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第93章

作者:龙楼 标签: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正剧 古代言情

  “听尸语,辩真相。尸身是不会说谎的,上面会有莲朵要告诉我们的线索。我必须为莲朵验尸,她会告诉我,凶手在哪里。”

  莲渊点点头正要应下,身后传来一道阴寒的声音:“不准验。”

  沈缨皱眉看向门口,假扮莲朵的那位侍女身穿一身黑衣走了进来。

  她一直走到棺木前停下,冷冷的看着沈缨说:“我提醒过你,莫要再自作主张。”

  沈缨郑重道:“只有验尸,才能找到证据。”

  那女子闻言强硬道:“不验尸,我照样能找到凶手。我绝不允许,你们的脏手再碰她分毫。”

  她说完又看向姜宴清,不客气道:“姜大人,杜鸾被家族召回,衙役相继离开,县衙只剩几个老弱残兵,您如今处境艰难,还想纵着此人放肆?”

  “与我为敌,对你绝不是好事。”

  姜宴清与之对视,“你追查多年至今仍然没有结果,如今不让府衙插手,难道要等着凶手藏得更深么?”

  “你以莲朵之名试探永昌乃至其他各县的人,可有收获?你应该能察觉到,凶手之能远在你之上。凭你,根本抓不住他。”

  “而且,你无权替莲朵做主,这世上,她最信任之人就是沈缨。”

  “此案牵扯甚广,如今已非你一人之事,本官不会坐视不理。县衙纵然只剩本官一人,本官既在永昌,便会追查到底。”

  他静静看着对面的人:“你与其在此横加阻拦,耽搁时间,不如与本官联手。你为莲朵报仇,本官还永昌一个太平,各得所需,如何?”

  那女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说道:“若凶手是林氏一族最高处的人,你敢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开罪林家?你能豁出性命吗?”

  姜宴清却说:“本官是永昌县令,陛下亲赐的官员,怎会毫不相干?”

  那女子又问:“你敢斩他?”

  姜宴清肃然道:“论罪当斩,便斩。”

第七十八章

  那女子盯着姜宴清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沈缨。

  她忽然笑了一下:“能得姜县令相助,自然是好事。”

  随后,她望向沈缨:“你可以验,但你验的结果必须一字不落的告诉我,不得隐瞒。”

  沈缨先是看向姜宴清,他微微颔首,她才对那女子说:“好,那你也不能借官府之名作乱。”

  两边暂时达成共识,至于这个同盟能坚持几时,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以沈缨对赵悔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会按照寻常规则行事的人。

  所以,此女子虽然应下联手查证的事,可她并不敢全信。

  沈缨手上捏着剖尸用的刀,垂眼看着莲朵的尸身。

  尸身上的衣衫是当下最流行的样式,衣料上乘,绣样精致。

  青色襦裙是莲朵生前最爱穿的,尸身脸上还上了胭脂。

  纵然合着眼帘,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那种恬静、温和的气息。

  “整整五年,我不但什么忙都没帮上,如今还要在你身上动刀。你若在天上看到了,千万别怪我,对不起了,莲朵。”

  沈缨看着那张面容,良久后深吸了口气,缓缓解开尸身衣衫上的系带。

  待她掀开衣襟的那一刻,看到尸身上被缝合的伤处,眼眶登时红了。

  可她眼中流不出泪,只觉得整个胸腔都着了火,要烧灭她所有的理智。

  凶手竟将莲朵拆开了。

  不是剁,不是砍,而是拆。

  像一个匠人拆了一个物件似的,沿着骨骼一块一块的拆开了。

  她死前该多害怕,多疼啊。

  她忽然就理解了赵悔,理解他为何在寻到莲朵后会下那么大的决心,要替莲朵寻仇。

  他珍之重之,不敢轻易将爱意宣之于口的女子,却被人用这般手段杀害。

  彻骨的恨,怒,痛,让他宁愿做鬼,也要找到那个杀人者。

  莲朵的尸身是被拼合起来的,针法细密,想来赵悔已经找过最好的医者替莲朵殓尸。

  但,纵然再好的医者,再细密的线,也还是在尸身上留下了缝合的痕迹。

  沈缨注意到有几处明显被人拆了线,随后粗略缝合。

  确实是霍三的手法,他从不会细心的为尸身缝合,想来,他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赵悔。

  沈缨的手从来没这么抖过。

  她几乎要拿不住刀,沿着那些缝合的伤口剖开尸身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凶手重叠了。

  她变成了凶手,正在打开一具尸身,冷静的观察着血肉中细微的变化。

  她站在尸身前久久未动,一直在想,凶手慢条斯理的拆开一具尸身,到底在看什么呢?

