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38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之前商定的是午时出发,实在不能多等,要是寻他不到,只能先走。

  与李训相交,是自己私事,去京兆府,却是公事混杂私事。

  那许多禁卫为送她走,都伤在半路,玉霜还不知情况如何,至于徐州被困,前线危急,自不必说,更有贴身藏的那一份文书,公主小印,都在时时刻刻做着提醒。

  而自己虽走,信已送出,届时再做几手安排,叫平安镖号盯紧。

  她肯花钱,不过几日功夫而已,应当问题不大,只要莫要由那李二哥被人暗害,等到卫承彦到了,自然能救他出来。

  其实即便自己留在此处,也用途不大。

  明知这样做法十分正确,赵明枝心中却依旧堵得厉害。

  她只觉得胸口气闷,便起身道:“我出去外头站站,透口气。”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门口守着的那人便匆忙回身,叫道:“他们出来了!”

  叫完之后,已是自己上前去迎,不多时,便把人带了进来。

  那两个镖师原都满脸急色,见得桌边赵明枝,立时转了过来,当先一人急道:“赵姑娘,好似寻到李二当家的了!”

  赵明枝急问道:“在哪里?怎么回事?”

  那人便道:“应当就在衙门当中,许是谢通判亲自在审,是以没有收监——也不敢十分确定,毕竟没有探到本人,只探到赵姑娘说的那头秃公人。”

  又道:“听闻今日有四个衙役一早便进了前衙,其中一个正是秃头,另一个招风耳,长了痣,此刻还未出来,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我等欲要去探,但衙门里自从谢通判来,便改了规矩,里头那熟人也不敢自专。”

  另一人也道:“说是早上进来这一个十分要紧,谢通判特地交代过,不管谁人去问,又要做什么事,都得一一记下,轻易不好打听——我们二人方才去时,险些便被人发现。”

  这样遮遮掩掩的,听得赵明枝眉头紧皱。

  但她很快便想得清楚,道:“既如此,那诸位便在此等着,我自己进衙门一问罢。”

  众人俱都愕然,纷纷要拦。

  先前进去探问的镖师也道:“赵姑娘莫急,稍等一等,我们再去打听打听。”

  赵明枝摇头道:“你们只能私下打听,我却能光明正大打听——那李二被捉进衙门,难道家人便不能来问了?此处是为州衙,不是寻常小县小衙,总要讲刑律,待我捏个身份,按律法去问他一问,拿那批捕文书一看。”

  众人听得茫然,赵明枝却不再耽搁,叫个镖师带路,起身往外走。

  那镖师一面走,一面还有些迷惑,等见赵明枝不走侧门,问明方向之后,竟是径直往州衙正门而去,更是惊得脚都软了,勉强才跟上,小心问道:“赵姑娘,你要怎么问?捏个什么身份?”

  他咽口口水,因怕赵明枝被戳穿,忍不住提点道:“须知衙门探问,要验看身份碟书,那李二当家的,可没有姊妹……”

第70章 关系

  赵明枝当然知道李训没有姊妹,也不打算捏造那姊妹身份。

  救人之前,先要自保。

  眼下李训为人构陷,衙门当中什么情况,暂未可知,先不论他眼下还有无家人,即便有,若是以“家人”之名去探,若被牵连,一同押住,救不了人不说,还要再搭进去一个。

  况且她一路西行,身上自有文牒,虽不怕官府查验,那文牒之中姓氏毕竟不是李。

  但谁说外姓便不能是家人了?

  踩着积雪,赵明枝请那镖师留在外头,先仔细看了衙门外张布的告示,才径自进了正门,又进仪门。

  仪门一侧设有两间厢房,一左一右,当中各有办事吏员。

  赵明枝随意寻了一间,走进前道:“这位官爷,敢问若要报官,当要行些什么手续?”

  那人见得赵明枝,抬头去看她身后,竟只一人前来,便问道:“你要报什么官?可有状纸?”

