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天明
可至于为何这般针对于他们,那她就不知道了。
他们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的。
谁知道心里头都在想些什么呢。
妙珠听到这话,虽觉奇怪,可见她如此严肃,也一
直点头应道。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施宁煦最后要离开了,妙珠道:“我送送你吧,施小姐。”
她送她几步出宫。
施宁煦道:“外面天寒,你待在屋子里面吧。”
妙珠不大肯,仍道:“就让我送送你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乾清宫了......”
她没有什么借口离开这个地方,若是出去了,叫陈怀衡知道了怕是又要多嘴。
可是,送施宁煦的话,下回陈怀衡再问起来,她插科打诨的也能有说法了。
施宁煦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她不再拦她,叮嘱道:“你多穿一些,别再着凉了。”
问过卿云,听说她前些天染了风寒。
两人出了房间,下了乾清宫的玉石阶,发现施枕谦也在那里站着,他身边的下人身上拿着大大小小的行囊,看样子,他站这也是在等着施宁煦回家的。
他没想到妙珠也跟了出来,在见到她的那一瞬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最后僵硬地撇开了头,什么话都没说。
妙珠也没同他说话,没有给他行礼。
出宫的路上,施宁煦和妙珠说了不少的话。
施宁煦刚养好病,这些时日的调理下,气色已经看着比先前好了许多,不过,比落水前那会相比,还是有些不大好。
今日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照得空气中的冷意也没那般透骨。
施宁煦大抵是真的挺喜欢妙珠,总是想着法子寻她说话,她和她说起了以往他们在北疆的生活,说起了那边的人情风物,还说起打仗的那段时日,不可遏制地提起了小理......
施枕谦制止道:“你和她说小理做什么。”
施宁煦道:“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和妙珠说话,他又有什么好插嘴的,看他都烦。
就像是和施枕谦作对,妙珠也跟着问:“小理是谁?”
从施宁煦的口中才知道,小理原也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妙珠听来,那好像也是一个幸运又可怜的姑娘。
小理出身在一个北疆贫寒人家,在十岁那年结识了刚好从京城到北疆的施宁煦。施宁煦从没见过那样的人,长在穷苦人家,却就跟一株坚韧的小草一般,在贫瘠的荒凉地中长成了北疆坚韧的大树。
施宁煦第一次和小理见面,是刚和父亲他们到了北疆,在边陲小镇上歇脚,她好奇北国风光,悄悄出了门,结果却不慎走丢,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个时候,小理出现了。
那个时候施宁煦不认识她,没见过她,可小理在人群中,上天就像是专门在她的身上打了束光一样,施宁煦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理身上的坚韧,深深地吸引了从京城初到北疆的施宁煦。
在那个地方,没有能压抑小草生长的毒废料,所有坚韧的生命都可以变得坚韧。
只可惜,参天的大树也还是躲不过一场灾害的侵蚀。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而且那人最后还成了死人。
施宁煦直到现在也忘不掉在北疆的那个已经死去的朋友。
妙珠已经送他们到了东华门,施宁煦让她不用再送了,再送,也送不了了。
妙珠看了眼宫门外,看了许久许久,可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回头走向了那没有尽头的深宫甬道。
施宁煦看着妙珠的背影,忽地吐出一句:“妙珠和小理很像,你不觉得吗?”
怎么会像?别开玩笑了。
就连施枕谦也感叹小理生命力的顽强,就连在死前,她整个人看着都神采奕奕,天让她死,她都会用他们北疆的俚语大骂狗老天。
妙珠拿什么和她比?
“你说胡话了。”
施宁煦摇头,她说:“真的,看着吧,怀衡哥他迟早会后悔的。”
他迟早会后悔那样对她的。
他想要驯服她,他驯服不了她。
当然,这也都只是施宁煦心中的猜测,仅凭她的直觉。
那两人上了马车出宫,在这时,一辆马车刚好停在了这,陈怀霖从马车上下来,给士兵看了令牌便进了宫。
这些天他已经往宫里跑了很多趟,都是为了陈怀衡所要推的新政,今日听说还有一些大臣在,怕是少不了要吵架。
冬风料峭,他的身上裹着一件白狐裘,行走在深长的朱红甬道中。
自从搬出宫后,这条甬道他都快已经数不清走了有多少回,深长的宫道寂寞又无趣,除了春夏秋冬有变化外,紫禁城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朱红宫墙在阳光下泛着单调又乏味的光芒,宛若一道天堑,隔绝出了内外两个世界,他一如往常走着,抬眼就是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却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单薄,陈怀霖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认出她是妙珠。
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处,竟不在陈怀衡的身边。
他想到上回在乾清宫见到的那副场景......
