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没有人知晓他不赞成肉刑,每日里同他一起当差的同僚严廷史不知道,他家中的儿孙更是不清楚,甚至可以说,这世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就像他在这里不是为了给自己寻一处清静之地。
而是为了养一只瘸了腿的狸猫一样。
可是新来的周昭知道了,她看穿了他。
“我没有判过肉刑,便是想要废除肉刑了么?”何廷史轻轻问道。
周昭摇了摇头,“之前不确定,但是知晓了您同李廷史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便明白了您为何不喜肉刑。
你所愿的是饭碗便是饭碗,茶盏就是茶盏。若是犯了死罪,就应该以死谢罪,宫刑代之又是何道理?
若是罪不至死,那饭碗就应该当饭碗用,大启朝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一个大活人与其割鼻剜膝,倒不如让其服劳役,流放千里垦荒造城墙。这样无罪的平民百姓便能可减少服役,多多耕种。
且肉刑过于残暴,非太平盛世之上选也。”
何廷史没有言语,周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周昭想着,又道,“大人同李廷史争锋相对,想必是气他不争气,浪费了自己一身本事。既有长枪在手,自是要前驱狼后驭虎,为国士。法,非人事,而是治国之道也。”
何廷史周身的气势瞬间缓和了下来,他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给周昭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自己斟满了酒。
他拿起酒盏,同周昭碰了碰,“贤侄与老夫乃是知己。”
说罢,何廷史一饮而尽。
周昭听着,亦是一饮而尽。
她说这些话,虽然是为了投何廷史所好,但也是她入廷尉寺要做的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
肉刑于人而言,太过残忍。人不应该像是牲畜一般,被人按在案板上,割掉血肉。
她之所以先来寻何廷史,是因为她之前就看出来了,何廷史虽然高高在上,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还有李穆那种野路子。但是他是一个难得公正的人,这种人丁是丁卯是卯,心中自是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他讨厌她是女子,也讨厌她进了左院,但是却十分认可她办案的本事。
不然也不会昨夜她去抓李穆,人还没有回来,何廷史便笃定她能结案,将李淮山等人全都聚集在一块儿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可以争取的。
第218章 下一张票
周昭想着,见何廷史已经放下筷子用好了饭,脸上更是有了几分微醺模样。
她拿起一旁小炉上的水壶,又拈了金菊,放在茶盏中,沏了两盏菊花汤,将那头盏双手放在了何廷史面前。
何廷史端起茶盏,斯条慢理的喝起茶来,直到那一盏茶见了底。
他方才站了起身,坐到了一旁的书案边,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同李有刀的简单粗暴不同,何廷史下笔如有神助,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卷方才停下笔来,又盖上了自己的私章。
周昭接过那荐书一看,这一看,当真是两眼一黑。
若是苏长缨写文章是这种风格,那怕不是她每回都只能看到盘古开天地,根本看不着自己是如何死的。
“世伯字字珠玑,文采斐然,周昭当真是心服口服。”
何廷史笑得更和善了,那张脸同茶盏里被开水泡开了的菊花一般,全是散开的褶子。
他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冲着周昭摆了摆手,复又坐了下来,“废除肉刑之事,老夫曾经问过那御史大夫陈杞,他言长阳公主尚在之时,曾经同陛下提过此事,陛下斥其妇人之仁。”
“老夫给你写荐书,并非是要你日后贸然行事去上请废除肉刑,而是惜才罢了。”何廷史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老夫的侄孙何沅江,在廷尉寺历练多年,他为人中正,亦是有世家之风。原本他在廷尉寺中也算出众的俊杰,此番老夫打算举贤不避亲,将荐书给他。
但是,他不如你。他还在看案,而你已在看法,一相对比,他就落了下层。”
何廷史说着,顿了顿,“不过,老夫举荐你,不光是让我侄孙失了一次机遇,更是冒了得罪景邑的风险。是以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昭拿着那荐书,目光深深的看向了何廷史,她能猜到,他想要她做什么。
这老狐狸鱼和熊掌他都想要!
“贤侄就算不看在老夫的份上,为了李有刀,也请去查清楚迷城血雾失踪案,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李忧之。你师父李有刀有大才在身,他正值壮年,不应该就这么荒废下去的。
是以,不管事成与否,去一趟迷城吧。”
周昭听着,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来了!迷城!
李有刀第一个同她提到迷城,韩泽跑来同她说苏长缨已经去了迷城,而如今何廷史又说让她去迷城。
而李有刀、韩泽同何廷史,都可能是那个内鬼。
何廷史表现出来的惜才,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让她去迷城做的掩饰呢?
无论如何,她已经拿到了第二个荐书。
周昭想着,冲着何廷史拱了拱手,“多谢何廷史的荐书,昭会去迷城,抓到杀死李忧之的凶手的。”
迷城,她是一定会去的,她这个鱼饵不上钩,怎么抓得到钓鱼人呢?