  赵明枝摇了摇头,道:“没有状纸——我来报失踪。”

  又道:“有一男子唤作李训,原是均州‘李氏镖局’所属,今早卯时初在碧峰巷许宅当中为四名身着公服者带走——说他勾结盗匪……”

  那吏员一愣,把手中笔杆放下,抬头去看赵明枝,继而又去看隔门那名小吏,见对方只埋头抄录,复才松了口气,又把头转回来。

  赵明枝又道:“我虽觉那李训必不会犯下如此大罪,但毕竟来人是为衙门官爷,必定不会胡为,想来是有人诬告,于是不敢上前拦阻,预备等衙门查得清楚,自会还个清白。”

  “然则等人走了,我再托人去帮忙打听,欲要送些铺盖被褥进牢中给那李训,不知怎的,来来去去,竟是查无此人。”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清楚。

  “眼下再想,今早事发仓促,那四位官爷匆匆就把李训捉走,也未出示批捕公文。”

  “如此情况,着实匪夷所思,我只能来衙门报官了——若那四位是衙门公差,我便来查问一番批捕公文,再来问那李训而今何在,捕而不押,是个什么说法,好再做打算。”

  “若那四位不是衙门公人——这样行事便为假扮官差,是否当要捉拿归案,再做治罪?”

  把几种推测摆出,赵明枝便站定身形,等对方回答。

  那吏员张嘴几回,本还想问话,却发觉所有想问之事,对面人方才说话中都已答了,便是欲要做个敷衍也不能。

  他见得赵明枝开口便要“批捕文书”,又要把那所谓“假冒官差”治罪,态度从容自若,哪里像是来报官的——分明是来告官的!

  虽说按照衙门规矩,抓捕嫌犯前必要出具批捕文书,再由公差凭文书前去抓捕,还要出示给被捕人看,可寻常人哪里会晓得这东西!

  方才听得“李训”二字时,他心中已是咯噔一下,此时上下打量赵明枝,见其实在眼生,便问道:“你姓甚名谁,与那李训什么关系?”

  赵明枝自报了姓氏,又道:“其人是我未婚夫婿。”

  那吏员一时惊疑不定,失声问道:“李训是你未婚夫婿?”

  然则说完之后,似是自悔失言,转头再去看隔壁,复又站起身来将门稍掩,回来才道:“那李氏镖局在均州十分有名,却无人听说那当家人有了婚事……”

  赵明枝点头道:“他少有回来,但聘书已下,六礼也走完了,若要查证,不妨遣人去我籍贯处——是为蔡州城中,一探便知。”

  她说完,自腰间把一份路引拿在手中,打开放在桌面上,指了指其中籍贯。

  那吏员一时凑头去验那路引,看了半日,寻不出一点问题。

  赵明枝等了一会,又问道:“敢问官爷,可能寻出批捕文书给我一观?我家中既已寻他做了婿,若其是为被诬,便要预备延请状师,拿那证据到手,才好洗清嫌疑,若当真有此事,也必要拿了证据,才好寻当日媒人把亲事作罢。”

  语毕,也不再说话,只耐心看那吏员,等他答复。

  而那吏员眼神闪烁,道:“赵姑娘且放心,你稍坐片刻,我去找人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口中说着,却是再看一眼桌面赵明枝那路引,方才匆匆出了门。

  他一路小跑到得后衙,拐进一间公房里头,急急敲两下门,听得里头“进来”二字,才推门而入,一进去,见得一人坐在桌案后,就慌忙上前道:“赵押司,外头来了一女子,要寻那李训——说是他自蔡州来的未婚妻!”

  对面赵押司本在吃茶看邸报,听得这话,一时吃惊极了,问道:“未婚妻?李训何时来的未婚妻?”

  那小吏慌道:“我哪里晓得!看那模样,十分不好打发!”

  他把赵明枝言行举止说了一通,又道:“今日与我一同坐班的是胡四,那是给谢通判捧臭脚的,正等着捉我错处,要是事情闹大,被他拿去同姓谢的说了,如何是好?!”

