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83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长眉之下,她一双眼眸若含了雪花一样,安静地晶晶发亮。

  陆慎如将她的手彻底紧握在手心里。

  她问他,“侯爷就不怕漱石亭里摆了宴,却没等来京城初雪吗?”

  岂不失策白等?

  男人笑起来,“难道娘子真以为,我等得是京城的初雪吗?”

  是她……

  她一愣,脸色似乎有两分如霞的绯色,又错开他灼然的目光。

  “哦,看来侯爷等的是瑞雪丰年、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真不愧是侯爷。”

  但话音落地,男人笑出了声来。

  他道,“夫人才是时刻惦记国泰民安,就算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那也有心劳。”

  话音落地,她微微张了唇,柔唇微张间,似乎没想到他给她戴高帽,笑话她只嘴上说得好听,操了些闲心,就当劳苦功高了。

  男人更是低头笑。

  她比起那些每日在朝堂上明嘲暗讽他的糟老头子们,可稚嫩多了。

  但她方才忆起前人的怔忪之色已从面上消散了去,她说不过他,转身往一旁走。

  他倒也没拦她,但她刚一步迈出去,一片晶晶莹莹的白色花片,顺着风就吹了过来,飘荡间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看向鼻尖上的京城初雪,又转头向他看来。

  “真下雪了?”

  男人眉眼含笑。

  “那漱石亭摆宴,娘子可还有疑虑?”

  他问去,见她抿了唇抬眼看来,“侯爷总能所想便所得。”

  这话倒是说得陆慎如一愣,他看着她的眼睛。

  若真如此,那可天意垂怜了。

  ……

  晚间的永定侯府,白皑皑初雪覆满了亭台楼阁,雪景宜人之处,陆侯亲自携夫人赴宴。

  这场初雪连下了两日,满京飞雪,将城楼朱门都改换了颜色,遥遥望去,威严高阔的皇城都和蔼了三分,如同披上了一件雪色绒绒的暖衣。

  两日之后,雪停之时,便到了过世之人三年的忌日。

  红螺寺里,蒋枫川换了一身素衣,同蒋太妃娘娘也往殿中祭拜离世之人。

  不过他离开客院之前,接到了一位小沙弥送来的消息。

  小沙弥说广济寺今日也在祭拜蒋解元,“是陆侯夫人要去,广济寺今日上晌闭了门。”

  陆侯夫人。

  蒋枫川自是听不惯这个称呼,但也没说什么。她还没忘了今日是三哥忌日就不错了。

  他叫了惠叔过来,道是先前替她打听到了一本宋书,“我已付过了钱,明日书就能送来,惠叔连同先前住持送我的两瓮山泉水,一并给她送过去。她不是喜好泉水泡茶么?”

  他这次没作怪,只是送了书和泉水,惠叔见他正经许多,没再一味折腾姑娘,连声道好。

  “六爷能同夫人好生地寻常往来,三爷在天之灵必欣慰不已。”

  蒋枫川轻哼了两声。

  只要她能记着三哥,别有了新人就把旧人忘了,他自然愿意同她好生往来。

  不过想到广济寺竟给她闭门半日,不由问了小沙弥一句。

  “陆侯夫人倒是颇得广济寺住持照看?竟闭了门亲迎。”

  小沙弥连道应该如此,“听说陆侯爷也是要同去。”

  话音落地,蒋枫川微讶。

  “我没听错吧?他也去?”

  小沙弥说没错,惠叔见蒋枫川神色不对,赶紧将小沙弥打发了去。

  他道,“侯爷不在意夫人和三爷前事,那是好事。”

  蒋枫川却哼了一声,“他真有这般宽和?怕不是以退为进、俘获人心吧?”

  惠叔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幸而朴嬷嬷遣人来请,六爷倒也没再多言,抿唇往祭拜的殿里而去。

  *

  永定侯府。

  众人刚要出门往广济寺去,崇安便来了一趟,轻声在侯爷身侧。

  “卫国公世子夫人想要见您一面。”

  杜泠静也听见了这话,但见男人抬手,“不见。”

  崇安又道,“世子夫人先前来过一次了,当时侯爷未在家中。”

  杜泠静倒也晓得,但那位世子夫人不是在寻她的,崇安就让她改日再来。

  她不禁同身侧的男人道,“兴许世子夫人有紧要事。我自去广济寺便是,侯爷不必陪我。”

  陆慎如却道要陪的,“不是说好了一道前往?”

