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63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沈朝颜眉头一锁,很快便抓住重点,问李冕道:“沣河观礼,他也去?”

  “当然去啊。”李冕眨巴着无辜的双眼,“谢寺卿生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实乃我大周的门面,当然要去给我大周涨脸呀!”

  “……”沈朝颜无语,想起自己方才答应了李冕,她也会去观礼。

  可是现在反悔的话……倒显得她好像多在意似的。

  权衡之下,沈朝颜忍下那口气,强作镇定地对李冕道:“那陛下有正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言讫背脊凛直,脚下生风地溜了。

  可谢景熙到底是候在殿外的,沈朝颜一出去,便避无可避地跟他碰了个照面。

  她余光见谢景熙微微一怔,而后一个“臣”字还未出口,沈朝颜便昂首挺胸地走远了。

  走得那么快,想是脚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谢景熙失神地在殿门前站了须臾,直至听见殿内李冕激动的叫声。

  “谢寺卿!”他招手示意谢景熙上前。

  谢景熙行过去,声音平静、不露声色地问了句,“昭平郡主脚伤才愈,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哦!”李冕埋头扒拉着御案上,关于使臣接待的提案,随口道:“她刚才说她有几天没见霍小将军了,该是去找他了吧。”

  “霍起?”谢景熙蹙眉,声音不觉大了几分。

  “啊、啊,对啊。”李冕懵懂点头,只觉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奇怪。

  李冕忖了片刻,又补充道:“大约是急着去平康坊订座吧,阿姐说今晚要同霍小将军不醉不归的。”

  谢景熙:“……”

第61章

  沈朝颜当真与霍起去了平康坊。

  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月光透过轩窗上避雨的竹帘洒落,疏疏浅浅的一道。

  她撑臂斜靠榻上,百无聊赖地摊掌又握拳,仿若想抓那恼人的月色入手。

  靡靡的新曲唱着,都是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以前听起来,是清耳悦心,可如今……

  沈朝颜兴味索然地叹出口气,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旁边的霍起早看出沈朝颜的低落,推了案上的酒盏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不开心?”

  面前的人果然精神一振,转头用一种“关你屁事”的眼神看他。

  霍起讪讪地缩了缩脑袋,辩解到,“我就是看你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喝酒。”

  话落,沈朝颜瞪着他,一口干了他推来的酒,反诘到,“我不开心?我哪里不开心?你哪只眼看我不开心?我开心得很!”说完还咬牙切齿地“哈哈”笑了两声。

  “……”霍起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一噎,忙转移话题到,“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谢寺卿?”

  不问还好,这一问,沈朝颜只觉心里更堵了。

  一个李冕、一个霍起,都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如今怎么一个个的,都变成谢景熙的同党了?!

  她心里吃味,脸上却若无其事,只搁了手里的酒盏,淡声回了句,“没有。”

  “哦……”霍起有些失望,解释道:“我还说看看你有没有法子帮我约一约他。”

  沈朝颜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反呛到,“你要约他不会自己递贴?你没有手还是不识字?再不济,拦轿喊冤会不会?朱雀门的登闻鼓会不会敲?”

  “……”饶是霍起再迟钝,如今也是觉察出沈朝颜的不对劲,且她的不快,似乎还与谢景熙有关。

  可沈朝颜一向伶牙俐齿,霍起从来不敢主动招惹。故如今也只好悻悻作罢,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不也是看这次王翟的案子他出手相帮,想谢他一句么……”

  “谢他?”沈朝颜蹙眉瞪过来,“那我比他先救你,你怎么不谢我啊?!”

  “……”霍起无语,心道这心情不好的女人确实惹不起,于是赶紧给她再斟了杯酒,笑嘻嘻地道:“你不是咱自己人么?自己人还说谢,那多见外。”

  “喀!”

  杯盏碰到桌案发出突兀的一响。

  霍起也不知又是哪句话说错了,抬头却见沈朝颜愤而移开目光。

  “喝!”

  言讫,她秀手一扬,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另一边,谢景熙待到宫门下钥才从紫宸殿出来。

  明月初升,沣京城的暮鼓敲过,各间坊门已关。

  这个时辰回崇仁坊,需要官署签发的文牒,谢景熙不想折腾,于是让车夫驱车回了大理寺。

  虽然被罚休朝一月,谢景熙要做的公务却一点没少,不过在家养了几日杖责的伤,再回大理寺的时候,案头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

  好在他做事向来迅速,不过一个多时辰,手上的公务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桌案上的烛火微跳,谢景熙抬头看了眼架上的刻漏——亥时六刻,已经是二更的时候。

  思忖间,他搁下手中的笔,唤了裴真。

  裴真扶剑而入,拱手问到,“大人有何吩咐?”

  谢景熙神色疲惫,握拳在眉心抵了抵,问他到,“沈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啊……”裴真赧然,但也只能如实回了句,“没有。”

  没有?

