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天明
现下是懂是非了,知道什么谁好谁坏了,马上就来同他犟嘴了。
陈怀衡直接道:“往后不要再讀了。”
既讀了书后就来同他呛声,那倒不要读了。
读了书后看陈怀霖更跟看书中的君子圣人一般,那就不要读了。
妙珠不知道又和书有什么干系,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礼义廉恥......”陈怀衡顿了顿,看着她那双哭红的眼睛道:“很多人都维持不起。”
礼义廉恥。
很多人都维持不起。
你,维持得起吗?
妙珠明白陈怀衡的意思了。
像她这样的人,要什么廉耻呢?
越是清醒,越是苦痛。
读了书,明白了一些是非,除了让她痛苦,又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
即便明白了陈怀衡的意思,可妙珠还是有些不肯,她道:“可是从前是陛下让奴婢去读的书。”
是他让她读书在先的。
既维持不起,先前为何又要让她去读呢?
“不肯?”陈怀衡呵笑,道:“不肯也行,那你去抄写十遍论語,抄下来了,朕准你往后再读。”
十遍......
一遍都能叫手抄断,他张口就是十遍。
陈怀衡猜定妙珠不会应下。
她何必去为了这么个东西折腾得自己不上不下?
她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让自己自讨苦吃?
她从来都是最识时务的。
她不会答应的。
可是,妙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非在这件事情上去和陈怀衡犯起了轴。
她看着陈怀衡,竟道:“好。”
陈怀衡听她应下,愣了片刻,可反应过后,很快勾唇冷笑:“好啊,跟朕犟脾气是吧......”
他倒是想看看,她这骨气是生出了几分,是能和他犟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他就起身,将妙珠拽去了自己的营帐处。
他把她按到了一旁的桌前,给她丢了一套笔墨纸砚,又拿了一本论語放她面前,他对她道:“抄,就在这里,朕看着你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吃饭,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妙珠不吭声,自己给自己磨好了墨就开始动笔。
陈怀衡直到现在也还在等她告饶。
然而,她仍是一声不吭。
见她此举,他更咬牙切齿,拂袖坐去一边。
营帐之中安静,从早到晚都只有妙珠抄写的声音,陈怀衡坐在主座之上,视线阴郁地看着下位的妙珠。
从天亮一直到天黑,那个蠢宫女一直坐在那里抄书,期间卿云还进来点了灯火,传了膳,她看到两人之间那架势,就知道他们是又闹了不痛快。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不痛快,要通过抄书才能解决。
卿云见妙珠一直快抄到了子时,想要为她求情,说些好话。
然而都还不曾开口,就先被陈怀衡那冷冷的视线打断,后来,又被他赶出了帐中。
妙珠就这样一直坐在桌案前,从午时抄到了子时,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吃过一口饭,屁股都没抬起来一下,手已经快抄断了,眼睛抄得发干发痒,面前的字也都快看不清楚了。
可是,她还没能来得及读完一整遍论語,有些生僻的字也不大认识,这样一来,抄得便更慢一些了。
就这样磨到子时,每当她翻过一页总以为下一页就是最后一面的时候,可底下仍是翻不到头。
到了最后竟连一遍也不曾抄完。
陈怀衡用这种方式,又一次直白地告诉了她,礼义廉耻,确实是个很难维持的东西。
你连十遍论语都抄不下来,你想维持什么?
可是,还是不大甘心啊。
或许是在和陈怀衡怄气,又或许是在和自己怄气,妙珠怎么都不停手,一直到了后头,手开始发抖发颤,眼睛都已干涩得流泪,也仍旧不肯停手。
烛火惺忪的营帐中,女子的背影被投在了帐上,那瘦削的脊背都快薄得像纸一样。
陈怀衡从来没想过,那张薄薄的背,竟能硬挺成这幅样子。
她抄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看得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得猩红。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一阵持久的对峙。
不知又过了多久,是陈怀衡先起了身。
他看着像是气极,走到桌边抽走了她手上的墨笔。
他折断了那只笔,丢到了地上。
“手若不要了,朕帮你砍了也行。”
妙珠听到他的话,竟也懒得去说些求饶的话了。
她有些太累了,嘴巴干,肚子饿,手好疼,人又好困......
