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怂怂的小包
“哦…方大哥替我谢谢世子。”
薛含桃眨了眨眼睛,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中午送膳食,下午送史书,她只当请何焕帮忙的事互相抵消。
明日,她一定不会再收他的任何东西。
然而,话是这般说,到了次日,数名护卫领着修缮房屋园林的工匠,又敲响了府门。
“夫人,他们都在工部做过事,更有人在少府待过,只需一日便能使府中焕然一新。”
为首的护卫明显和罗承武关系不错,说着话的时候不停地看向他,暗示他为自己在宁国夫人的面前求情。
罗承武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很是无奈,但又不能不管,再说修缮房屋也是好事,于是他和薛含桃解释,若是将人赶回去,恐失颜面。
“而且,工钱应该给过了。”
听到这句话,薛含桃含糊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修缮,但她万万没想到总共六名护卫也赖了下来。
两人守在府门,两人围着巡逻,还有两人热火朝天地搬着东西。
稽韶按照约定抱着长毛小狗过来授课,险些被拦在门外,被盘问了许久才得以入内。
只是隔了一日未来,他视野之中的人和物都发生了变化。
稽韶没有惊讶,早就应该料到的,崔世子何等出色的人杰,即便薛娘子态度坚决,也未必敌得过他周密的安排。
“稽夫子,你放心,他们声音很小,不会打扰到你讲史。”薛含桃请他进入西厢房,果然没听到太多嘈杂声。
稽韶含笑点头,从背后的书箱中掏出两本史书,却不料,面前的女子手中有了一本,每一页还标着清晰的注释。
不仅字迹优美,解析更是鞭辟入里,非常人所作。
“解意高明易懂,想必是出自崔世子之手。”
“嗯,夫人猜的没错。”
薛含桃望着熟悉的字体,手指头微动,轻轻抚摸,暗道她也能原模原样地写出来。
除了救命的水和碧玉粥,这是他曾经送给她的另一份礼物,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所以,那个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不爱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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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上午的授课结束,稽韶告别,带着依依不舍的小白狗和一幅画一只藤编小球离开。
走出宁国夫人府没多远,他望见迎面而来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崔伯翀冷着脸,眼神略略往他的方向扫过,依旧是轻慢而嘲弄,“看来那只方相氏的面具发挥了几分用处。”
稽韶和一只小狗都安然无恙,准确说,走了运道。
“韶能有今日,全仰仗薛娘子和崔世子帮忙。”稽韶拱手作揖,言他到宁国夫人府讲史便是为了报恩。
不过,他不知道当初那张名帖是出自崔伯翀之意。
“报恩?”崔伯翀轻嗤,漆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轰然冲垮稽韶心中的从容,“还是另有所谋?”
在青石县的时候就不要脸地觊觎他的桃子。如今趁他不在,想偷走桃子,夺走桃子,把属于他的桃子据为己有!
该死!
怎么不死!
他的体内已赫然生出凛冽的杀意。
“崔世子,我万分敬仰您在战场上的英勇,但有一句话同样不得不说。薛娘子已是自由之身,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无论如何,轮不到世子置喙。”稽韶沉默一瞬后,又道,“薛娘子她很难过,世子知不知道呢?”
她的难过全部是因为她有一个太过强大完美的夫君,强大到惹皇帝忌惮,完美到令她自己产生怀疑。
明明她是一个很上进很善良的好姑娘,为人真诚,积极乐观,她配得上更好更舒适的生活。
不需要时刻担忧,不需要患得患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比起这里,她更应该在青石县。”
是谁,将她拉入了复杂又痛苦的漩涡?又是谁,让她变了一副模样?
“薛娘子前后共问了我两个问题。其一,如何不让有功之臣不为君王猜疑;其二,一人有一个绝世无双的伴侣,而这人却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变得又丑又恶,该怎么办呢?”
