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显然,杜明孝提前安排过,两人很顺利的从后门进了大理寺。

  夜里的衙门,安静的很,就连那悬挂的灯笼,都莫名透着一份诡异感。

  沿着昏暗的廊道走着,一个衙差在前面引路,一语不发。

  隔着两三步是杜明孝,身穿一身暗色的衣袍,步伐端稳:“牢狱这种地方与别处不一样,什么都有可能看到,袁娘子一会儿不要害怕。”

  他微一回头简单交代了句。

  袁瑶衣应了声是,步伐并不落下:“谢杜公子帮忙。”

  一路而来没怎么说话,趁着走路的功夫,她道了声谢。

  杜明孝微微一笑,那张脸顿时变得潋滟:“阿铎和我一起长大,本也想寻机会过来探望他,倒也不是全然为了袁娘子你。只是没想到,耿芷眉要今晚就过来。”

  前面的话还算平常,越往后,总让人觉得口气无奈。

  “等后面,我也会谢过耿家大姑娘的。”袁瑶衣道声,毕竟今日是能成,是耿芷眉的原因。

  闻言,杜明孝眉头一皱:“你谢她?她又没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走过这一段廊道,便到了大理寺的大狱。

  一排排的阶梯之上,是一座砖石建造而成的堡垒,高大而坚固,上面看不到一扇窗,只两扇紧闭的牢门。

  牢门上方是一张匾额,刻着两个大字,大狱。

  一阵风来,挂在门两旁的灯笼晃悠着,摩擦出吱吱的轻响。地上那一团红色的光影,亦跟着来回晃动,血一样,让人发瘆。

  衙差开了门,径直走进去。

  杜明孝在门边停下,往里面看了眼:“袁娘子跟着进去吧,咱们没有多少功夫,有些话快说。”

  袁瑶衣说好,朝对方做了一福,而后走进了大狱。

  才进来大门,迎面便感受到一股阴冷,夹杂着说不清得奇怪味道,令人作呕。

  她稍一站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一条甬道,一直通向前面。光线不好,总觉得没有尽头。

  她提起步子,去跟上前面的衙差。

  始终与人隔着三四步的样子,穿过了甬道,然后便到了地牢。此时不仅味道更为难闻,还有人痛苦的呻.吟

  衙差还是一句话不说,大踏步往前走。

  袁瑶衣跟着,眼睛不禁往两边的牢房中看。她看见了里面蓬头垢面的犯人,有的挤成一团取暖,有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心口越发揪紧。都说进了大狱,什么人都免不了一顿刑。

  又往前走了一段,衙差终于停步,随后转过身来。

  “最边的那间,别说太久。”他手指划着,声音冷冰冰的。

  袁瑶衣颔首,然后小跑着越过对方,朝他指的那间牢房过去。

  相比于刚才的牢房,最边上这里更加昏暗,也更加潮冷。

  她走到牢门外,手扶上粗粝的木头,往里面看去。

  牢房的最上面有一处小小的气窗,瞧着也就巴掌大小,从那里透进来一束外头的月光。

  清冷的月光正好落在一个颀长的身影上,他面墙而站,一身单薄的白衣,头发散开披在背上。

  袁瑶衣手指收紧,想要再往前一步,却碰上了牢门的锁链。

  哗啦一声轻响,在安静中那样明显。

  墙边的人身形微动,随之转过身来,头顶的那束月光,跟着从他肩头滑落。

  “瑶衣?”安静中,响起了男子不确定的声音。

  袁瑶衣喉间发哽,咽了几咽,可仍觉得喉咙被堵住:“嗯。”

  最终,还是最简单的嗯声用来作回应。

  詹铎快走两步,到了牢门处:“你怎么来了?”

  他声调平静,唇边勾出温和的笑,细长的手握上女子搭在牢门上的手。

  “我,”袁瑶衣吸吸鼻子,眼睛涩得厉害,“你没事吧?”

  怎么会这样?这个意气风发的枢密使,能文能武的榜眼郎,如今被困囹圄。那套绯色官袍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囚服。

  詹铎笑,眉眼舒缓:“我没事。”

  他的话,袁瑶衣并不信,人都关到大理寺牢狱了,还说没有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憋住眼泪,没有多少功夫给她,她想多知道一些。

  詹铎的手臂从牢门伸出,手掌去抚上女子的脸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现在既心疼又欣喜,心中明白的确定,他心仪的女子在意他。大理寺,她是想了多少办法才能进来啊?