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快没人样了。
身子和心,全都丢了样。
陈怀衡的声音嗡嗡嗡的,妙珠不想再听了,破罐子破摔,趴到了桌子上去。
可是下一刻,却又被陈怀衡扯了起来。
妙珠睁开眼,眼睛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约看到陈怀衡在说些什么,渣渣呜呜的,听了只觉耳朵都好吵。
她疲惫至极不想再争,忽地开了口。
“錯了。”
陈怀衡见她突然开口说话,声音也戛然而止,他问她:“在说些什么东西?”
妙珠道:“陛下。奴婢错了。”
她确实不该读书的,一开始就不该的,她根本就用不着那些东西。
其实,脸面这东西,你生下的时候有,那大概这辈子也丢不掉,你生下来没有,怎么也都得不到了。
难道她不知道吗?难道她不能清楚吗?有的人不用抄十遍论语就可以维持自己的脸面,可她呢?就算是真抄了十遍论语,却也不见得能维持。
陈怀衡被妙珠突如其来的低头弄得沉默。
她和他犟了快有一天,吃尽苦头以后,终于肯认错。
陈怀衡以为,她这是终于想明白了。
行,既她低头了,他也不是那不依不饶的性子。
他将摇摇欲坠的妙珠抱起了身,看着她的唇干得起皮,又往她的嘴里喂了两盏的水下去。
她脸色苍白得不行,陈怀衡又捏了捏她的脸,问她:“饿不饿?”
妙珠没力气了,靠在他的胸膛上,了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怀衡又让卿云重新上了遍膳食上来。
陈怀衡抱着妙珠,一口一口地往她的嘴巴里面喂,妙珠累得狠了,一口要吃个老半天,可陈怀衡就像是寻到了什么趣事一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耐心,就那样不厌其烦地小口喂着她。
待她吃完了后,陈怀衡给她擦了嘴,还不忘记给人做起思想教育。
他问她:“现在知道错了?”
妙珠的手一直到现在都还疼着,听到陈怀衡的话后,终是没再犟下去了,点了点头。
见她温顺下来,陈怀衡的语气也柔下去一些了,他道:“何必呢,早些低了头,朕还能真叫你抄得断手?”
妙珠道:“是奴婢不知好歹了。”
陈怀衡托着她的臀,将人抱得更紧一些了,他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伤神,你只需好好的服侍着朕就够了,至于陈怀霖......”
重新提起陈怀霖,他的手不可遏制地用了些力。
妙珠知道错了,不敢再提陈怀霖,更怕从陈怀衡口中又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她大着胆子抱上了陈怀衡的脖颈,她道:“陛下,奴婢往后好好服侍陛下,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像是怕陈怀衡不信,妙珠又补充道:“奴婢不读书了......不想知道谁是仁者,谁是善人,奴婢只跟在陛下的身边,知道陛下是天就够了。”
这是陈怀衡头一次被妙珠主动抱着。
那两条手臂,就那样揽上了他的脖子,突兀又古怪。
烛火葳蕤,灯火荡漾的夜晚,陈怀衡被她的双臂环着,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纤弱的手臂竟好像让他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他只是微微低头,就将妙珠的一切尽收眼底,她那些毛茸茸的头发落在耳际,白皙的皮肤此刻看着尤其脆弱,明亮的烛火下,不曾被衣服裹挟着、裸露的肌肤似泛着莹润。
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主动来抱他了。
不过,陈怀衡竟格外受用。
一开始的时候是怎么来着的?陈怀衡想着这次一定要狠狠地罚她,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弄成了这幅样子。
他的手指蹭着她脖间肌肤,视线落在桌案上的帕子上,他道:“你若剪了这条帕子,这次的事朕就暂不同你追究了。”
第29章 他就对她好那么一点点就够……
妙珠听后,没什么神情,只是道:“当初说好要归还殿下的,既这样,陛下帮奴婢传达一声吧,奴婢手笨,弄坏了他的帕子。”
说完这话,就摸来了桌上的帕子和已经备好的剪子,把这条帕子剪成了两半,丢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