  他说那卫国公世子夫人,正是荣昌伯府杨家的大小姐,“她来能有什么事?无外乎请我再去圣上面前说情,给她那两个犯了人命官司的弟弟留条命。”

  眼下邵伯举重罪难逃,邵氏也被连累,窦阁老等雍王一党被牵扯,自然不会放过永定侯府这边,死咬着荣昌伯府杨家的事不放,要皇上重判杨大小姐的两个弟弟。

  “他们咬的这么紧,就算我去皇上面前说情又能怎样?况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道,“眼下能大差不差地,把荣昌伯府保下来就不错了,杨大小姐想要的太多,我实是不便见她。”

  杜泠静明白了过来。

  他是选了拂党众人,才放弃了杨家的两位小爷,杜泠静在这事上不好说话。

  她见他已有主张,便没再多言。

  两人不时离府往广济寺去。

  广济寺里为蒋竹修做了一个小道场,杜泠静拜于其间。

  她看向那盏怎么都点不亮的等,恍惚间突然感觉,三郎好像离她有些远,又越来越远了。

  她心下有一息的发慌,她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就像那盏点不亮的灯一样。

  杜泠静在遗物前停留了许久,直到有人近到她身侧,握了她的肩。

  她这才缓缓起了身来,又见他亦接了三柱清香,拜了一拜,将三柱清香安在香炉中。

  他这般,杜泠静也不好再停留,转头又看了两眼那盏暂时被寄放到广济寺里的灯,跟他一道转了身。

  住持来说了几句佛语,自是逝人已逝、生者安心之类的话。

  广济寺的住持倒与红螺寺住持交好,道广济寺身在城内,“若是为解元做大道场,还得是红螺寺更方便些。”

  杜泠静是有这个意思,就是不晓得在红螺寺那边做大道场,会不会扰了太妃娘娘清静。

  但男人却没有这层顾虑,他直接同广济寺的住持道,“烦请二位住持再替解元,往红螺寺做一场水陆道场,一应诸事皆以最盛才好,赶在年前。香火自是陆某来出。”

  他一出手便是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事。

  他略一开口,广济寺住持便道声“阿弥陀佛”,应了下来。

  杜泠静不禁低声道,“由两位住持来主持,又在红螺寺办这水陆法事,会否声势太过?”

  他说无妨,“解元的三年祭不是寻常祭奠,理应如此。”

  杜泠静却道,“那香火钱还是我来……”

  话没说完,男人已皱眉看了过来,“娘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是说……”她在他定定的目光下,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还是他直接道,“我亦拜读过蒋谦筠,高中一省解元的文章,文思斐然,读之豁然开朗。我以此道场聊表敬意不成吗?娘子不许?”

  杜泠静没想到他还读过三郎的文章,他总是做过些令她想不到的事。

  但她还能再说不行?

  她说,“没有不许……”

  男人道,“那娘子便不用操心了。”

  两人又跟随广济寺的主持在寺庙中小转了一阵,听了些佛法道理,浅尝寺中斋点一二,才离了去。

  不想离去的时候,崇安又来禀事。

  “侯爷,卫国公世子夫人还是想见您一面,就等在寺外了。”

  杜泠静瞧见他皱了眉,可还是没有开口应下。

  他还是说不见,“你去跟她直说吧,此事我已尽力,更多是不能了。”

  本就是杀人灭口的重罪,又被窦阁老等人咬死了,想让两人全须全尾留条命,除非是皇上愿意开恩,且将邵伯举和邵氏一并饶了,才有可能。

  他不见人,只同他娘子一并回了府邸。

  寺外,卫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荣昌伯府杨家的大小姐,听闻崇安的话也没再多言。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侯府的马车,载着侯爷与他的新夫人离去。

  陪房嬷嬷叫她,“夫人,我们也回去吧。”

  她哼了一声,“回去做什么?等着我两个弟弟被砍头?”

  她说着,不甘的眼泪咣当落了下来。

  “我父亲我大哥为陆氏的永定军卖命多年,他陆侯一朝迎娶了新夫人,顾着夫人娘家这些文臣,便不要我们这些姻亲故旧了……那我们这些年为她陆氏姐弟拥立太子,添砖加瓦算什么?”

  她道,“慧王还没入主东宫呢。陆侯就对我们这些旧人‘铁面无私’了。侯爷是变了吗?娶了新妇就变了?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他那新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有这样笼络侯爷的手段……”

  陪房嬷嬷连忙让她快别说了。

  “夫人快别说了,这些事哪好妄议?让旁人听见可了不得!

  陪房嬷嬷赶紧岔开话题,“老奴方才听说,伯夫人今日又晕了一回,您不若先回娘家看看伯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