  袁瑶衣皱眉,眼角一软,泪珠便跟着滑落下来。她不想哭,可是不知怎的,牵扯上詹铎,总会让她特别爱掉泪。

  一道牢门之隔,两人一内一外,詹铎隔着牢门,为她拭着眼角的垂泪。

  “真的没事,你别哭。”他安慰着,很想要拥住她,可是冷硬的牢门成了阻隔。

  袁瑶衣抬手抚上他的手背,眼眶红着:“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天大的事了,是官家将他关了起来,可他都这种处境了,竟还笑着来安抚她。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传来。

  袁瑶衣明白那是衙差在提醒,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可她还有好些话要说,好多疑惑没解开。

  “瑶衣,我是故意为之,”詹铎道,指肚流连在女子娇嫩的脸颊,“而进到大理寺也在意料之中。”

  “什么?”袁瑶衣不解,到底是什么故意为之?

  詹铎知道袁瑶衣不能久留,便继续道:“如今案子肯定会继续下去,只是不会在提刑院了,太大了,牵扯的太广,官家后面定然会安排三司会审。”

  袁瑶衣听着,这些朝堂啊、会审啊,她终究知道的少,只想知道詹铎他会怎么样?

  “是官家把你关在这里的?”她问。

  所以,后面也会问责与他的,是吧?

  詹铎点头,手指一收握住她的手:“当然,众目睽睽,毕竟强行提审的确是我做的。”

  袁瑶衣叹了一声,看着牢门内的男子:“会没事吗?”

  “嗯。”詹铎点头,“有些事现在不好对你说,后面我会跟你解释。”

  “好。”袁瑶衣点头。

  到此,她不再去过多的问什么,只晓得他给了她承诺,说会没事。

  那她就相信。

  詹铎轻轻一叹,眼帘微垂:“不过,一顿罚是免不了了,或者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没关系,”袁瑶衣抿抿唇,想让自己声音更清楚些,“我可以上山采药,等一步步的,再开一间药堂。”

  阴暗的牢房中,想起男子清朗的笑声:“好,都听娘子的。”

  他笑着,面上带着轻松和愉悦。

  这时,又传来两声狱卒的咳声,比之前更加明显,听着已经有些不耐烦。

  “回去吧。”詹铎笑着道,手指去捻了捻袁瑶衣的耳珠。

  袁瑶衣耳垂一痒,抬手揩揩眼角:“好。”

  她往后退着,脸颊擦着他的掌心,因泪雾而朦胧的视线仍不清晰,男子那张好看的脸实难看清。

  “那我等你出来。”她冲着模糊的人影说了声,而后转身离开。

  她往前走着,脚步微乱,眼泪不争气的又滑了下来。

  她没往回看,所以便不知道詹铎一直站在牢门处,那只手擎在半空,久久不落,直到她身影消失,仍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

  袁瑶衣准备离开邺国公府,临行前去见了老夫人。

  詹老夫人身体不太好,她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帮人按了头穴,又帮人熬了药,这才离开。

  尤嬷嬷出来相送,两人走在出府的路上。

  “府中最近也是事多,一件接着一件。”尤嬷嬷叹了声,语气中掺着无奈。

  袁瑶衣缓缓迈步,安静听着:“会好起来的。”

  尤嬷嬷瞅了她一眼,摇摇头:“要是世子出了事,詹家以后恐怕就难了。”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一辈子,这座国公府的事早已经看透。上一代的男丁就比较平庸,要不然詹韶康也不会娶闳州周家的女儿。

  好容易这一代出了詹铎,和家中却不亲近,只有老夫人将人拉着,那眼皮子浅的纪氏,竟还妄想着自己的废物儿子能当上世子?到头来有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不信,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如何也是枉然。

  前面就是边门了,袁瑶衣把包袱将肩上一搭:“嬷嬷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行。”

  尤嬷嬷勉强扯出一个笑:“二公子定然是会被判的,至于世子,受了这一遭,后面也不知会如何?”

  袁瑶衣安抚了对方两句,便告了别,从边门出去,离开了邺国公府。

  出来后,她租了一辆马车回厚山镇。

  在京城,她帮不到詹铎,倒不如先回去,家中姨母和连婶也会担忧她。

  等回到厚山镇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正赶上连婶做好饭。

  伍氏赶紧迎来院中,一把拉上袁瑶衣的手:“瑶衣,衙门那边有了消息,说是你姨丈被冤枉的,过两日就会回家。”

  “真好,”袁瑶衣扯唇笑着,“姨丈可以看到小孙儿降生了。”

  自己男人即将出来,伍氏是高兴,可是看见袁瑶衣苍白的脸,一颗心又往下一沉:“说到底,这件案子多亏了枢密使。要不是他,这案子怕就悄没生息的一直压下去了。你去了一趟京城,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厚山镇虽然消息慢些,但到底案子很大,很多人都在传,自然也知道詹铎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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