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奇案 第106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古代言情

  邬青衫一动也不动的,丝毫没有闪避之意。

  邬见道这一脚又急又重,若是踢到邬青衫胸口,那他不死也得重伤。

  周昭抬手要拦,却见李有刀苍老的大手伸了出来,直接揪住了邬青衫的衣领,将他拖到了一边,与此同时他亦是抬出了脚猛地朝着邬见道的脚踹了过去。

  二人脚接触的一瞬间,皆是一个趔趄,险些双双栽倒在地。

  李有刀嘶哈嘶哈的抖了抖脚,转身一巴掌拍在了邬青衫的脑门上,“你搞什么鬼?我们廷尉寺可以不长心但不能不长嘴不张腿,任由人污蔑,任由人打骂?搞搞清楚哟,你每日都在吃白饭吗?人家都欺负到你脑门上来了。”

  李有刀说着,给了邬见道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跟你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没有脸喊爹,你就有?你刚才还用脚踹了你爹的脑袋呢,你又有什么脸?”

  李有刀说着,呸了一口,“廷尉寺同北军都在,你一个少府小卒,竟是敢当众伤人!好大一张脸!”

  一旁的陈季元听着,忍不住撅起了嘴。

  他们在廷尉寺被许晋欺负的时候,李有刀怎么不给他们出头。

  李有刀像是长了后眼睛似的,他猛的一回头,瞪了陈季元一眼,“你自己没长嘴没长手,还怪老夫?要点脸。”

  周昭感觉到李有刀的眼睛朝着她看了过来,缩了缩脖子,赶紧将那球还有人脸全都包了起来。踢球的所有人脸色都不是太好,李有刀的话像是刀子一般,插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方才,他们所有人,都用脚踢了那个球,踢了邬青衫同邬见道父亲的脑袋。

  便是半夜醒来,都恨不得给自己脚来上一刀,再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们有罪。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昭给苏长缨使了个眼神。

  苏长缨会意,招呼了附近的北军将廷尉寺同少府的众人夹在中间,一行人朝着廷尉寺走去。

第178章 邬家父子

  “闵文书不在,邬文书又成了案件相关人,有劳景大人给本案做个记录。”

  一进廷尉寺,周昭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

  仿佛先前那个在蹴鞠场上一枝独秀的球疯子,并非是她一般。

  景邑抿着嘴唇,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是廷尉寺李淮山的属官,平日廷尉寺大会讨论案子时的记录,便是他做的,这一点于他而言,算不得难事。

  周昭见他坐在了一旁的桌案边,拿起了笔,想了想说道。

  “死者的头皮整块被人割下,并无任何的缺陷与缝合痕迹,此举难度甚高,非一般人能为之。且人皮之中扎竹篾,还能完全反映死者的容貌,此举亦是非常人所能为。

  死者死亡距今有数年,人皮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可以闻到其上有草药的味道。

  更细致的,需要送给仵作验看方可得知。”

  周昭说完,见那景邑已经记下,方才坐了下来,看向了面前呆滞的邬青衫。

  “邬青衫,你都知晓些什么?为何邬见道说你的母亲是凶手?”

  邬青衫眼眶一红,抬起眸来,他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努力的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我求遍了漫天神佛,祈求他平安无事,但是没有用。”

  周昭一怔,想起了廷尉寺关于邬青衫的二三事。

  他的确是一有空便去求神拜佛,附近的百姓们都知晓此事。

  她从前只当这是他的个人特殊癖好,没有想到,他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我阿爹名叫邬恒。他就是个寻常书生,家中无大财,胸中无大墨,唯一好的便是为人豁达,尤其擅长蹴鞠。从前长安城中有一支蹴鞠队名唤神霄,我阿爹便是那其中的神射手。”

  周昭一怔,她听过神霄的名头。

  传闻神霄踢遍长安无敌手,乃是因为有神一般的十二人,也难怪邬青衫同邬见道都喜欢蹴鞠,原来是子承父业。

  “他年少之时家中做主,娶了表妹王氏。王氏是邬见道的母亲。”

