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楼
而,其他家主见状,便纷纷附和。
吴家,自诩为新贵,在永昌横着行路。
殊不知,早就得罪了很多人。
眼下,见吴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往日那些对手群起而攻之,吴氏一族恐怕会一路划向谷底。
林家自断一臂,看着是保全了名声,但实则却是失去一大助力。
沈缨将视线移到那只被砸断两条腿的蜘蛛身上。
她觉得姜宴清如今对付林家的手段就是这样。
除掉徐道仁,笼络邱少隐,而今又将林家姻亲吴家扳倒。
她的视线悄无声息的移向看向姜宴清。
此刻,他正侧头与阎通说话,眉目微垂,鸦羽般的睫毛将视线遮挡,让他看起来谦和又安静。
他掌心的那串佛珠又回了腕间,只垂下零星的流沈,乖巧地垂散在他的手背上。
沈缨盯着他的掌纹看了几眼,退了几步,站到黄县尉身侧。
吴大公子一死,整个案子便出奇的顺利。
仿佛,众人约定好了似的,到此为止,不再深究。
林家、茶商以及匿名的人都送来证据。
或是书信、或是票据、账目等,所有的的罪证被钉在了吴大公子身上。
沈缨为吴大公子验了尸。
从尸身上看,他并无任何外伤,只是心脏黑紫。
显然是中毒极深,口鼻都出了血。
在场的琴女,侍从、学子不少,皆可作证吴大公子是自己要吸食五石散,是他自己带了蜘蛛来,也是他不顾阻拦燃了含有冰灯草的熏香。
证据凿凿,即便京都大理寺来查,也是“自作自受,暴毙而亡。”
第五十章
沈缨仔细整理了吴大公子和邱主簿的验尸笔录,全都呈到姜宴清案上。
姜宴清连夜送出一道密函。
三日后,吴家商队便被禁航。
紧接着蓬莱酒楼,因私设买卖茶童茶女的赌局而被查封。
而商会监管不力,纵容茶商在永昌行恶事,收回监察之权。
关于茶叶买卖的事宜,日后都要经由官府登录造册,商会不可再向茶商征收茶礼。
永昌驻守在南诏的官吏也被撤任,新任官吏由皇帝亲任。
因邱少隐一案牵连的事,如滚雪球似的,惊动了各大州府。
甚至朝堂上都开始议论西南部的商路和市集。
朝野动荡,永昌反倒寂静了很多。
鹿鸣宴还有好几日。
林家因果断切除与吴家联系,大义灭亲,举证有功,在此案中并未受多大影响,依旧按部就班地操办宴席。
所有的罪证都落在了吴家身上。
吴家知道大势已去,迅速将家族外嫁女吴氏摘出去,以保存家族香火。
就在这场乱局平定之时,王家广发名帖,邀各地学子至玉山书院旧址观赏。
届时,学子们不但可以抄录绝版古籍、临摹古画,还能去碑林拓印碑文。
虽然邱主簿被杀一案闹的动静不小,但新县令办案雷厉风行、公正无私。
一场审判,在场诸位心绪澎湃,倒是觉得,今年这一趟永昌之行比往年要有趣很多。
沈缨在街上听着人们的闲聊,止不住的惊叹姜宴清手段高明。
他不费一兵一卒,借力打力,就将林氏的权势削了一截。
林家与吴家的联姻,林家从中获利极大,不但有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五湖四海的人才。
没了吴氏一族的支持,林家的触手也就被彻底砍断。
姜宴清此举不但让县内各族认识了他的手段,还让天下学子为他扬名。
学子之口笔,如利剑,是最好的宣扬工具了。
到了这般地步,沈缨已无多大用处。
她能做的只是验尸,探查些小道消息。
而姜宴清要面对的是除了案子外,还有各方势力的博弈。
那些事,她都帮不上忙了。
近日,父亲身子渐好,已经可以给阿信和小兰做些吃的了。
恰逢沐休日,沈缨到市集为弟妹买笔墨纸砚。
她碰上王惜正在店里买颜料。
两人几日未见,出来时便坐到隔壁茶棚喝茶。
颜料店掌柜的儿女正在门口玩泥巴,是从河沟里挖的那种可以凝固的胶泥。
可做各式小玩意儿,晒干后再涂上色彩,倒也有趣。
沈缨一边看着,一边听王惜说话。
王惜这几日又在画各式花纹图,各式花卉,一花一幅,可供贵女们刺绣或是制成衣料纹样。
她还买了金银粉和上好的矿石粉,自己调兑色彩。
沈缨不懂这些,只是默默地听着她讲解手中的那些东西。
说了一会儿后,王惜喝了口茶,小声道:“邱主簿的那位外室病故了,昨日才出殡的,因为无名无分,邱夫人只寻了几个邻居便将人埋了。不过,棺材、寿衣都是订了最好的东西,你去烧纸了么?”
