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语流光
顾衍怔了一瞬,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拒绝,脸上的缱绻柔情渐渐散去,
“为何?”
沙琳娜垂首, 也没什么表情, 淡淡地,
“奴婢身份低微, 难堪大任。”
顾衍哑然失笑,伸手轻抚她白皙的面颊,随手将那些散落鬓边的碎发替她掠至耳后, 安慰似地,
“朕是皇帝,朕抬举你,朕说你做得,你便做得。”
“不必了, 奴婢并不想做皇后。”
沙琳娜略有些不耐地拂开他的手。
修长的指尖就那样凝滞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 才缓缓垂落下去。
顾衍垂眸, 抿了抿唇, 语气冷了下来,
“是不想做皇后, 还是不想做我的皇后?”
沙琳娜垂首, 既不言语, 也不看他。
顾衍深深地望着她, 心下一点点寒凉了起来。
他这样的人, 还从未如此刻意迁就过谁。
怎的偏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却一再地令他破例呢。
他心下很是不舒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渐渐淡去,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翻涌了上来。
深吸了一口气,顾衍站起身来,不再理会沙琳娜,径自朝外走去。
李德海办事利落,仅仅一日之间,遣散后宫的旨意已然下达了各宫。
后妃们无不震惊,遣散后宫这种事,自开国以来,还从未发生过。
如今不仅是后宫,连前朝都震动不已,众人人心惶惶,直恐要变天了。
被遣送回府的嫔妃们更是哭哭啼啼,伤心的很,那哭声,终是惊动了太后宫里。
朱琳儿正同郁晚晴歪在坐榻前玩花牌打发时间,老嬷嬷站在一旁,小声禀报着:
“是陛下的旨意,这会子,妃嫔们只怕是都走的差不多了。”
朱琳儿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哼,散了也好,没得养着一群闲人,成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拈酸吃醋,在我眼前儿碍眼,都走了才清净。”
郁晚晴却不这样想,心事重重的搁下手中的花牌,望向老嬷嬷,
“怎的这样突然,陛下虽不甚宠爱这些人,也不至于全打发了罢,说是准允另行婚嫁,可这被退回府去的女子,还怎么再嫁呢?”
老嬷嬷陪着笑,
“表小姐说的是,我听陛下身边儿伺候的人说,陛下将沙琳娜那个贱婢寻回来了,就是为了她才散了后宫,还说……”
老嬷嬷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怎的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
郁晚晴有些不耐,瞥了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尴尬笑笑,声音更低了,
“听说,陛下还要封那贱婢,做皇后呢。”
“什么?”
未待郁晚晴作出反应,倒是朱琳儿先坐不住了,皱起眉头,将手中的花牌掷在小几上,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皇后?”
“这……”
老嬷嬷忙躬了身子,
“再怎么身份卑微,若是陛下执意抬举她,也难说……”
朱琳儿这下子是彻底不高兴了,她素来眼高于顶,以自己的出身为傲。
若是沙琳娜一介卑贱商贩之女舞姬出身,以后却要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身侧,实在令她光是想象都难受的紧。
她眼波流转,瞥向郁晚晴,语气不善,
“你的皇后之位就要泡汤了,你还坐得稳呢?”
虽然她也瞧不上郁晚晴这个庶女出身的私生女,但好歹也是自家的亲戚,总比沙琳娜那个异族贱婢强多了。
郁晚晴也是眉头紧蹙,愁眉不展的苦恼模样,抿了抿唇,
“还请姨母赐教。”
朱琳儿不屑地嗤笑一声,
“看着一副机灵相,没想到也是个榆木疙瘩。”
她一招手,示意郁晚晴近身,郁晚晴忙不迭地提着裙摆站起身来,凑近朱琳儿耳畔,静静聆听她的教诲。
朱琳儿想了想,轻声道:
“如今后妃都没了,岂不是你上位的好机会?若是你也成了后妃,论家世,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的。”
“可是……”
郁晚晴垂下头,颇为为难,
“陛下似乎,并不喜我亲近呢。”
郁晚晴瞟了一眼老嬷嬷,低声将上次投怀送抱被拒的事情一一说了。
朱琳儿听了,顿时黑了脸面。
这狐媚子,果然是个不省心的。
她板起脸,毫不留情地数落着:
“说你蠢,你还当真蠢得可笑,那会子顾衍一门心思扑在那贱婢身上,哪里还有你的好儿?”