稽韶一字一句地问,“崔世子,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崔伯翀垂眸,冰冷的杀意敛去,他站在稽韶的面前,再次重复了一句话,“有我便足够。”
他会解决一切,包括她的难过与不安。
“桃子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只是她。”
他所钟爱的,也只是她,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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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又到了稽韶讲史的时候,但他没有来。
站在薛含桃面前的人赫然是身姿优雅的崔世子。他们整整三日没见了,酒楼固定不变地送来吃食,房屋庭院换了个模样,护卫们日夜巡逻,只有他,再无出现。
“稽夫子呢?”她愣愣地问。
“下月初六,春闱将至,他需做好下场的准备。”崔伯翀神色淡然,说自己不忍稽韶名落孙山,所以接下来由他为她讲史。
薛含桃一脸发懵,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不是必须要学,停段时日没关系。”
闻言,男人面不改色,问她是否要将自己赶出去。
正在薛含桃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如同变仙法一般,拿出了一个她异常眼熟的陶罐。
“孙医圣托我将紫昙的种子给你。”
他展开手掌,一颗饱满的种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对薛含桃来说,熟悉却又陌生。
她怔怔地张唇,将种子接了过去。
原来紫昙已经结出了种子。
“那株桃树苗还好吗?”薛含桃问。
“每日按照你的法子浇水,施肥,又长高了一截。”崔伯翀薄唇展平,语气微顿,问她想不想再和他赴一场宴会。
“不需要戴面具,不需要锦衣华服,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准备。”
薛含桃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可是最后她还是点了头。
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着和之前的她一模一样的期待,也更加温柔,仿佛她就是一颗被尽心呵护的种子。
薛含桃
不知道这三日当中发生了什么,方大哥一直不停地为她寻找合适的庄子,又找来经验丰富的庄头,她被说动,忙着挑选甄别,压根没有时间关注别的事。
“什么宴会啊?”
她一脸好奇,千万不要又是那位闻郎君白日宣淫。
“是一场婚宴。”
崔伯翀看出了她暗含的顾虑,让她放心,告诉她不会引人注目。
他笑道,“还请宁国夫人莫要嫌弃。”
第84章 薛娘子和崔郎君……
“不嫌弃。”
薛含桃想,世子口中的婚宴或许比不上他们成婚时,但排场定然也不可能寒酸,她怎么会嫌弃。
然而等到了赴宴的当日,她才察觉自己的猜测应该出了错。
准确的说,错的离谱。
隔天上午,薛含桃和阿凶还有果儿姐姐道了别,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走出了府门。
纵然世子和她说什么都无需准备,可是参加他人的婚宴若是空手而去,多不好意思啊。
薛含桃作了一幅中规中矩的山水画,当作贺礼,放进了大的锦盒里面。而小的锦盒里面装着崔世子留下的那只红玉簪,她意欲还给他。
先和两名守门的护卫一一打了招呼,她下意识地用眼睛左右寻找。
结果,神骏的黑马和宽敞的马车全都不见踪影,一头矮小的骡子拉着板车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薛含桃盯着手牵骡子的男子,一双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圆,明明认出他就是世子,可给她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穿着一件青灰色的交领长袍,浓密漆黑的长发和寻常百姓一般随便用一根布带束起,穿戴看起来普通甚至简陋。
当然,一旦将目光往上移,优越英挺的五官和轮廓露于人前,风华不减。
薛含桃眨了眨睫毛,小声问他为何作此打扮,又为何牵着一头骡子。
虽然粗布麻衣并挡不住他的风姿,骡子大大的眼睛也很敦厚,但世子天生贵气,唯有…唯有华服和骏马堪能与他相配。
“不喜欢吗?”崔伯翀任由她直愣愣地打量自己和骡子,挽起袖子,将她手中的锦盒接了过来。
薛含桃讷讷不言,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强烈。
“里面装的什么?”他又问,目光落在她身上烟青色的衣裙,闪过一抹满意。
“山水画,和还给世子的红玉簪。”薛含桃老实回答。
“全部拿回去,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崔伯翀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带她去看板车上的布和酒,以及塞在布匹当中的银子。
世子参加别人婚宴带去的贺礼居然是布和酒,诡异中含着一点点的熟悉,薛含桃久久不能回神,终于想起询问赴宴的地点。
“都城底下的一个村子,离此处大概十几里路。”崔伯翀的语气平淡。
听到他说村子,薛含桃呼吸微停,明白了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地方,桃林村包括附近的村子有喜事时,赴宴的客人也会送布和酒,还有糖、肉、粮……
“世子等我片刻。”她知道应该送什么了,一路飞跑回去,拿出背篓装上一罐饴糖和一罐粟米。
背着背篓再度返回,她又变成了从前的薛娘子,那如今的世子便是,“崔郎君!”
薛含桃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赶紧走到板车旁边,把自己的背篓放了上去,和他准备的几匹布放在一起。
看到一张小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崔伯翀忽然明了她那些长久的不安因何而生,一直以来在努力朝他走近的人是她。
他几乎没有主动朝她的世界靠近,唯有年前寻她时,他去过一次她自幼生活的地方。
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子,却是薛含桃十几年没有离开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