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门开了,詹铎从外面进来。

  “写什么呢?”他瞅眼桌上的砚台笔墨,还有她手边的小册子,心中了然。

  袁瑶衣站起来:“没写什么。”

  连婶见了,偷偷一笑,而后走过去接了詹铎解下的斗篷:“奴婢刚泡了茶,公子过去和娘子吃一盏吧。”

  说罢,她利索挂好斗篷,推门出了房间。

  房中只剩下二人,袁瑶衣见詹铎撩开珠帘进了内室,这厢便自己坐下来,收拾着桌子。

  这一路走来,两人同住一间房,却有着彼此的界线。

  她才将要收起册子,见着詹铎从内室出来,到了桌边。

  “给我看看。”他一撩袍子坐下,朝她伸过手去。

  袁瑶衣见他看着自己的册子,遂就递给了他。

  詹铎翻开来看,找到她最新做笔记的这页,墨迹刚干,两三行字中有两处空着:“不会写?”

  他手指点着纸页上空白的地方。

  袁瑶衣点头,然后就见詹铎拾起毛笔,在砚台上润墨。

  “是什么字,我给你添上。”他问。

  于是,袁瑶衣便说出不会的字,接着见他笔下利落将字写出,板正有力。想起他曾中过榜眼,字肯定是好的。

  “这个字不难,比上回的‘楹’字好写。”詹铎写完,侧脸看着她。

  袁瑶衣道谢:“知道了。”

  说着,便看着册子上的那个字。

  詹铎眼帘微垂,瞅去袁瑶衣搭在桌边的手,果然见她拿食指在那儿一下下的描画,写着刚才那个字。

  他手指摁着册子,推过去还给她。

  袁瑶衣接过,回了一个感谢的微笑,遂低下头去,继续看着。学到了新的东西,哪怕一个字,她都会想要记去心里。

  同时不由感叹,詹铎的字是真的好,比兄长的都好。

  正想着,突然手边过来一沓纸,抬眼见是詹铎送过来的。

  “在纸上练字吧。”他道,又把砚台推了过来。

  袁瑶衣看看纸,却是他平日中书写所用,上好的纸张,细腻舒展。这厢给了她练字?

  见她不动,詹铎把笔塞进她手里:“多认些字,以后也不怕记录册子的时候,空着或是画图代替。”

  袁瑶衣听了,莫名想起鳌台,因为不会写,想画一只龟来代替。忍不住,她轻轻笑了声。

  “好。”她应下,不再过多推辞。

  詹铎跟着也弯了唇角:“写吧。”

  袁瑶衣点头,拿笔蘸了墨开始在纸上练字,便是方才詹铎写的那个。脑中记着清晰的笔顺,她手里写得认真,神情专注。

  桌子另边,詹铎打开自己的书看,手里端起水盏送至唇边。

  房间陷入安静,一张桌子,两人分坐两边,一人看书,一人书写。

  运河宽阔,船身平稳行进。

  詹铎看完半册书,瞧去边上写字的女子,她完全沉浸着,手边的那盏茶水怕是早已凉透。

  “你的手指握笔无需那般用力。”他道声,瞧她紧紧握着比,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袁瑶衣听了,手里一停。她写了这些时候,的确是觉得手累。

  “你这样拿笔。”詹铎放下书,坐去靠近她的那把凳子上,手往前一伸。

  袁瑶衣只觉手里一空,毛笔已经被詹铎抽走,而他正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

  “先把手伸开。”詹铎道,边去勾开女子半蜷的手指。

  袁瑶衣看着右手手指被他打开,男子手指细长,记忆中很硬又有力,不过此时倒是动作很轻,擦过自己掌心时,麻麻的有一种粗粝感。

  就在她犹豫着要抽回的时候,他把毛笔重新放回她手中。

  然后,他调整着笔在她指间的位置,指肚如何拿捏

  “你手腕不用这么僵硬。”他笑,便帮她轻捏了下腕骨,“自然,这写字的姿势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以后得坚持。”

  袁瑶衣点头,就感觉手腕被他捏的地方痒痒的:“我知道了。”

  她应下,便抽回手来,拿笔再次落回纸上,按照詹铎教的书写。

  写完一个字,并没看出又多大的改善,还是勉强能看。她写字是跟祖父学的,祖父书写药籍的时候,会给她一张粗纸,她便在一旁跟着写字,握笔也是她自己想着来的。

  不过,有明显的感觉,就是手没有之前那样费力。

  “是感觉这样不累手指。”她看去詹铎,微微一笑。

  少女眉眼晏晏,唇瓣柔如娇花,发辫简简单单的,却凸显了那头漂亮的乌发。唇红齿白,好生灵秀。

  詹铎看她:“练字也不急于一时,把茶喝了吧。”

