。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所散发出来的潮气,隐约呛着些灰尘,微微刺鼻。

  “嚓——”

  一束火光在手中点亮。

  沈朝颜举着手里的短烛,在馆舍里仔仔细细地找起来。

  这里是朝廷用于收存各地呈状和州县志的地方。所以要想知道六年前那场瘟疫的细节,从丰州官府呈报上来的公文开始查,是最直接的方法。

  思忖间,沈朝颜已经行至一排檀木架前。

  微弱的火光下,一卷卷州府呈文出现在眼前。沈朝颜并不知道这些公文都是如何排序,只能从头开始翻看。

  亥时正刻的更锣响起,邈远地从沁凉的夜里漫过。

  指尖微滞,沈朝颜的目光在面前一卷略微泛黄的卷文上停下了。她将手里的烛火凑近了些,终于看清了卷文上那行工整的小字。

  就是它了!

  沈朝颜心情激越,将案卷从架阁上取下,认认真真地别在了后腰。

  而也是在这时,寂静的夜里乍然想起铜锁撞门的响动。

  沈朝颜怔忡,可不等她先听明白,下一刻,便是嘈杂纷乱的脚步。

  茜纱窗上几点明灭的火光次第延展,从外面涌入,像一瞬倾泻的山洪。看这样的来势,根本不可能是夜里的巡逻偶然路过。

  “大人。”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朝颜怔了怔,听他继续道:“据来人报,那夜闯大牢的贼人,就是逃到了这里。”

  什么夜闯大牢?什么逃到这里?

  沈朝颜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件事确实明白了。

  外面的人是裴真,故而他口中的“大人”,便只能是谢景熙了。如此,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夜闯大牢的贼人,但凡她被外面的谢景熙撞破身份……

  她咽了咽唾沫,四下张望一阵,想起来——门下省,那可是起草和存档圣旨、内阁草案和政令的地方。

  思及早上两人才做过的约定,沈朝颜忽然就看见了,自己与青灯古佛相伴的下半辈子……

  然一切都不等她细想,沈朝颜听见那个一向冷淡而疏离的声音。

  他说:“围起来,若有反抗,杀无赦。”

第19章

  说的是“杀无赦”,但谢景熙给出的手势却是“不可冒进,留活口”。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诈一诈里面那个胆大包天又言而无信的女人,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她放弃抵抗。

  然而谢景熙的盘算随着馆舍右后窗的一声惊响一齐破碎了。杂乱之中,似有什么重物撞上监窗,发出轰然碎响。

  巡捕队一怔,纷纷持剑往屋舍后面围绕而去。

  “砰——”

  又是一声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震响。只不过这一次,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刚走没几步的侍卫愣住,一时竟不知该先往哪边去。

  谢景熙轻哂,只觉这人不愧是心眼子比头发多,走到山穷水尽还不忘困兽犹斗。他的面色沉下来,右手举起轻轻一挥。

  侍卫们得了指令也不再多等,扬起手里的长剑就要破窗而入。

  变化只在一瞬。

  馆舍的正面,两扇紧闭的门扉骤然飞开,一大团着了火的东西先被扔了出来。侍卫一惊,齐齐往后退避。

  然那团东西并不是朝着馆舍正面而去,而是不偏不倚地堵在了右侧的廊道。因着方才第一声响动,大部分侍卫都被引到了右侧的廊道上,如今这一招倒是将他们都暂且困在了一边。

  火光炽盛,场面又过于混乱,众人缓了几息才将面前那一堆熊熊烧着的东西看清——是一团浇了火油的纱帘。

  这样的东西除了拖延时间,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沈朝颜也只是才冲下了廊道而已。左右不过三丈的距离,只要侍卫们从廊道跃出,五步之内便能将她擒获。

  故而沈朝颜一开始,便没想着只凭借自己就能突围。

  好在饶是人影火光纷杂,隔扇门一开,沈朝颜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紫衣玉带的谢景熙。要怪也只能怪闻名沣京的谢寺卿,姿容实在出众。

  既已锁定目标,沈朝颜只管往前疾冲。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被追兵带起的地面震颤。

  一阵罡风擦过耳鬓,在后面的人将手扣上她肩膀的最后一刻,沈朝颜拔出腰间匕首,侧身一转,将谢景熙牢牢地控在了身前。

  “别动。”这次换她来说这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前之人对他被劫持这件事,竟然毫不惧怯,颇有些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这倒让沈朝颜无端生出了些许紧张,控着谢景熙腰身的手便再紧了几分。

  后背突然贴上一具温软的女体,原本不紧张的谢景熙,只觉一口气提到了喉头。

  他料到沈朝颜可能不会乖乖就擒,可没曾想,她竟还有劫持人质的魄力。

  只是侍卫隔得远,恐怕看不真切,但与她身体相贴的谢景熙却发现,这人现下虽是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可那刀刃和他的脖子之间,似乎还隔着她的一根手指。

  而呼吸行动间,那根手指正一遍遍似动非动地搔过他的喉结……

  嘈杂的周遭屏蔽了五感,却独独放大了触觉。

  喉间的酥痒像燎原的星火,而身后那种松软、温热、撩动的感觉忽然之间罩下来,像一张无形的兜网,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思绪不受控制,回溯到陈府屋顶的那一晚——手心倏然就腾起一种诡异的绵软感。

  谢景熙闭目深吸了几口气,强制压下胸中不该升起的躁动。

  若不是想着“公然劫持大理寺卿”能让她罪加一等,方才看这人冲过来,他就不该让她得手。

  可谢景熙很快便没有心思腹诽,只能凭借最后一丝清明,心猿意马地往前挪了半步。

  “跟你说了别动!”

  然而他一动,身后的人便紧跟着贴上来。

  缠在腰上的手臂更紧,连鼻息都靠得他更近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濡湿的温热,一下下搔动着他敏感的侧脖颈。胸口渐渐腾起一团灼热,扑棱棱地,像一只关不住的白文鸟。

  而身后的人丝毫不觉,扯着嗓子跟围捕的侍卫嚷嚷,说要他们备一匹快马。

  谢景熙被她嚷得脑仁儿都疼了。

  更要命的是,这人一说话就顾不上动作,那只扣在他腰间的手,竟然还在无意识地往下掉……

  “你!嗯?”

  手背上传来火热的触感,沈朝颜怔忡,只觉一只大掌扣着她,将她那只快要落下去的手,认认真真地往上移了几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朝颜总觉得他方才这样的举动,颇有点“要劫人就好好劫”的训诫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