  赵押司皱眉道:“什么如何是好?今次来的一共几人?若是人不多,你设法打发出去便是,若是人多势众,好生安抚一番,再按一按,怕甚,这事情今夜便能落定了。”

  那小吏跺脚道:“落定什么!那人哪里是省油的灯——她一人来的,身边一个家人也无,李训清早被抓,才过一个时辰,竟是监牢都已经探过了,眼下来问我要批捕文书!还问我抓了人却不入押是什么意思!”

  还未说完,已是急得满头是汗。

  赵押司不耐烦道:“批捕文书?你就说管文书的今日不在,叫她明日再来——这还要我教?”

  又道:“至于入押……”

  他说到此处,这才反应过来,不解道:“什么叫抓了人却不入押?”

  小吏擦着脸上冷汗道:“正要来问押司,那女子说去狱中打探,上下问了,俱不见人——那李训哪里去了?”

  赵押司原本一直不紧不慢,听得这话,也只把手中茶盏放下,先打铃叫得一人进来,吩咐道:“你派人去一趟监牢,看看那李训在哪一间房,再问问今晚事情安排妥当了不曾。”

  等人走了,才同那小吏道:“慌什么!你都晓得她是外州他县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能顶什么用,或许是监牢里头无人愿意搭理她,才打听不到罢。”

  又道:“便是那李训,几年不回来,不也耳聋眼瞎,老实被人捉下狱了?”

第71章 后衙

  赵押司又道:“都已当了三四年值,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

  那小吏哭丧着脸道:“谢通判逢八坐堂审案,今日正是十八,本来已经到了时辰,只不知怎的还未出来而已,要是叫他知道我私自做批捕文书,又顺藤摸瓜,翻出那许多旧事,以他手段,我这差保不住倒是其次,怕是人也要被整得半残!”

  赵押司笑道:“哪里就至于了!天塌下来,我自给你顶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爹么?”

  一面说,一面摸了个瓷盏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尝一尝,今日你八辈子攒的口福——这可是建溪供的龙凤团饼,若非北面动乱、当今南迁,这样好东西,哪里能轮得到你我来吃!”

  说着把那盏茶推到对面。

  小吏哪有心思吃茶,却只好拿了茶盏,复又踱到门边去眺望外头,翘首等那去探话的人回来。

  赵押司见他模样,十分不耐,又是嫌弃,然则想着这人族中在均州根深多年,其父也是个积年老吏,不好去动,便懒得再搭理,自慢慢闭目仔细品那舌根茶香余味。

  一时屋中只有来回匆忙踱步声,咂嘴声。

  约莫过了两炷香功夫,终于听得一阵脚步声——前去问话那人大步踏得进门,满脸惶急,急忙冲到屋内桌案便,道:“押……押司,那李训不在监牢里头!”

  “你说什么?!”

  赵押司手一抖,那盏托一个不稳,上头杯盏竟是就手一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上好的绀黑兔毫建盏,一下子摔成了几片碎瓷。

  然则赵押司却无心去理会自己这心爱之物,只盯着对面人道:“什么叫不在监牢里头?”

  来人跑得全身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上下都翻遍了,当真没有那李训。”

  “不晓得去看收押册吗?!”那小吏质问道。

  来人道:“收押册上也没有——昨夜今日,乃至前日,我亲去翻了好几回。”

  他说到此处,声音也有点发颤起来:“不独如此,便是吴二他们几个也不见了踪影,我着人去问,都说……”

  “都说什么!”

  这一回不单那小吏催问,便是赵押司也顾不上失态,大声催了起来。

  那人被这样一逼,却是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听闻一大早,吴二他们就被谢通判给叫进了后衙,眼下还未出来……”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咳了个惊天动地,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心中慌乱,竟岔了气。

  原本一直镇定得很的赵押司,这一回的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只他究竟积年老吏,老于成算,当即道:“先着人去后衙里头好生打听一回,看吴二他们几个究竟在何处,怎的还不出来,在里面做的什么事情。”

  又道:“再去打听李训下落——十有八九也在后衙里头,只不知道那谢通判是个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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