  寻常的两个字,听在谢景熙耳中,却像两块冰坨子,掷地有声,砸得他睡意全无。

  谢景熙脸色沉沉地看了看无声流逝的刻漏,一点一滴,夜色更深。

  再有一刻钟就是子时了。

  所以沈朝颜这是,铁了心要和霍起孤男寡女、彻夜纵酒了?

  谢景熙越想越觉恼火,胸口就像是堵了团柴薪,火烧火燎,让他如坐针毡。他起身跺了几步,似是终于咽不下那口气,沉声对裴真吩咐,“去平康坊。”

  从谢景熙入大理寺为大理寺丞开始,裴真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迄今四年有余。

  之前每一次听谢景熙说去哪里,都是一群人,牵黄擎苍,浩浩荡荡地前往。而像如今这样穿着夜行衣,趴在屋顶上偷窥……

  当真还是头一次。

  夜深露重,月亮躲在疏疏的云层里,清浅地落下一道模糊的影儿。

  对面煌煌的轩窗里,两个酩酊大醉的人放酒纵歌,喝到兴起之时还勾肩搭背,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等到两人终于折腾够了,便随意往榻上一倒。霍起在下,沈朝颜在上,背压着他的胸腹,四仰八叉地睡死了。

  裴真一面暗道还好,这个姿势应该不至过于暧昧;一面又不忘小心觑着谢景熙的脸色,发现他实则也没有从中得到多少安慰。

  “裴真。”耳边传来谢景熙的声音,他脸色沉郁地吩咐,“让酒坊把这两人各自送回府去。”

  “啊?”裴真犯难,踟蹰到,“客人自己没提要求,酒坊怎么能擅自作主……”

  谢景熙冷冷地看过来,问他到,“你大理寺侍卫的身份是做什么用的?就说大理寺办案,让酒坊照做,别透露、别多问。”

  “????”裴真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家大人居然也会以权谋私。

  还是为着这么点小事。

  可他也只能讪讪道:“要是霍小将军和郡主第二天问起来怎么办?”

  谢景熙回头乜他,理直气壮地反问:“两个醉鬼能知道什么?你不会提前跟酒坊的人串一下口供?”

  “……”裴真识趣地闭了嘴,暗道以前只觉自家大人高深莫测,怎么从没发现他竟也这般厚颜无耻?

  月上中天的时候,沈朝颜终于回了沈府。

  她确实是喝多了,只记得一杯接着一杯,霍起越是拦她,她就喝得越是带劲。不仅如此,她还借着酒劲猛灌了霍起几杯。

  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偏偏倒倒的两人将手里杯盏一摔,高呼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再然后,她就昏昏沉沉、如坠云端了。

  沈朝颜的寝屋里,立在床前的某人此刻正无比懊丧。

  谢景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觉自今日在紫宸殿,听李冕说沈朝颜夜里要跟霍起不醉不归开始,整个脑子就已经不由自己。而乔装打扮、夜探香闺,活了二十几年,谢景熙也从未如今日这般荒唐过。

  心头对如今之行不齿,身体却生出自己的意志。脚下像生了根,他就这样站在她的床前,挪不动半寸。

  屋里没有点灯,唯有檐下几盏灯笼晃荡。

  光华流转,在云纱的床帐上拂过,映出从里面探出的一只纤足。

  月白的锦袜,用的是上好的暗纹织锦。不像沣京贵女们时下流行的花鸟华丽样式,沈朝颜的锦袜就是最素净的白色。

  这么一来,倒衬得她露出的那节脚踝格外干净。

  呼吸微滞,他忆起上次在大理寺狱里遇了刺客,她受伤的地方似乎就是脚踝。

  纷乱的心绪找到一点疏解的出口,连目光都变得理所应当。行动快于思维,回神之时,谢景熙已经撩起床帐的一角。

  藏了半宿的月色一泻而下,为铺了半枕的黑发烁上森森的光。发丝纷纷扰扰、纠葛不清,像他对她秘而不宣的隐念。

  耳边倏有秋夜虫鸣,窸窸窣窣,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床帐忽然化身罗网,倾天覆地地将他围困。思维纠结,又似空白。谢景熙倾身上前,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嘴唇触到那片想象过无数次的柔软。

  屋内灯火晃了一晃,一如他身体的轻颤。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攀上脊背,谢景熙怔忡,堂堂镇北王世子,人前光风霁月、人后杀伐果决的大理寺卿,此时此刻,竟荒唐地偷吻着一个女子。

  他感到一丝羞愧,同时也觉出一种释然。撕开那些高风亮节和运筹帷幄,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囿于囹圄、困于三垢,避无可避。

  他习惯性地把自己抹杀藏匿,变成一个只为过去而活的行尸。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已经同萧氏的所有人一起,死在了昌平十五年的冬天。

  可是这一刻,颤动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那么真实,就像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活着可以这么容易——容易到只需要一个吻。

  谢景熙突然想,等萧家的案子落定,若有机会回到安北的话,他想带她去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看看。

  窗外月色流转,谢景熙一怔,他发现十年来,这是他头一次思考案子了结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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