何廷史见她乖觉,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他侧过身去,看向了门口那只瘸腿的猫儿,不知道何时,它已经换了个位置躺着,横在了门前。
何廷史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将瘫在地上的猫儿抱在了怀中,轻轻的摸了摸,没有再言语。
周昭识趣地起身告辞,离开了何廷史的竹林小院。
景邑明面上只得了左院陶廷史同右院严廷史的两票,但关右平显然是个老顽固,十分不喜身为左院官员的她。
小周大人痛失关右平一票。景邑是李淮山亲信,每日跟在人家身后端茶倒水牵马挑担的,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
小周大人痛失李淮山一票。
周昭一边走,一边想着,径直的去了常左平办差的地方,她扒着小院门探了探头,还没有看清楚里头的情形,就听到一阵狗儿狂吠之声。
紧接着,黄白黑三只大狗呲着牙就冲了出来,径直地朝着周昭猛扑了过来。
周昭脸色一变,心叫不妙拔腿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四周里看,还好这会儿是午间休息的时候,没有人来寻常左平,不然的话,岂不是要丢脸丢大发了。
小周大人被狗追得满街蹿,这说出去多不威风啊!
应该是小周大人将狗追得满街蹿才合理啊!
周昭想着,身形一拐,折了个方向,三只狗儿急刹不能,在地上滚了滚。
周昭躲在树上看着那三砣毛茸茸,脚轻轻一点,又飞回了常左平的院子里,她一个闪身进去了正房直接关上了门,方才回来的三条狗对着门,狂吠了起来。
常左平从卷宗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剜了周昭一眼,冲着窗外喊道,“断头、分尸、炮烙,闭嘴趴下。”
犬吠声戛然而止。
周昭松一口气,听到那狗名字,无语的看向了常左平,谁家好人给狗取这种名字啊!
“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廷尉寺的脸都叫你同闵藏枝给丢光了!你知道因为李穆,今日廷尉寺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多大的脸吗?你还敢前来!
还有闵藏枝,那个无耻之徒究竟到哪里去了?突然说要成亲,成亲便成亲,怎地还搜刮老夫的珍藏做聘礼?”
常左平说着,一脸的痛心疾首,看向周昭的神色亦是越发的不善起来。
周昭嘿嘿一笑,视线在常左平身后的博古架子上扫来扫去,待瞧见上头放着的一个骷髅头,眼睛瞬间就亮了!
“常左平,常大人!我也快要成亲了,不如这个给我做嫁妆如何?我看这骷髅头上有五个洞,看这洞宽同分布,像是高手用五根手指抠出来的!这个我的珍藏里没有!”
常左平脸都气绿了!
“周昭!”常左平咬牙切齿道,“你来这里作甚?”
周昭恋恋不舍的看了那骷髅头一眼,将两份荐书都放在了常左平面前,“常大人,我可是咱们左院的人!若叫景邑做了廷史,入了右院,那到时候他可是要替右院在李廷尉耳边吹枕头风了!”
常左平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周昭。
“什么枕头风?景邑同李廷尉……”
常左平不敢想,廷尉寺的脸……廷尉寺根本没有脸!
周昭一愣,从那骷髅头上收回了心神,“什么?景邑不是李廷尉亲信么?”
常左平老脸一红,周昭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她哪里就想得到那些,当真是他想多了。
“没什么!”他说着,手忙脚乱的打开了两封荐书,然后蹙了蹙眉头,“何廷史竟然给你写荐书了?你来寻我没有用,我们一般不写荐书。再说了,你若是做了廷史,补的同样是右院的缺。
我是什么傻子吗?让你去给姓关的老头儿涨威风!你就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待在左院查案吧。”
第219章 关键一选
周昭看着常左平,一脸的痛心疾首。
她抬手来,指了指那五个手指洞的骷髅头,“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只有一个,若是有两个,您送我一个当嫁妆,岂不是两全其美。”
周昭说着,冲着常左平眨了眨眼睛。
常左平一愣,琢磨了一下周昭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一个缺不够,要不她给再整一个缺?
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戒尺,便朝着周昭砸去,“你这个泼皮,竟是敢威胁上我了!怎么你让廷尉寺丢脸一回不够,还有丢脸第二回 么?
你做个小卒,都搅和的长安城天翻地覆的。若是做了廷史,我们这群老家伙还不得被你气得躺棺材!”
周昭没有挪动脚步,她的头轻轻一侧,那戒尺飞了过去,直接砸在了后面的墙上,将那上头挂着的严明两个字的匾额,直接砸落在地上,发出了哐的一声。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周昭自问一直查案破案,并未给廷尉寺丢脸。常大人在天英城时,同我说的话,我都铭记于心。因为担心我是女子,日后再难寸进。可如今我有了前进一步的机会,阻拦的人,反倒成了您。
我也不觉得将李穆送进大狱是什么丢脸的事。案子错了就应该改!
给廷尉寺抹黑的人是李穆,而不是我。”
常左平深深地看了周昭一眼,“你若是闲得无事,可以去游说诸侯。若是嫌路远,可以去茶楼说书。老夫投你也没有用,你也只有三票。为何推景邑出来,不就是为了阻拦你么?
你不用去寻徐筠了,他方才已经交了荐书了,他举荐了景邑。”
常左平说完,朝着窗外看去,喊道,“断头、分尸、炮烙,送客!”
那门外的三条狗儿得了令,此起彼伏的“汪汪汪”起来!
上一篇:替姐姐嫁入宅门的第四年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