  他给了她一盏温茶,凉掉的那盏搁去了一旁。见她接下,眼底滑过一抹柔软。

  要说这女子的确是个意外,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受人安排。不过这么些日子,她的确实安分守己,温顺谨慎,大大小小的竟也帮助过他一些事。

  难得懂事通透,养在身边却也不错。

  “还有这些书,”他捞起桌角的两册书,给袁瑶衣送去手边,“你可以看看,也能多学些字。”

  袁瑶衣接过,心中微微诧异。因为詹铎的东西不喜欢旁人碰,就连重五都得小心,却把书给她看,她认字又不多

  “谢公子。”她道谢。

  有书看总归是不错的,船上没什么事儿,就属空闲多,正好练字看书。等后面找到姨母,自己可以帮到对方。

  詹铎见她乖巧,说话声音都很轻,道:“你平日话都这样少?”

  “嗯?”袁瑶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平日与人说话不就是自然而然吗?

  是说对着他话少吗?她总不能和他拉家常吧。

  见他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是非要她说些什么?

  “连婶说,船再往前走便是砌州了,许多的丝绸织布便出自那里。”终于,她找了话来说。

  詹铎颔首,捏起水盏:“不错,的确是一处商贸富庶之地。届时船会停靠那里,以作补给。”

  “会停在那儿?多久?”袁瑶衣问,心中生出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詹铎看她:“你想下船?”

  袁瑶衣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利,或者船装好补给很快出发,根本不会停太久。

  “没有,”她轻道,“下去了我不认路。”

  “大概会停半日,”詹铎道,随之放下茶盏,“你若想上岸去看看,时候应该够的。”

  袁瑶衣心中一动:“可以下船?”

  “可以,”詹铎笑,补充了句,“可是不准让重五领路,他把自己都能走丢。”

  闻言,袁瑶衣笑,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我不会走丢。”

  她眼睛亮亮的,眼底满满的澄澈。

  太好了,可以下船。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去找以前姨母信中说过的那家布庄,姨母以前在那里定过货物。找到了布庄,就可以打听到你姨母的消息,甚至是京城铺子的地址

  詹铎看着少女脸上的欣喜,遂问:“瑶衣想要去买什么?”

第26章

  “只是想下去看看。”袁瑶衣简单道。

  詹铎颔首,也没有再多问:“练字吧。”

  袁瑶衣应了声,重新低下头去写字,心里却想着砌州府的事儿。

  半日的功夫也够了,去打听到那家布商,问了姨母的消息就回来。如此想着,竟也有种与姨母越来越近的感觉。

  詹铎看着书,视线一移,看去了袁瑶衣那儿。

  她正按照他教的握笔方式写字,一笔一划的慢且认真。她的嘴角总是弯着一抹弧度,让人觉得她在笑。

  。

  船就这样继续往北,中间停靠过两次,终于到了砌州府。

  “我也要下去。”耿芷蝶拽着袁瑶衣的袖子,苦苦央求,“瑶衣姐姐带上我,我都在船上憋了几日了。”

  边说着,手里就是不松。

  “我很快就回来的。”袁瑶衣自然不敢带上这小姑娘,一来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二来谁能保准这位小祖宗不乱跑?免得到时候又是一番混乱。

  一旁的招嬷嬷也不敢怠慢,一声声劝着:“姑娘,你想要什么,我让人去买来。这下面鱼龙混杂的,你不能下去。”

  一边劝着,一边懊悔自己多嘴,说漏话袁瑶衣要下船。这厢可好,跑过来闹了。

  耿芷蝶完全听不进去,一定要跟着下船:“我真的不乱跑。”

  说着,干脆拿出小孩子的无赖劲儿,抱上袁瑶衣的手臂,就是不让人下甲板。

  袁瑶衣有些焦急,老这样被耿芷蝶拽着,可也耽误不少功夫:“我真”

  “耿芷蝶,把手松开。”

  这时,一道略冷的声音传来。甲板上的几人循声看去,见着詹铎自船舱中出来。

  他步履平稳,神情清肃,远远的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话音落,袁瑶衣试着自己的手臂松开,就见耿芷蝶乖乖的在身旁站直,一声不吭,小脸儿崩得紧紧的。

  一看便是詹铎的画面感起了作用。

  詹铎几步走了过来,先后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书抄完了?”

  这话是对着耿芷蝶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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