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主公,廷史何鸣銮、周昭带到了。”
周昭跟着何廷史一起行礼,抬眸偷偷打量着上座的老者。
那人穿着寻常便服,有些散漫地坐在上头,手中还拿着一方竹简,民间传言不全是虚的,陛下他的确是个江湖气很重的大侠。
周昭只与两位皇子熟悉,一个是即将成为她二姐夫的代王,另外一个则是阿晃。
代王肖母,同陛下几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陛下的侵略感十分的强,他的厉害毫不掩饰的外放了出来。
而代王却是温和得像是刚孵出来不久的小鸡崽。
阿晃的那张脸,却是很像陛下。
尤其是那双眼睛,陛下看人时候的眼神,就像是阿晃在看尸体一般,一切都一览无遗。
听到淮阳侯的声音,陛下轻笑出声,“赵宵,廷尉寺的刺头们你可是要伤脑筋了,每一个都牙尖嘴利,你还没有说话,他们便能引经据典的将你暗戳戳的骂上一顿。
关键你有些听不明白,还得偷偷回家查典籍,查完了才后知后觉的生气。”
淮阳侯早年就跟在陛下身边,从他不唤陛下唤主公,便可知一二。
“主公莫要拆穿我了,我拿到调令,可是在家翻箱倒柜一连三日没有合眼,就是为了背典籍。万一被骂了,我还笑呵呵的说,大才大才!那岂不是脸都丢光了!”
陛下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拿不准的,就问易舟,谁不羡慕你,生了个好儿子呢!”
他说着,瞧见何廷史附和着嘴角带了笑,他立即点名道,“抱怨的就是你,你还笑,何廷史。你的折子,将朕的头都看秃了,你且说说,废除肉刑,为何要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说起?”
何廷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能说什么,他能说他从三岁开始,学的便是这种贵族文风?
陛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捆胖胖的竹简,“这是你写的,铺开来夏日可以做凉席,一家子都能睡上去。”
他说着又晃了晃手中握着的竹简,“这是周昭写的,不过寥寥几句而已。好似生怕多写了一个字,朕就占了你们廷尉寺的便宜。”
这下周昭的笑容也僵硬了。
多也不行少也不行,你怎么不规定折子一定要写多少字?
陛下的笑容突然淡了,将手中的竹简往桌上一扔,发出了啪地一声响。
“说说看吧,朕为何要废除肉刑?法家治国从严,若是按照你们所言,来什么来震慑宵小?白沥为何获罪,你们身为廷尉寺官员,还不清楚么?
好好的前车之鉴,我看你们是根本就没有看在眼中。”
白沥乃是因为冒犯天颜而获罪,陛下这是在敲打他们。
这是生了怒气?
何廷史想着,微微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周昭护在身后,他刚想要开口一力承担,就听到一旁的周昭开了口。
“陛下当日进长安城,允诺百姓,杀人者偿命。城中子民,无一不感激涕零,高呼明君。
法乃治国治民之道,乱世当用重典,如今陛下为君,四海升平,这等太平盛世,自是无需再效仿前朝,以严刑苛法来逼迫百姓臣服。
前朝无道,需酷刑迫之;陛下明君,可以恩感化之。
臣等提出废除肉刑,乃是顺应天时之举。”
何廷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旁边的小姑娘。
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周昭!
你头上那百无禁忌的发带还飘着呢!
何廷史看着,突然一怔,所以拍马屁也是百无禁忌的一种手段么?
陛下亦是怔愣了片刻,随即轻笑出声,“你莫要以为,夸朕几句明君,朕便应允了!溜须拍马在我这里没有用。”
淮阳侯看着陛下翘起的嘴角,哪里没有用,你的嘴角都要飞上天了。
连朕都变成我了!