沈缨摇摇头,目光仍放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手上拿了一根细细的绳子,两手抓住绳子两端用力绷直,随后在大块胶泥上用力一压,顿时削下一块,切口极为平滑。
沈缨目光一顿,对王惜说:“邱夫人并未告知县衙,想来也是不愿我们去的。”
王惜点点头,叹息道:“没想到邱主簿已陷得这么深,他一死倒是无牵无挂。可怜邱夫人,日后带着三个孩子,要怎么活?邱主簿私藏的那些银两也都被官府缴了。”
“自己的两个孩子本就操心,再加一个病弱少年,哎,命也太苦了。”
那两个小孩闹起了别扭。
小姑娘大概是想玩笑,绷着绳子去逗那少年,而少年手上抓住一个泥人,抬手阻挡。
好巧不巧,泥人的脖颈撞上细绳,头颅顿时掉在地上。
沈缨起身走了过去。
她抓着那小少年的手看了一下他手中的泥人,脖子处是道齐齐整整的断口。
那两个孩子以为她要抢东西,连忙跑到了屋内,只剩下地上的那个泥塑的头。
“原来,如此……”沈缨神情怔怔地看着地面。
随后她拉着王惜便往县衙跑去。
等他们到时,门房值衙的典吏疑惑地问:“沈仵作,是有何事?”
沈缨呼了口气,指了指验尸堂。
她正要说去看看邱主簿的尸身,就被告知,邱夫人将尸身带走了。
“什么时候?”她急声问。
典吏说:“辰时左右。”
“姜县令准了?”
典吏挠了挠头说:“案子都结了,县令也没有说一直扣着邱主簿尸身啊。”
沈缨也没与之争论,转身就往外走。
他们租了辆马车,赶到邱家的时候大门紧闭,唯有门头挂着两盏白灯笼随风晃动。
隔壁人家出来时正好看到她们,说邱夫人带着孩子们去了郊外,说要替邱主簿火葬。
毕竟带着骨灰归乡,总比带着尸身回去要方便的多。
沈缨和王惜又赶到栖凤山。
那里用石头围了一个大圈,方圆百步左右,墙外有些干树枝,是专门给火葬的人们用的。
周围被清理的很干净,是为了避免人们随意寻地方点火,再烧了山。
虽隔得很远,但沈缨还是看到了石圈中的邱夫人和那三个孩子。
沈缨停在外围。
或许是对她有所戒备,他们姐弟三个在她出现时便挨得紧紧的。
秦氏的那位小公子被邱安姐弟夹在中间。
他换下了锦衣,穿着寻常质地的圆领袍子,虽神情淡淡,看着却没了先前的郁色,多了几分乖巧。
他一手拉着长姐,一手扶着兄长手臂。
三人看起来关系亲密,倒是令人没有想到。
沈缨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又轻轻地移开目光。
邱夫人刚将骨灰碎骨收入罐中。
他们几人就在旁侧看着,不悲不怒不怨,挂着一种奇怪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