  邬青衫说着,放在桌案下的手握紧了拳头,他的声音格外的干涩,“我的母亲名叫鞠娘,我外祖父家中祖传扎明器。可做木雕、陶雕、竹编的人俑,还有皮人……用以殉葬。我阿娘是他的独女,继承了他一身的本事。”

  周昭同屋子角落里坐着的李有刀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显然,这就是为何邬见道认为邬青衫的母亲,是杀死邬恒的凶手。

  邬青衫深吸了一口气,毫无保留的说道,“而且,我外祖父这一门,也会配置让尸体不腐烂的药物。”

  他说着,抬眸看向了周昭,“我知道说了这些,会让我阿娘成为最有可能的凶手。但是周昭,你相信我,我阿娘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弄清楚,究竟是谁杀了我阿爹!”

  邬青衫说着,手心里掐出血来。“我外祖父病故之后,阿娘一个人独木难支。那些需要明器的人,瞧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不放心让她插手白事。为了赚到银钱,她什么活都接……

  许是她名字里便含着冥冥注定,她雕过门前的石狮子,还扎过装鱼的竹篓子,最后却是靠做球有了出息。也正是因为她有了名气,才引来了我阿爹。”

  邬青衫说着,垂下眸不敢看周昭。

  他从来没有在廷尉寺提过自己的家事,更没有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兄长名叫邬见道,在少府任职。

  “我是外室子,因为我阿娘初次见到阿爹的时候,他穿了一件青色的衣衫,所以阿娘便给我取名叫做邬青衫。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我阿娘原本也没有想过要进府给我阿爹做妾。她想着生了我,可以继承我外祖父的衣钵。”

  邬青衫想着,回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有天底下最好的爹娘。阿爹阿娘都是性格爽朗之人,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同神霄的人一起蹴鞠。他踢进第一个球的时候,阿爹阿娘高兴的带着他在鞠场上翻跟斗。

  他们一家三口会一起在炙羊铺子里喝酒吃肉,阿爹会用胡子扎他,还会挠他的咯吱窝。

  他记得的关于父亲的每一个画面,他都是在笑着的。

  “直到我长大些了,偶然遇到了一位极好的老师,夫子说我还算有些天赋,若是身份清白有人举荐,日后可入朝为官。阿娘为了我的前途,第一次提出了想要让我认祖归宗。”

  他阿娘是下九流的匠人,他若是继承阿娘的衣钵,日后也会成为匠人。

  兴许会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在完成了最后一件陪葬的俑人之后,永远被关在了墓穴中,像他的外祖父一样从此杳无音讯。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嫡母王氏同邬见道,庭院的青石板格外上有很多小石头,硌得人膝盖疼,阿娘带着我跪在院中。邬家人拿滚烫的艾草水泼过来,黑狗血的腥气令人作呕……”

  “他们看我同阿娘,好似我们是什么晦气的脏东西。邬家并没有一个人欢迎我们……”

  周昭见邬青衫陷入回忆之中,不能继续下去,她认真的看了回去,问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邬青衫很快地回过神来,“三年前。那日我们受尽欺辱,我想要带着阿娘离开,可是阿娘死死拉住我忍了下来。阿爹一意孤行,我便认祖归宗,成了邬家二郎,我阿娘也住进了邬府。

  可那之后,邬家发生了许多事。祖父祖母接连去世,阿爹骑马的时候不慎坠马摔断了腿,虽然不影响行走,但是却没有办法蹴鞠了,神霄也解散了……族中所有人,都觉得我同阿娘是不祥之人……”

  邬青衫不想回忆从前被邬见道欺负之事。

  “族人要将我们母子二人赶出去,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得到了一个入少府的机会。”

  是入少府的机会,不是入廷尉寺。

  周昭眼眸一动,现在在少府的人是邬见道,而不是邬青衫,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就是你想的那样,入少府一事,最后不知道怎地落在了邬见道头上。我阿娘愤而出府,阿爹追出门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第179章 金球来历