周昭拱了拱手,“臣不善撒谎,句句乃是实言。
一来此乃仁道。陛下进城之时,为何许下那般承诺?不正是想要告诉天下人,大启朝与前朝不同么?而九章律承袭前朝律法,这在新朝初立混乱之时,乃是有用之典。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李淮山案牵扯甚广,长安城中人心浮动,又有多少人暗中拿今朝同前朝相比?七年过去了,又到了陛下给出承诺,让某些人看到,大启同前朝不同的时候了。”
“放肆!”陛下没有言语,淮阳侯先行呵斥出声。
周昭身边的何廷史瞬间出了一背冷汗。
要不咱们还是讲点禁忌?要不然的话,他担心廷尉寺的希望今日要夭折在这里。
何廷史想着,立即拱手上前。
他刚想开口,就见陛下摆了摆手,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周昭,“你继续说。”
第335章 陛下的目的
周昭没有犹豫。
“废除肉刑,并非是免除减轻处罚,无法再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我大启朝为何女子不成亲便要罚税?因为缺丁。养出一个壮丁,需要多久?十五年。
肉刑者分为两种,一种是死刑者,以宫刑替之。若犯了死罪,何以替之?应当诛之,罪犯无法心存侥幸。
一种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壮丁被处罚之后,成为了残缺之人,无法服役不说,反倒需要供养。家中原本的丁口,需要腾出手来看顾他。一个肉刑,废除两个壮丁。
改肉刑为劳役,将其戍边。可修城墙、可撅矿山、可御外地、可开垦荒地。
无需十五年,自有丁口可用,可略解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淮阳侯亦是没有出言阻拦,他偷偷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脸上并无表情,看不出他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
周昭亦是不急,肉刑太过于严酷。
人不应该像是牲畜一般,躺在案板上毫无尊严的被人大卸八块,自生自灭。
大启朝百废待兴,陛下休养生息就是为了让经历了战乱的百姓缓过气来,如今正是缺丁口的时候。她与陛下论什么法理,也不想提什么人道。
她很清楚的知道,陛下用法是为了治国。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可以殊途同归。
良久,陛下开口道,“周昭留下。”
淮阳侯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领着一脸忧虑的何廷史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昭还保持着拱手奏事的样子。
陛下抬起眸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丝毫都不慌张,手连颤抖都没有抖,呼吸的节奏也很平稳。
“你不怕我,为什么?”
“陛下是明君,而我一心做良臣,自是不怕。”
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你,朕想起了周晏。当时他也站在你站的位置,拱手奏事。周晏看着沉稳,但其实很心软,还有着少年人的天真;你看着行事极端,颇为轻狂,但却是有与你这个年纪不符的老道。”
周昭摇了摇头。
“昭若是老道,就不会轻而易举的被陛下看穿了。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陛下一愣,深深地看了周昭一眼,笑了出声。
“也是。你可知晓,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何?”
周昭摇了摇头,“臣不知。”
她嘴中说着,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一瞬间,她肯定了先前韩新程掸白袍子的确是另有深意。
白,是叫她坦白?
陛下今日召唤她进宫,根本就不是为了肉刑之事来的,准确的说,不光是为了肉刑。
关于肉刑的事,她在奏章里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根本无需补充。
何廷史那可以当凉席用的奏章更不用说,怕是已经搜肠刮肚,将能想到的所有都写上去了。
陛下是为了竹简的秘密来的。
周昭的脑子转得飞快,一刻都不敢停歇下来。
陛下在山鸣长阳案里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他要将秘密告诉公主?章然是陛下的心腹,他约公主在山鸣别院相见,可是陛下的授意?他是否知晓凶手是谁?若是知晓,又为何要包庇凶手?
周昭有很多疑问,都想要问。
但是樊驸马已经问过了,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换做她来问,会有不同的结果么?
潜入周晏宅院的人,是不是陛下的人?他派人暗中盯着,所以猜到她已经破解了竹简的秘密?
周昭抿了抿嘴唇,以不变应万变。
“朕要你将长阳公主留下的东西,取出来送到朕的手中,周昭。”
周昭瞳孔猛地一缩。
果然,陛下已经知道了。
周昭拱着手,身子更低了一些,“陛下,臣想要知晓,当时是谁杀了我哥哥周晏。”
“你在与朕谈条件?”
“不,臣在恳请陛下,杀人偿命,是陛下给每一个大启子民的承诺,臣惶恐,一直在等待着陛下兑现承诺。”
周昭抬起眸来,看着桌案后头高高在上的帝王。
这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国君,盯着周昭眼睛眨都没有眨,他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周昭甚至不怀疑,他可能随时会勃然大怒,砍掉她的脑袋,但是她不怕,她也不能怕。
她原本走的就是一条血淋淋的逆上的道路,从来没有想过伏低做小的在官场行走。
天理昭昭,从来不是靠嘴说,而是拿命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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