  血?

  骨?

  还是什么?

  姜宴清他们早就避了出去,沈缨不过才打开胸腹,浑身就被汗水湿透了。

  因为太过用力,她右手上多了很多刀口,整个手掌都是血。

  她一边验一边记,册页上沾满了血痕。

  下刀的斜角,力度,刀锋的走势,下刀的位置和数量。

  她验了整整四个时辰,从夜晚一直验到了天明,她现在能肯定的事是,杀害莲朵的人与姜宴清先前让她验的五具,不对是七具尸体一样,是被同一人所杀。

  杀人手法看似不同,但老练的仵作只要仔细,便能一眼看穿其中蹊跷。

  这几人被杀,只是时间不同而已,有的是几十年前,有的是十年前,有的是四五年前。

  从石房中出来,沈缨已经没了失态的神情。

  她平静的看着莲渊身侧的那女子:“你能在黑市中查到任何药材的流通始末吗?”

  “能。”

  沈缨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制的古籍。

  “这是霍三收集来的汉时古卷。”她指着卷上画的一株药草,说:“你在黑市寻找紫天姹女在每年七月至九月之间的买卖痕迹,去查这些东西最后都流到了谁的手里。”

  那女子问:“理由?”

  “莲朵被害时,曾中过此毒。”

  沈缨解释道:“此草生于峭壁之上,每年七月长叶,八月开花,九月结果,果实赤红如朱砂,花姿摇曳如天女,故而得名。”

  “采摘时必须以手挖,不能断根,以竹养护,果实由朱转紫,内有浆液。浆液与冰灯草、野参等十几味药材混合,可制成一种食物,以此物饲养蝶纹捕鸟蛛,蛛毒能强百倍。”

  “毒入百骸,中毒者便如坠云端,再无痛楚。”

  “毒散则毒痕消失,只会在尸身眼底留下一个花瓣形的朱砂痕迹。”

  “莲朵的尸身保存完好,所以,我看到了。”

  那女子应是想到了剖验时的场面,对沈缨的脸色阴沉的滴血。

  她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的推断是什么?”

  沈缨攥紧手指,掌心的伤口崩开,有血滴落在地上。

  “凶手下刀的顺序是四肢、躯干、内腹、因有毒物入体,亡者至死,无痛无觉。直到亡者咽完最后一口气,剖解完成。”

  沈缨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将话说完。

  她脸色煞白,声音喑哑:“所以,从始至终,莲朵都是醒着的,只是因中了毒,身体上并未感受到痛感。”

  她说完迟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但是,我觉得凶手对亡者,或有怜悯。”

  “怜悯?”先前一脸冷漠的那女子,忽然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你说凶手怜悯亡者?”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这句话。

  沈缨摇了摇头说:“动手前有,但下刀时则无。我怀疑,他是被某种病症控制。他不毁尸身容貌,还将尸身拼合,并且有殓尸的举动。”

  可见,杀人者并非杀人取乐之人。”

  她平静的说起这些话,脑海里一点点想起师父曾经给她的一本古医书,上面记录过一种极怪的病症。

  那种病诱发的杀人案,作案手法跟杀莲朵的人几乎是一样的。

  “杀莲朵的人应该是被某种病症所困,但此症,世所罕见,又无药可医。霍三曾给过我一本古医籍。书里有这样一段记录,在南方偏远之地,有一位声明极佳的医者,平日里救死扶伤,远近闻名,但其实他是一个杀人犯。”

  “他杀人,只是因为他生了重病,病症发作便会杀人。”

  “他寻医多年,无法自救,将被病症折磨的杀人细节全都记录在册,这人曾经用了无数种法子,都不得解脱,最后吞毒而亡。”

  “而杀莲朵之人,跟那医者相似。”

  听到这番解释那女子身形微晃,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要质问什么,却被旁侧的莲渊拦下。

  莲渊拍了拍那女子的背,用力将她撑住,未发一言,便将人带离。

  沈缨疑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那女子几次差点摔倒,都被莲渊扶起来,最后几乎是架着她的半边身子,才能走。

  直到那二人消失在林中,沈缨才缓缓坐在地上。

  手被人抬起,她侧头看去,就见姜宴清单膝跪在她身侧,正用帕子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

  她掌心里的伤口贯穿手掌,伤的很深。

  撒上药粉后,她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姜宴清垂着眼,睫毛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嘴唇抿的很紧,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沈缨的目光从他的眉心滑落,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很长,几乎将她的手拢住,她眼睛有点热,胀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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