莫非是惹了陈怀衡生气,被赶走了?
陈怀霖脑海中胡乱想着,腿却比他先反应过来,他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他没几步就追上了她,开口唤她:“妙珠。”
妙珠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竟是陈怀霖。
她的眸中不自觉浮现了几分亮光,问道:“殿下,这般凑巧,你也进宫来了?”
是真凑巧,能在这处碰到。
若是在乾清宫碰到,怕又是说不了两句话,可是在外面的地方碰到,那便不大一样了,陈怀衡也不会闲得叫人过来盯视她。
陈怀霖见到她,也笑了声,道:“确实巧,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着,妙珠回他的话,解释道:“方才施小姐出宫,我出来送一送。”
陈怀霖想起,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好像确实是看到有辆马车刚好驶离,原是施家的人。
前些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些许,他听说了施宁煦落水的事,也听说了,是乾清宫的一个小宫女推的人,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原是妙珠。
陈怀霖知道,她和施宁煦大抵都是叫人害了。
听说那天叫他们过去的是太后,那想来,应当就是她动的手了。
至于为什么呢?那谁又能知道。
孝端太后就是那样一个不大讲理的人。
陈怀霖想了想后,还是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没事吧?
那天被人陷害的时候,没事吧?
被陈怀衡拿剑指着的时候,没事吧?
还有......还有被逼着剪了帕子的时候,没事吧?
陈怀霖真的很好奇,妙珠,她没事吧。
陈怀衡是那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这么多的事情堆到了她的身上,实在是很难叫人去承受啊。
陈怀霖那带着关切的话几乎让瞬间眼酸,许是风太凛冽,她的眼睛忍不住泛出了泪。
有事的。
她有事的。
她真的也快受不了了。
可妙珠的喉咙堵得慌,偏偏这个时候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去。
陈怀霖等不到她的回答,就看到她泛红的眼,看着她从眼角滚出的泪珠,那些泪,顺着她洁白无暇的肌肤流下,最后只剩下了一道道干涩的泪痕。
多可怜。
每回见到她都哭红了眼睛。
陈怀霖看着妙珠泪眼朦胧望向他,喉咙不知怎么地也涩得难受。
他竟想起了兄长死后的那段时日,那段时间母妃终日以泪洗面,她的那双眼睛,也充满了这样的绝望,太子兄长死后没几个月的时间,母亲就从颓废之中走了出来,自那之后,她就将她的希望全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她毕生的愿景有两个,一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挤掉病弱的皇后下台,成为新的皇后,还有一个是,愿她那出色的儿子能登基为帝。
只可惜,那两个愿望一个比一个难实现,她最后还是抱恨而终。
当初她死也不相信先帝会将皇帝之位传给陈怀衡,直到,她亲眼看到先帝的遗诏 ,那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亲手为他写下的诏书,那上面盖着玉玺的印......
在看到这份千真万确的诏书之后,皇贵妃的眼中陡然涌现了绝望,那股绝望,一直到现在陈怀霖都还记得。
她大概对他也很失望。
早逝的兄长落水后死于惊恐辜负了她的期望,而他,用尽全力也没能登上那个皇帝宝座,最后也还是让她绝望。
陈怀霖看着妙珠的眼睛,竟好像也看到母亲死前的绝望。
可是母亲多大,妙珠才多大啊?
她这个年纪就这样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他竟伸出了拇指,为妙珠擦拭着眼角的泪,他道:“你别难受,妙珠......”
然而,他话都还没未说完,妙珠就忽地抓住了他的手,她抓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哀切道:“殿下,那条帕子不是我想剪的,是他逼着我剪的。”
是陈怀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