  邬青衫说着,拳头攥得更紧了。

  “直到夜里我阿娘回来,说从未见过阿爹,我才惊觉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出去寻他。结果就在邬家附近的角落里,捡到了阿爹随身佩戴的香囊。”

  邬青衫说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香囊。

  这香囊同寻常的锦绣荷包不一样,是用皮子缝制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球,凑近一闻里头是槐花的香气。

  “就是这个。我找了整整三日,都没有找到,便去廷尉寺报了官。当时便是右院何廷史当值,还留下了卷宗。廷尉寺张贴了寻人告示,不过也没有寻到我阿爹,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车马不便,战乱未平,山匪歹人不知凡凡,像这般突然失踪的人,不在少数。

  像那些被拍花子拐走的孩童,只见去未闻归。

  “在那之后我阿娘大病了一场,她很懊悔为了我做官一事,进了邬家门,害得我阿爹不得善终。阿爹一走,嫡母王氏还有长兄邬见道容不得我们母子二人,我便带着阿娘离开了邬家。”

  邬青衫说着,神色莫名的复杂,他自嘲的笑了笑。

  “说来也是讽刺,我正是因为阿爹丢了来廷尉寺报案,方才得到关右平赏识,由他举荐进了廷尉寺做了文书。”

  邬青衫抬起眸来,看向了周昭,“周昭,虽然如今看起来,我阿娘最有可能是凶手,但是我阿娘是绝对不会杀我阿爹的,且不说他们情投意合,我阿娘为了我的前程,也不会杀死我阿爹的。”

  “周昭,你传我阿娘来廷尉寺,你见过她,就知晓她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

  周昭听着,若有所思。

  她看向了一脸焦急的邬青衫,“你既是廷尉寺官员,就应该清楚,办案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从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你同你母亲都是犯罪嫌疑人。”

  说归说,但是邬青衫说的不无道理。

  邬恒一死,邬青衫母子没了唯一的靠山,他们可以预见的会被扫地出门,届时鞠娘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所筹谋的一切,就全都成了一场空。

  鞠娘若是凶手,她为何恨透了邬恒,将其杀害不说,还剥皮藏在球人让人踢来踢去,做尽侮辱之事?

  可若鞠娘同邬青衫都不是凶手,那么邬恒身边,便有第三个能够做到这些的人。

  “不过你且放心,若你们母子二人是凶手,我必定拿你们归案;若你们不是,我周昭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邬青衫听着周昭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昭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除了你同你阿娘之外,你外祖父这一脉可有其他的传人?你可能想到第三人能够做到那些事?”

  邬青衫抿了抿嘴唇,沉思了片刻,他心情沉重的摇了摇头。

  “我听我阿娘说过,我外祖父一共有三个弟子。大弟子名叫何便,原本是给我阿娘寻的童养夫,日后想着做上门女婿,继承他的手艺。二弟子名叫陈涛,他擅长刻字,家中原本是专门给人雕刻墓碑的。

  我外祖父见他天赋异禀,乃是心灵手巧之人,便收了他做二弟子。剩下第三个,便是我阿娘。只不过,当初我外祖父同两位师伯,一同给一位贵人做明器去了,一去不归。这一脉便只剩下了我阿娘一人。”

  周昭蹙了蹙眉头,刚有一条路,又被邬青衫自己给堵死了。

  “他们是去给谁家做明器,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死在了墓中?可有其他的能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邬青衫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他的嘴唇动了动,抬眸看着周昭,“周昭,我知道怎么说,才会有利于我同阿娘。可是,我相信你,你一定会为我同阿娘洗脱嫌疑。

  他们死在墓中,是我听我阿娘说的。这世上擅长做明器的人,不止我们一家。但是能够做出完全贴合的竹骨,并且完美撑起人脸来的,只有我外祖父这一脉。且那……”

  邬青衫说到这里,嘴像是被烫了一般,过了许久他方才说道,“且那张脸的药味,我闻得出来,的确是我家的祖传秘药。这世上让尸体不腐的方子不只有一种,但是千脉千方,不尽相同。”

  周昭深深地看了邬青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