老嬷嬷听了半晌,终是笑笑,
“小姐这话儿说的是了,老身听闻,那贱婢并未答应陛下立后的提议,陛下很是气恼呢,依老身瞧着,若是表小姐想上位,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一句话令朱琳儿和郁晚晴齐齐回首,
“没答应?为何?”
老嬷嬷笑的谦逊,
“嗐,多半是她自知卑贱,害怕当了皇后也难以服众罢。”
“哼,还算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朱琳儿翻了个白眼儿,瞧向郁晚晴,
“你且去预备罢,如今到真是个天赐良机,边陲接连捷报,重华宫今晚要大宴群臣,陛下势必得多饮几杯,晚些时候……你便去近身伺候罢。”
郁晚晴心里明镜儿似地,自然懂得朱琳儿的意思,心下狂喜,不禁起身对朱琳儿深施一礼,
“多谢表姨成全。”
“去罢,打扮的颜色一些,明儿我自会替你做主。”
朱琳儿垂眸掩饰住眼波里淡淡地厌恶,执起茶盏撇去浮沫,轻轻地抿了一口。
“是,臣女告退。”
郁晚晴喜不自胜,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去。
晚间,重华宫夜宴甚为隆重,顾衍似乎心情不佳,举杯敬了几位将帅之后,便斜倚在龙椅上,淡淡睥睨着下边儿的歌舞。
因着白日里遣散后宫的风波,臣子们心中惶恐不安,皆举起杯盏,说着吉祥讨好的话儿,恭谨地向顾衍敬酒。
顾衍今儿来者不拒,杯杯都饮了,这才算令臣子们安下了一颗悬了一整日的心。
倒是如此推杯换盏了许久,饶是顾衍海量,在散场时,也有些多了。
他心下郁闷,即便是臣子们没有劝酒时,自己了闷闷饮了几杯,眼下显然是有些上头了。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脚步略显虚浮,李德海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去搀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出了重华宫大殿。
夜风寒凉,无情地吹拂在顾衍身上,他本就头昏脑胀如今教夜风一吹,更是头痛欲裂。
“陛下,可要摆驾长春宫?”
李德海揣测着圣意,悄声问着。
其实他也用不着猜测,如今这满后宫里,也就剩长春宫里的那一位了。
即便是从前,有着那一位以后,陛下也从未再去过旁的妃嫔那里,他这也不过是巴巴儿地白问一句罢了。
可谁知顾衍以手撑在廊下的白玉栏杆上,蹙起眉头,想起了沙琳娜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只觉得心下闷的紧,摇摇头,
“回寝殿。”
“是。”
李德海有些意外,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搀着顾衍上了御辇,由太监们抬了,往寝殿去了。
顾衍乏得很,歪靠在御辇上昏昏欲睡,待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然瞌睡的紧,推开李德海,径自踏进了内间。
李德海替顾衍阖上殿门,转身欲去廊下唤个小徒弟来值夜时,却迎面儿撞上一个端着茶盘的女子。
他蹙起眉头,一甩拂尘拦住了她的去路,
“陛下跟前儿不用宫女儿,你不知道么?”
郁晚晴缓缓抬头,客气一笑,柔柔地,
“李公公好,是我。”
李德海猛然瞧见是她,神色一变,少不得客气了几分,但仍不肯让路,
“陛下醉了,已经歇下了,郁小姐不若明日再来罢。”
郁晚晴也不恼,和煦笑笑,
“原是应当明日再来的,可是太后娘娘吩咐,陛下跟前儿,没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着实令她担心,所以……这才派我前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